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髓藥,兩刻…後……」
墨悠的視線早已模糊,依稀察覺到是蒼敏到了附近,只能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出言提醒。
蒼敏掃蕩了方圓半里之內的所有活物,終于等過了蠱毒傳染的時間。轉眼功夫,他就帶著墨悠回到了茗皓居。
「千部主!暫時切勿聲張!馬上把醫主請來!」(醫主原徽,詳見第七、八章)
聞言觀景,千雷不敢怠慢,疾越窗而出。
墨悠以中蠱毒受重創之身,耗盡全身最後氣力握緊了劍尖,才沒讓崆霆及時抽走長劍,因而沒有擴大內外的創口。
蒼敏集中精神以內力護住墨悠心脈,並用幻力籠罩他全身,遏制住了其仍在消減蠱毒的靈力衰退,卻是半點都不敢去踫透胸而出的劍刃。此種狀況,稍微一個不小心,就全完了。
不多時,原徽趕到。
同時見到兩個「蒼敏」讓他一愣,下一瞬,目光死死的盯在了墨悠身上。
滿手淋灕的鮮血,衣襟上大片的褐色,胸口劍尖上蜿蜒而下的紅痕……
原徽的瞳孔有一瞬間的緊縮,卻二話不說馬上投入急救虧得盛夏天黑得晚,蒼敏回轉及時,再加上多顆夜明珠的光芒,總算不會耽誤治療。
背後劍柄的部分蒼敏早就給去掉,原徽給墨悠下了麻醉藥之後即開始一分一分的起出劍身。有蒼敏的內力和幻力護著,其後上藥縫合包扎都很順利。
接下來……只能靠他自己的恢復力。
蒼敏絲毫不敢懈怠的繼續維持內力幻力的輸送。系好胸口最後一個線頭,原徽終于稍微放松繃緊的神經,問明了墨悠之前還解過噬髓藥之蠱,立刻寫了方子交給千雷去抓藥準備他總算注意到扶著墨悠的蒼敏身上散出的白色靈氣,跟著才知曉起先找他的「蒼敏」原來是千雷所扮。接下來就是處理手上的傷口。
千雷煎藥數次;原徽邊施針,邊喂藥。忙了一整夜,墨悠的氣息終于逐漸穩定下來,度過了最危險的時期。
***
滿天星斗下的人影,獨立在清瀟閣最高的飛檐上,遙遙的眺望北屺塔的方向。夜風吹起他披散的,說不出的落寞。
焱夜靜靜的望著遠處的身影,心下黯然。
「……你是不是,感覺到,紫閣主來過?……千冰!」
呼吸之間,他趕上前去接住了倒下的少年,旋即轉回臥室。
七日煞竟然又作。上次因為他的背叛,提前了一個時辰,這回卻因為紫閣主,提前了一日。
千冰緊閉的眼睫下,是默默流淌的淚三個月的時間,他連一個吻痕都不敢留在他身上。帶著微末的希望,多麼小心翼翼的維持兩人的關系。千冰不再強行壓制蠱毒,也沒有因為解毒而哭泣,他放下心來,安心的等著自己總會被接受的那一天。
今日紫閣主前來,想是已經找到解開七日煞的辦法。自己向紫閣主邀招,明顯技不如人,若紫閣主一開始就痛下殺手,在冉樺趕到之前,破了王城防護救出千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卻不知為何……
「悠,嗚……悠……」懷中少年帶著哭音的低低囈語,纏繞著濃濃的思念。
千冰啊……你怎麼可以不顧及自己,獨自站在那里?
「紫閣主,千冰他……始終只要你。」
焱夜低下頭,酸脹的眼眶盛不下透明的水珠,滴到了千冰的面頰上。
那年,從分壇到王城同坐一輛車、逛街、聊天的親近快樂;
那年,千冰認真的在他身後畫咒印;
那年,千冰仔細的給他束扎頭巾;
那年,現自己隱藏心底的願望。
「如今再也回不去了……你的笑顏,于我已是奢望……」
焱夜含住少年冰涼的唇,舌尖仔細的描繪著形狀;散出金色靈氣覆上他的身體,手指輕柔的撫慰,慢慢的讓兩個人彼此適應可身體貼到最緊密,心卻遠隔天涯。
……
天色微明。少時之後就要早朝。
焱夜伏身在千冰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拉好帳簾,轉身走了出去。
「你我之間,僅剩這七日煞……我暖得了你的身子,卻暖不了你的心。」
***
一日一夜,蒼敏不斷以內力幻力維持墨悠的生機,到了第二日的傍晚眼見他的狀況終于穩定,才松了口氣,喝了些補充體力的藥汁,到別室暫作休息主房讓給了墨悠。
原徽陪護在墨悠身邊,坐在床沿。
……這情景似曾相識,一如二十二年前,老閣主去世的時候。
「墨悠……」輕聲吐出的這個名字,已經恍如前生。「你總是這樣,不肯放過你自己。」
