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氣十足、興師問罪的吼聲在廣寒宮里轟轟然傳了個遍,毫無疑問的也傳進教主的臥室。
經過整晚調息料理,已然恢復了些許的教主聞聲微嘆,苦笑︰
「艮莨,去請他過來吧。」
……
千冰面色不善的踏進房,望見因傷勢仍半靠在軟椅上的教主,一愣。
「銀??」除了一金一銀的眼瞳和部分色,這不就是……
他起床後跑得匆忙,連衣都是墨悠跟過來幫著打理妥貼的,自然還沒顧得上獲知教主的身份和‘日夜輪換’之事。
窗前逆光中鮮紅銀白的身影慢慢站起,金色的絲流動明亮的光芒垂于兩肩,右手置于左胸,對他躬身致歉道︰
「千公子,銀琊昨晚失儀,銀?代為賠禮。」
而後轉向墨悠,目光變得復雜,「墨先生,銀?失察,不知深淺,得罪。」
經過昨晚的思考,事情的前因後果已經大致想明。
記憶中墨悠的真容和強悍無匹的能力二者同樣讓他為之驚嘆。靠『青眼』方能識別,此人該就是異能者中的……易容師。
千冰與其力量同源,若非師兄弟,以異能者的形貌和能力差距論,師徒也有可能……與他認識十多天,到昨日,才親眼同時見到兩人,如不是自己先入為主的概念擺在前,加上易容師本就擅長隱藏還曾經有點納悶這兄弟倆容貌是不是差的太多……
銀琊根據探得的殘留氣息知道千冰與夙溟同時到過北角廳,假如是惡意,那兩魂也不必幫忙修復封印。那夜的混亂據艮莨過後稟明,他們趕到的時候,除破了一扇窗,遺留些許鬼氣,夙溟失蹤之外,並無其它嚴重問題。
如果千冰是跟隨夙溟進的自在天,考慮嫁儀通過繁洛城的時間,那麼到昨天之前,便只有頭兩次在茜煙草田遇到的是千冰,後面的八成都是墨先生所扮……
也不必顧慮艮莨昨晚的擔心。墨先生……以他顯露的本事氣度想雄踞一方決不困難,處處低調即是不願讓人知道,對自在天和鎮鬼之印應該沒有威脅,他怒的只是千冰被銀琊帶走。
向來冰冷淡漠、對自己哄人的言語手段不屑一顧、每回都把男寵們嚇的夠嗆的銀琊……怎麼會做出這麼不理智的事情?莫非他因為那些記憶……
銀?心念轉了個遍,這邊千冰听了他的道歉,扁嘴︰「你扮成七重門門主,怪我自己沒了解清楚就罷了。只不過,就是因為教,不對,你說銀琊?不管是誰,都怨他害我破功了!弄成現在這副模樣!」
「銀??銀琊?哼,說的好像兩個人似的。」還沒等銀?出言相詢千冰到底變成什麼樣才導致他如此氣憤,一直于簪子里旁听的鳳璃忍不住在明亮的光線中顯現身形,哂道︰「不都是同個人麼!」
青天白日、光天化日……見、鬼、了…………
候在一邊的艮莨倒抽一口涼氣,他知道此魂強大不假,卻沒料到能強到如此地步居然形貌清晰明目張膽的出現在陽光下!
銀?雖然驚訝,卻顯得鎮定多了,輕描淡寫應道︰「他是他,我是我。」
千冰被弄得一頭霧水,鳳璃直接伸指戳了他的腦門,把相關情況給送了進去。等得知這倆本就是同一個人,千冰立刻繼續對著‘當事人’泄不滿情緒︰
「我費了多大的力,才控制下來,這回可好,靈氣暴漲眼楮都變色了!」
他的幻力修業,幾乎處于停頓狀態。但從離開中洲那年開始歷經各處走走停停,兩魂教的術法雖要求不太高但多且繁,外加鳳璃時不時的附魂,故而還是逐少逐少的增加,臨界點早已達到,卻一直被他自己壓制。為掙月兌教主和解開鳳璃鳳毓燎的封印,以前的制約失效,最直接的在眼瞳上表現了出來右邊的眸子已然成為紫色。
「冰兒如今滿二十二進二十三歲,若不是為……他早就可以繼承易容師。到此不過是宣泄情緒,自身的變化也不可能再倒退回去……」坐在他身邊的墨悠心中暖暖,目光落在自家愛人身上,表情逐漸從初入內時的冷然轉為溫柔。
『銀?貌不如人,銀琊技不如人……』
觀墨悠此刻的面容,銀?思及昨晚銀琊說過的話,心里一時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
他仔細看過千冰的眼楮,慢慢才想明白千冰明顯憤怒的語意,更多了些疑惑︰「千公子力量增強,這對異能者來說不是好事一椿嗎?」
千冰至此方語塞。爬起床現出了狀況沒頭沒腦的就跑來脾氣,刻下听到對方的疑問才恍然醒悟異能者以力量增強為傲,他這樣說……別人覺得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當屬正常反應……
墨悠昨晚向對方言明不要來招惹,今兒個卻跟來任由千冰鬧騰對方。銀?的表現在他意料之中,個中原因只他們自己知曉,也沒什麼好解釋的,當下撇開之前所有問答,道︰「我們今日就離開自在天。」
