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剛擦亮。
蒼敏瞪著房梁上那一堆被單卷,無語。
一扯那被單,順勢接住掉下來的千冰。
「……那個……」
「從現在開始,你每時每刻都要保持調動幻力,全身均衡的狀態!」
蒼敏咬牙。一月兌離這種狀態,千冰就自然而然的缺乏安全感,然後就自然而然的……直奔高處去。
「好……」糾結,保持這種狀態很辛苦的,比他做暗衛時刻提高警惕還累。答應的別別扭扭,千冰苦了一張臉。
焱夜站在蒼敏身後,望著千冰,滿臉同情。
「焱夜,你先去準備一下,稍後我們就下來出。」
「是。」焱夜領命出去。
師傅和藹,但真正生氣教訓人時也不含糊。
「紫閣主真是……」听得焱夜遠去,蒼敏搖頭感嘆,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讓你覺得安全,你以前壓根就沒好好練幻力感應他也不說你。前幾日倒是我疏忽了,露宿在外沒離你左右,昨兒個一人分間房你就原形畢露!」
「千冰,異能者習武都會遠勝常人,這優勢在你身上可沒得到太多體現。你在暗部之所以能夠那麼短時間就合格,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你潛在幻力的引。若你真的專心修習了,程度遠不止如此。」
聞言,千冰秀眉蹙起,「我需要那麼登峰造極嗎?……我自己沒那麼遠大的理想和抱負。而且,」他扭頭望向窗外,「蒼敏,被自己喜歡的人寵著慣著,是很幸福的感覺。墨悠他……明明知道我這樣肯定有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卻不說出來。他沒有我對你這樣天生就無敵意的優勢,而是很單純的花心思護我。蹲房梁這種事情……不是那麼嚴重吧。我若是那麼用心的方方面面都出類拔萃,才是對不住他的心意。」
「雖然……我有時候的確很懶。」千冰笑的溫暖,「你的好意我完全明白,我自會努力修業為我自己好,也為可以幫到墨悠一些。但,你十四歲繼承師職,墨悠十五歲繼承,請你不要用這樣的標準來要求我,那不是我今生的目標。眼下我現在算是完成了一件事情,很想……盡快回到他身邊去。」
晨曦的光暈下,千冰帶笑的眼神亮閃閃的很有些耀眼。
這讓蒼敏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的那個早晨,他繼承師職前對蒼心說要他等自己回來……
那時的蒼心,也是這般眼神。
明明白白的展現出一種對希望和幸福的向往。
「雖然對現在的我來說,什麼都盡量做到最好才是正途。但是……」思及蒼心,蒼敏的眼神變得很遙遠,「最初,也有過這樣的心情吧。」
「最初?」
「蒼心當年,比你現在弱很多。那個時候,我是不想要求他樣樣都好的。但鏡檀閣閣主身份不一樣,他……」
「我知道。如果墨悠他……不是鏡檀閣閣主就好了。」千冰這句話聲音極輕,卻像個咒,直入蒼敏心里。
「若敏師兄,不是幻靈師多好。」是夙溟記憶中重復最多的無奈嘆息。一時間蒼敏無言以對。
「罷了,他已經是了。我知道沒有如果,我也沒那麼貪心。」透過窗戶,千冰眼角余光瞥見樓下的焱夜已經準備就緒。「走吧!」
「你若能想得透徹,再好不過。其他的……你自拿捏分寸。」蒼敏點點頭,同千冰一起下樓。
***
焱夜牽來的三匹馬,一望就知道是日行千里的良駒。當中一匹黑馬,貌似很暴躁,被焱夜牽在手中,卻還一臉的不情願。
「嗯?焱夜,你衣服這里是怎麼回事?」千冰眼尖瞅見焱夜袖子處撕破一塊。
「還不是這家伙,」焱夜瞪一眼那黑馬,抬手看看,「沒什麼,就有點劃傷。」
「今日天氣不太好,可能會下雨,你這劃傷雖小,也還是處理一下比較好,免得佔了雨水麻煩。」
「師傅,我擦過藥了。」
「包起來。」
千冰自告奮勇拿了干淨布條給焱夜裹了,然後飛針走線把破了的袖子也縫好。
「千冰,你這針是不是……暗器?」
「是啊。」
「上面有淬毒的?」
「當然。」
「踫我一下會怎樣?」
「這種是昏睡兩個時辰。」
敢情還有其他的。焱夜吞了口口水,不再作聲。他突然想起進王城之前那日早上多睡了好久,八成就是被千冰這樣扎的……呃,那個……自己會不會確有什麼失禮之舉……明明沒現什麼的……但事後,千冰的確有點避讓踫到九皋,把這件事拋到腦後,這會子想起來,讓焱夜有些尷尬。
「千冰施針怎麼可能扎到你。」蒼敏瞥見焱夜臉色數變,奇到︰「你怎麼了?」
「沒事!走吧走吧!」焱夜搪塞著,飛身上馬。
午後,果然開始下雨。此時已進入初夏,雨也不像春天那樣毛毛細細的飄,而是伴著隆隆的雷聲越下越大起來。于是他們準備的簑衣斗笠派上了用場。
這夏日的天本來黑得並不早,卻因為陰雨的關系,很快暗了下來,天空中泛著這個季節常見的褐紅色。三人為圖快,並沒有走槐蔭城至下一個城鎮天越城的大路,還是穿的林中小路。不下雨還好,隨便找棵樹一靠,也就能休息了,可這電閃雷鳴,雨水嘩啦啦的,今晚的休息還真成了個麻煩事。
好不容易出了這片樹林,天已黑透。終于看到路邊有個供路人臨時歇腳的草亭,而且有人已經先一步進了那里。
亭中休息的是個老者,盤腿而坐。見蒼敏三人進來,掃一眼,打量他們一番後就挪到一角。
蒼敏進得亭中,向那老者略微點頭施禮後,便與焱夜千冰成三角形背向而坐。
一夜無事。
半夜就停了雨,估計到了寅末,天色微明,千冰睜眼。!!