千部主扮成蒼敏樓主,都沒人能察覺,是你早在去漠北河源之前就預備好的罷。你需要蒼敏樓主的幫助,留下千部主掩人耳目,為泓 天想的周到,但你自己為什麼這樣不小心!蒼敏樓主若是離得你近些,也不會弄成這樣還是你為了那孩子更安全,才讓蒼敏樓主遠到連救你都來不及……
那孩子……千冰……
「修業之外,你對他多有縱容。昔年人偶師一事,你為他擔了多少心幾經波折最後終于得到回應,才能與他從師徒走到戀人。你的變化我皆看在眼里,那孩子為了你也相當努力,我真的沒覺得不好。我以為,你愛上他,就不會再對你自己過苛。」
原徽嘆了口氣,擰了布巾,拭去墨悠額上的汗,順開幾綹絲。
如此絕世之姿……自己真的沒有記錯,初入泓 天參加試煉的時候,墨悠是極漂亮的。
老閣主怕是擔心他容貌過于出眾,在地位不穩之前為他招來禍事,才讓他易容隱藏起來……現在墨悠能力頂尖,大權在握,早就可以不必在乎那些,卻還是到了千冰**禮的時候,應那孩子的希望才恢復了真實容貌,眾人皆驚。
你任這鏡檀閣閣主,前十幾年足夠隱忍,足夠冷靜,足夠決絕,若不是千冰的出現,你怕是一生就這樣孤寂下去了。
「你絕世風華終不必再隱于人前,我真的很為你感到高興。你總算有為自己而活的時候了……此次受這樣重的傷,為了千冰並沒有錯……可你怎麼能如此不小心?連手都……差一點就傷及經脈!」
「醫主。」千雷的聲音打斷了原徽的思緒。他接過千雷端來的藥碗,扶起墨悠,極小心地喂他喝下去。
「千部主也去休息吧,下面的藥我來煎。」
「我把暗影喊來了,他正在準備。醫主也是一日一夜沒睡,紫閣主估計明日才會蘇醒,在那之前……」
「紫閣主醒來基本上就不需要我幫忙了。」原徽輕笑,「他的醫術更高明。這事情對外怎麼說的?」
「蒼敏樓主說暫勿泄漏。」
「一兩天沒問題。崆霆冉樺傷了紫閣主,若是消息從鳳朝那邊傳來,反而不好。等蒼敏樓主待會兒休息好了過來再說吧。」
「千部主。醫主。」
「蒼敏樓主!你怎麼不多歇一陣?」
「無事。」蒼敏點頭,方才二人的對話他都听見,「對外,就說鏡檀閣閣主暫時閉關,其它的照舊。千部主,你想個法子把暗部的主事和二部主在不驚動他人的情況下叫到這里來。」(注︰千雷是暗部的三部主)
「是。」千雷領命而出。
一刻之後,主事丹澧、二部主風梟就站在了房中。
「樓主?」二人對用暗部的特殊辦法聯絡他們的「蒼敏」已有訝異,這會兒看到重傷不醒的墨悠,更多了震驚疑惑,「紫閣主他……?」
少不了又解說一遍。
其實北屺塔防護那邊生的事情,詳情蒼敏也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後半部分。
「二位部主暫時不用張羅別的事情。丹主事去探崆霆部屬的具體動向,風部主去查那些鳳朝舊臣都在做什麼事。其後迅回報。」蒼敏探看了墨悠的情況,「如若不放心,」他一邊說著一邊張開了幻力護罩,「兩個時辰之後紫閣主應該就能醒過來,到那時再出也不遲。」
丹澧、風梟早在墨悠出門前就接過他的指示,若他出門之時情況有變,一切听從蒼敏樓主。眼下這不算‘出門之時’,墨悠回來了卻受重傷,算‘情況有變’?
稍微猶豫,二人異口同聲道︰「紫閣主就拜托蒼敏樓主了。」旋即消失蹤影。
蒼敏既已來,千雷遂下去休息。
靜默一陣。
暗影把新煎好的藥湯送了來。原徽另取干淨毛巾,吸飽了藥汁後,擰得半干,敷在墨悠丹田之上,再用手輔以內力輸送。一炷香功夫,撤下毛巾,復吸藥汁。如此五次,藥湯用盡,原徽方去洗了手,坐回床沿。
「原徽,你與墨悠是同年吧?」沒那麼多人在,蒼敏也懶得‘主’來‘主’去了。
「是。」
「後來也在一起習醫?」
「是。」
「那你說,七日煞到底有沒有確切的解藥?」
「這……以在下的醫技,壓制暫緩可以,但是解藥肯定做不出來。」
「墨悠說他尋到解法才回來,你怎麼看?」
「解法……在下做了醫主之後才曉得他是易容師。應該……」
「只解七日煞,千冰仍舊是祭司。冉樺若以焱夜性命相要挾,千冰必受牽累。墨悠豈會坐視?」
「樓主的意思是說,紫閣主他連祭司的身份都能給千冰去了?」
「你認為要怎樣才會有這種可能性。」
聞言原徽怔了半晌,最終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這是他所希望的,我必不負所托。」
蒼敏得了原徽應允,靠了床架閉上眼不再言語。
「焱夜,你最好沒忘記當初我對你說過的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