掌燈時分,街上的人少了,王掌櫃先探頭看看街上有沒有人,然後邁腳進門,手里提著禮物.
壽亭躺在床上,剛吃完飯,采芹正給他擦嘴.
周掌櫃進來了,采芹忙躲開.周掌櫃小聲問:"壽亭,老王來看你,見不?"
掙扎著想起來.采芹忙按住:"他綁了咱,他還有理了?"
柱子在一旁怒目而視,雙拳緊握,咬牙切齒,腮後槽牙繃動.
王掌櫃提著點心盒子進來,一見壽亭就撲來:"壽亭哪——大佷子!都是那個吃喝嫖娼的東西干的.大佷子,你讓老叔怎麼說."王掌櫃頓足捶胸.
壽亭伸手拉他坐下:"叔,您坐,三舅是為你著急,這不是什麼大事,您好老就放心吧.這街坊鄰居地住著,又是同行,有點爭執不算什麼."
王掌櫃拉著壽亭的手,熱淚盈眶:"大佷子,叔老了,你兄弟還小,我進了局子,這一家子就托付給你了."說著要下跪,周掌櫃提住他.
壽亭說:"叔,您老這是什麼話!這好好的,怎麼出來局子了?沒事,我是柳子幫開個玩笑.沒事,叔,我說沒事就沒事.你讓三舅回來吧,這事過去了,香是我自已摁的,怨不著三舅."
王掌櫃說:"大佷子,這染坊我不干了,你好了,就盤過來吧."
壽亭收斂笑容,正色道:"叔,你這是成心往我頭上扣屎盆子!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借著這麼點兒事,搶人家的買賣.你還讓我在周村城里做人不?"王掌櫃相當意外,用另一種眼光看著壽亭.
壽亭接著說:"叔,以後呀,該怎麼干就怎麼干,就當沒這事.我這回見了土匪,也算長了見識.咱們門挨著門,遠親不如近鄰呢.你放心,叔,不僅干,以後我還得幫著你干.回頭你打兩個伙計來,我教他這里頭的竅門."
王掌櫃回到家里,一頭大汗,妻子趕緊遞過手巾,然後忙著倒水.
王太太問:"他告局子嗎?"
王掌櫃一拍大腿,接著又松下來:"沒想到呀,人家一句難听的都沒說.這是干的什麼事兒.讓老三回來吧,人家不追究.這小子,將來準能成大事."
王太太沖著菩薩合掌膜拜,口中念念有詞,菩薩無動于衷.
王掌櫃喝口水,氣急敗壞地把茶碗一扔:"我就是不明白,我也是初一十五地燒香,咱怎麼就拾不著這樣的伙計呢?"
柱子憤憤不平:"六哥,你也忒心好了.告了他,讓官府拿了這個老王八."
壽亭淡淡一笑:"興他不仁,不興咱不義.就這樣吧,咱不告,滿城的人都為咱傳名.這一城的人都說他不仁義,他那買賣還能有個好?哼!土匪也算知道我陳六子是什麼人了,誰再想雇土匪綁咱,那就得先想好了.這不是什麼壞事.柱子,這兩天我動不了,櫃上的買賣你多盯著."
柱子答應著出去了.剛到門口,壽亭又喊住他:"你囑咐咱那些伙計,這事千萬不能讓鎖子叔知道."
柱子答應著去了.
采芹給壽亭擦臉,說:"周村城里都傳遍了,鎖子叔能不知道?我看還是我明天早晨去一趟,省得他亂著急."
"好好,這主意好."
他拉住她的手:"我——\-他的聲音很小,裝著有氣無力,采芹趕緊把耳朵湊上去:"你怎麼著?"
"**他祖宗!"
采芹打他一下:"又罵人!真是!"
壽亭不笑了,他攥著采芹的手說:"采芹,你記著,周村城里這些開染坊的,誰離得咱近,誰就得先關門.王家是頭一個,我陳六子就是他滅門的災星.早早晚晚,周村城里就只剩下咱通和."
采芹低下頭:"六哥,咱過平安的日子吧.咱的買賣已經夠好了,錢多了沒用.我這想起來,咱那小的時侯多好呀,也沒有心煩的事兒.現在咱的買賣是大了,可你倒是讓我整天揪著心."
壽亭說:"妹子,開弓就沒有回頭的箭,這買賣不是干大了,就是干沒了.這也由不得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