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山以南三十里有個不大的村落,名為牧牛村。
牧牛村全村不過十幾戶人家,村民之間相處融洽,互助互惠,整個村子就像是一個大家庭一般。
這一天牧牛村的最高行政長官村長昌伯行色匆匆的來到張婆的家里,不由分說,拉起張婆的手往外就跑。張婆的兒子兒媳面面相覷,不知一直老成穩重的昌伯今天何以如此不顧男女之嫌。
張婆守寡多年,昌伯的老伴也死了十多年,至今是獨身一人。要放在別的地方也不算什麼,可這只有百十人的牧牛村內,這倆人是唯一的光棍跟寡婦,便顯得彌足珍貴了,所以這二人也成了牧牛村為數不多的緋聞對象之一。
二人年齡相當,整日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加上大伙一直風言風語。時間一久還真的郎有情來妹有意,雖然嘴上不說,但心中也都各自惦記上了對方。張婆的兒子與兒媳一直想搓成二老的這段姻緣,可這張老太年紀雖老,臉皮卻異常的薄,每次兒子提起,她都義正言辭的否決了。在她心里總覺得這種事女方還是要矜持一些的,同時心中又不住的暗罵昌伯沒勇氣缺乏膽量。
這會兒昌伯沖進房內拉起張婆的手就往外疾奔,張婆的臉騰的一下就紅到了耳根。也不顧兒子兒媳遞來詫異的眼光,只覺得渾身輕飄飄的就被昌伯拉出了房間。
張婆腳步跟著邁出,眼楮卻含情脈脈的望著昌伯,覺得自己頃刻間彷佛年輕了幾十歲,正在同自己心儀的,勇敢的,英俊的情郎私奔。沉寂了多少年的芳心再次蠢蠢欲動,世界里彷佛只剩下了自己與眼前這拉著自己奔跑的年邁情郎。
但不管內心怎麼年輕,畢竟是耳順之年的老人了,跑了幾十步,二人就已上氣不接下氣。直到這時,張婆才現路旁的鄰居臉上掛著極度驚愕的神情看著自己二人。一張臉更加紅了,給昌伯攥住的手不禁往回抽了抽。羞答答的道︰「你這老頭子,也不怕人笑話!」
昌伯大口喘著粗氣,好半天才說出話來︰不及了婆的臉紅的都要紫了,就像是失去了水分的干癟茄子皮。喏喏的道︰什麼呢,真是的!老不正經。」
她的一句話還沒說完,昌伯拽著她的手又奔跑起來,消失在鄰居不敢相信的眼神中。
張婆被他拉著,身不由主的隨著,好在村子很小,不一會就到了村西頭。一個青年人站在大門口,神色焦急的望著這邊。一見張婆來了,撲 一聲就跪了下來。哀聲求道︰「張婆婆,您快救救我家那口子!」
張婆識得這是昌伯地外甥宋大柱。忙問道︰「大柱。怎麼了你這是?快起來說話!」宋大柱哭喪著臉道︰「我家那口子要生了。可是痛地死去活來。怎麼也生不出來。您老快給看看吧。再晚了就疼死過去了!」
張婆這才明白昌伯為什麼這麼匆忙地把自己從家中拉出來。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但里面地慘叫聲站在街上都听得見了。也不容得她多去傷神。徑直就奔了里屋。
宋大柱與昌伯急忙跟隨過去。張婆道︰「女人家生孩子。你們跟來干什麼。外邊等著!」說完瞪了昌伯一眼。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適才事出緊急。昌伯也沒想那麼多。這時候忽然閑了下來。想到自己剛剛竟然拉著她地手從村東頭跑到了村西頭。心里狂跳地同時不禁一陣竊喜。心說全村老少都看見我拉你地手了。看你以後你不跟我還能跟誰?