言簡意賅。說完他拉起兀自煩惱的千冰,轉身而去。
「……」
「……」
目送鳳璃飄在大張旗鼓而來,我行我素而去的兩人身後出門漸遠,銀?與艮莨面面相覷,完全無奈加無語。過了好一會,銀?才半是自言自語半是對艮莨道︰「不願意變強?真是奇特的人……」
「唔。」
「艮莨,他們要走的事情,你去安排吧。」
「是。」
艮莨領命正預備退出,銀?又喊住他︰「順便打听一下夙溟的去向。」
夙溟是他名正言順娶回自在天的,對外編出個合乎情理的消失說法不算難,但涉及到鎮鬼封印,還是悉知實情比較好那的確是個絕世美人,但……或許是年齡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讓見慣了風月的自己覺得那傾國傾城的美貌、柔和的表象下暗含著幾分虛假現下得證,果不其然遠不若那時在茜煙草地初逢的秀美少年來得真實。
接下來幾天結識的「千冰」雖是墨先生易容而扮,但既為易容之術,反觀墨先生面對千冰時所表現的態度,自己所接觸到的,即是他‘演’出來的千冰,與真的當無甚差別。那日表白被拒時听到的言辭,想必真正的千冰亦會如是說……
真正的千冰。平易近人。溫和開朗。喜怒形于色。或許按年紀他已並非「少年」,但能保持這般性情,當真不易身邊之人照顧周到的緣故吧。
把銀琊打成重傷的靈魂,細論起來面貌與千冰有些相似,大約是先祖守護靈之類……很護短的樣子……他惱火的原因,被封住是其一,只怕也有為銀琊冒犯了千冰的關系。
若墨先生與兩魂存心找碴惹事,自己這自在天早就亂了,此種結果也算萬幸。
「銀琊,我固然過于自信,有失察之錯,讓記憶誤導了你,你又何嘗不是…………」
「只不過,他早就屬于別人。」
「無論是你,或者我,都無法企及。」
退下的同時回身關上門,銀?陷入沉思的模樣盡入艮莨眼底。
……
「閣下想去哪里,盡管吩咐車夫就是,逢驛站持紅瑤葉即可換馬。」
墨悠把氣鼓鼓的千冰推上車,自己于車外站定,目光轉向一直陪送到大門口的艮莨,挑眉道,「艮門主還有事?」
『關乎鎮鬼之印,懇請閣下告知夙溟的下落。』輕輕的一線音傳過去,艮莨垂眼不語。
『他永遠不會再來荊洚。』墨悠以同樣方式作答,然後拱手,「告辭。」
「永遠不會……?」
對方如此態度顯然追問也沒用。可能是死了也可能是離開,總言之再不會威脅到封印。得到這個雖模稜兩可卻也算踏實的答案,艮莨便轉身復命去了。
這邊車廂里,鳳璃已經受不了千冰長時間的碎碎念。
「不過變了一只眼,以後把力量接著憋回去就是了,不還差點呢嗎?至于這樣好似天塌了一般?」
「悠,洗臉讓我看看,我看看~」
墨悠失笑,「就算開始隨年歲增長,也比普通人要慢很多,三五年都不見得會有多少改變。更何況鳳璃說的有理,冰兒用不著緊張至此。」
「呃……」千冰抱著墨悠的腰靠近去,耐著性子平復心情。
「好了,我們先回繁洛,夙溟和九皋還等著呢。」墨悠摟住愛人的肩輕拍兩下,適當的轉移話題。
「是哦,千冰把那個大美人送哪去了?」
「離繁洛不太遠的一處冰封谷底。還有個病人想請鳳毓燎和鳳璃幫忙瞧瞧。」
……
不知道是頭天睡多了還是因為心神不寧,當晚在馬車上千冰翻來覆去到很晚才睡著。間接導致的後果是第二天車駕已經到達繁洛城,他還沒一點醒來的意思。
進得城中,放緩了度。路過他們的醫館時,墨悠下去看了看,就得知後院已經完全布置好可以入住,于是他索性抱著呼呼大睡的千冰直接進到主房。
環顧四周,從桌椅擺設到床鋪帳簾,完全按照千冰起初畫的設計圖置辦,錦被花樣亦是他們剛來時就訂做的時間趕得恰到好處墨悠點點頭,遣退下人,這才月兌了千冰的外衣把他放上床。
關了隔門,墨悠坐在外間考慮接下來需要做的事情前一陣居住的客棧房間要結算;醫館門面的進度約模還需三五天;夙溟那邊的十日之期尚過了四日,明天再去也不遲感覺了一下千冰的呼吸,看樣子仍睡得很熟,于是他站起身設好護陣便往客棧去了。
等到墨悠帶著中午的飯食回轉,前腳剛踏進大門,就听到里間‘ 當’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緊接著傳來自家寶貝夾雜哭音的話語︰
「鳳璃怎麼辦」
(待續)
ps︰唔,這一段偶當重點在寫,教主不算龍套所以戲份還有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