察覺千冰異動的蒼敏與焱夜忙回頭昨晚讓千冰朝亭內坐,二人各面向亭外一方順著千冰的目光看去,那老者的耳內爬出的一條小指粗的蛇,已經被千冰的針釘在了老者的衣服上,兀自扭動幾下便沒了動靜。
那老者,在蛇死的那一刻,沒了生氣。
昨夜三人均沒覺察異狀,那老者明明與正常人無異,听呼吸看動作也不是有功夫之人,他們一夜並沒睡沉,而是隨時都提防著難道和天明有關?
「是蠱師。」蒼敏略微沉吟,「控制了這人,時辰一到就作。與冉樺月兌不了關系,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敢追來。盡快離開,你們兩個離那死人遠點!」
焱夜千冰緊隨蒼敏走出亭子,牽上馬。
身後風聲頓起,那死人居然一躍而起,直朝蒼敏撲去,身手矯健的如同一流武林高手。焱夜拔劍一擋,那人力量奇大,生生把焱夜逼退一步,尖利的手爪劃破了他的手背,幾滴血甩落在路邊的碎石上。
「幻靈師……我要幻靈師的血……我要永生…………」那人口里怪叫著,被焱夜斬成幾段。
「師傅。」
「你的手背拿給千冰看看。」蒼敏彈過去一個石子似的東西,那碎尸立時著火燒起來。
「傷口有點深,但無毒。」千冰仔細驗過,復又給焱夜上藥包好。
「無事就好。」
「樓主,那人說什麼永生?」蒼敏這銀銀眸的標志性特征,出門都不掩藏一下!平常人不懂,可有心人一看就知道是幻靈師了。千冰暗自月復誹。
「純屬無稽之談。世上怎麼可能有永生這回事,謠傳而已。」蒼敏搖頭,「這種人我師傅當年也遇見過。」這樣看來,似乎和冉樺無關?只是這人出現的時機也太湊巧了點。
「死人極似活人還會動啊。還有那蛇?」
「蠱的一種,此人應該早就陽壽已盡,但為了一個達不到的目標,把自己弄成這樣也是可悲。那蛇不過一個誘餌,蠱師身上的東西觸不得是常識,估計他就等我們離去的那一刻。」
「師傅,你彈過去的那是什麼?」焱夜看看還在燃燒的尸體,問道。
「千冰的甩炮改進。」
「……?」焱夜疑惑。
哎……他還以為蒼敏啥時候進化成八神庵了呢。千冰抿嘴一笑。
「回去再說吧。」
三人離開後半日,一個人影出現在草亭附近。他踢了幾腳殘灰,接著便彎腰仔細探查,似是撿了什麼東西起來,還用布小心包好,然後迅離去。
***
那夜之後,三人一路平安,過了天越城,另換了馬之後,三日就能到泓 天。
焱夜的兩處傷在千冰的護理下恢復得極好。胳膊上的全然無礙,手背上那麼深的口子也在藥物作用下收斂的只剩三條細細的血痂,千冰拍著胸脯保證決不留痕跡。
連蒼敏都由衷地夸贊了千冰幾句。
從和墨悠分開到大後天回泓 天總共三十一日。千冰心里默默地算著。出了暗部和墨悠在一起只十二天,卻馬上離了一個月,此時他恨不得插翅飛回去。
卻不知一邊的焱夜,最後這幾日趕路趕的心情復雜。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