外甥宋大柱可沒有他這麼美滋滋。在房門外踱來踱去。一臉地焦慮。昌伯回過神來。也不禁皺起了眉頭。耳听房里地外甥媳婦翠蘭痛苦地叫著。心中跟著擔心起來。也不知道這孩子能不能挺過這關。
過了一炷香時分。翠蘭地痛呼聲更大了。宋大柱急得什麼是地。一張臉都緊張地青了。突然听到里面除了翠蘭外地另一聲驚呼。緊接著房門一下子打開了。張婆從里面驚慌失措地跑了出來。大聲叫道︰啊!」伸臂便將昌伯抱住。
昌伯見她滿手是血,臉色蒼白,顯然是受了不小的驚嚇,急忙問道︰「出什麼事了?鬼在哪?我去看看!」說著就要往屋里闖。張婆定定神,往後一推昌伯是產房,你老惦記進去干什麼?老不正經的!」昌伯頓時語塞,︰不是說……有那什麼……我!」
張婆見宋大柱已經跑了進去,看了昌伯一眼道︰「我剛才正給翠蘭接生,好像……好像在里面看見個老太婆!」昌伯不解道︰「在什麼里面看見的?」
張婆狠狠的瞪了昌伯一眼道︰「還能在什麼里面等著!」說罷又走進房,把門關上了。這時宋大柱在房間里,張婆的膽子壯了不少。
昌伯在房外兀自想不明白張婆剛才前言不搭後語的到底說些什麼,正凝神苦思間,忽听房內一聲嬰兒啼哭,喜道︰「生了,哈哈。生了!」
不一會,房門打開。張婆又驚又喜的站在門口,昌伯忙問︰「母子平安嗎?男娃女娃?」
張婆笑道︰「都好,都好。是個男娃,你說可奇了怪了,竟然還有面銅鏡跟這女圭女圭一起生的叻!我剛剛被那鏡子一照,嚇了一大跳,還以為翠蘭要生個老太婆出來呢!」
昌伯一听也是嘖嘖稱奇,見張婆雖然滿臉皺紋,卻笑得甚是好看,一時間竟然瞧的呆了。
這時候宋大柱從房里跑出來,跪在張婆面前咚咚就是磕頭,張婆忙將他扶起。宋大柱道︰「張婆婆,可多謝您老了。這孩子的命是您救的,就由您來給起個名字吧?」
張婆笑道︰「接生我還行,這大字不識一個,給娃起名字可就起不來咯。還是叫你舅舅給起這個名字吧!」
昌伯笑道︰「我听說這娃兒與面銅鏡一同出生,這娃兒可不是個凡人,他日定然是個有出息的娃兒。說不定能當上鄉長呢,咱們就叫他宋途吧,前途無量!」宋大柱是個粗人,舅舅怎麼說在這牧牛村也是最有權威的人,給起了個名字哪管什麼含義,都覺得十分光彩,連連點頭笑道︰「好好,就叫宋途,好名字。」
第二日,宋大柱家媳婦生了個男娃,並且還一同生了面鏡子的事情在牧牛村便已家喻戶曉。其實牧牛村一共才十五戶人家,拋去親歷現場的三戶,就只剩下十二家了。
大家都對這事議論紛紛,有的說這孩子肯定是天上星宿下凡,有的就說星宿哪有拿鏡子的,一定是大柱媳婦化妝的時候不小心把鏡子吞了下去一同生了出來。那邊就有人持反對觀點,說你吃個鏡子給我生出來我看看?那位說我是男的我怎麼生?對方又說了,你男的給你降低難度,你吃包繡花針就行了。
但議論歸議論,鄉親們的關系都還是非常好的,又是雞蛋又是牛女乃的給大柱家可沒少送。
一轉眼就過了三個多月,這一天是宋途百天,大柱決定大擺宴席,宴請鄉親四鄰。村里面人丁不旺,所以哪家要是生了個兒子那是十分露臉的事,不止是自己家添丁進口,那也是為牧牛村未來的繁榮與昌盛做出了不小的貢獻。
所以每當孩子過百天的時候,村長昌伯都會都會親自到場,這自己外甥的喜酒那就更不用說了。
由于宋大柱家的房子較小,來人又多。所以決定在院里擺設酒席。好在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輕風拂動,坐在院中倒更為舒坦。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紛紛舉杯,恭賀宋大柱喜得貴子。
這時一個青衣道人剛好從宋大柱家門前走過,宋大柱為人十分好客,見那道人在家門口走過忙喚道︰「道長要去何處?何不坐下來喝杯喜酒,稍事休息再行趕路!」
牧牛村地勢偏僻,很少有人路過。所以這里的居民對于過路人是異乎尋常的熱情,眾鄉親七嘴八舌的讓道︰「是啊,道長進來歇歇腳吧。」
那道人四五十歲年紀,頦下一抹青須,面色清逸月兌俗。一道劍眉不怒而威。見眾人如此好客,微微一笑道︰「那好,貧道就討杯喜酒,叨擾各位了。」
眾人將道人讓至上座,取來潔淨的杯箸,又將酒杯斟滿。
道人舉起酒杯,對宋大柱道︰「多謝主人款待。」
宋大柱笑道︰「道長不用客氣,盡管開懷暢飲。」
昌伯等人也都紛紛勸飲,這道人一喝就是十幾杯,竟然面不紅耳不熱,酒量端的驚人。眾村民見他面貌神仙一般的人物,也不敢過問太多,只是一個勁的給他斟酒。
道人喝了三十幾杯,這才停杯不飲。對宋大柱道︰「今日令郎百天之喜,貧道身無長物,平素略通幾分佔卜之術,這就給令郎卜上一卦當作賀禮如何?」
宋大柱大喜,急忙吩咐里屋的翠蘭抱著孩子出來。
那道人揭開包著孩子的薄被,朝宋途的臉上凝望半晌。突然間,一直古井不波的臉上現出極度的驚恐,失聲道︰「天煞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