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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一寸相思一寸危

將雲低抱進屋內,輕放在臨窗的胡床上,桓伊就走到窗前將雲低剛剛放下來的窗子又支開來。然後走到一個楠木櫃子旁東翻西翻的找東西。

方才噩夢乍醒時,這窗戶開著,雲低只覺得透窗而入的風很冷。就像夢中耳邊那呼呼的涼風一般。然而現下,窗子仍舊開著,但是桓伊就在很近的地方,雲低只覺清晨的陽關斜斜照射下來,很愜意。

過了片刻,桓伊手中抱了一團東西朝雲低走過來。

待走近,方看清楚他抱著的是一些清理包扎傷口用的物品。

他緩步走來,身上的夏衫許是因料子輕薄,便隨著他的步履左右輕擺。桓伊身量修長,容貌出眾,又生了一副溫和如玉的氣質。雖然是從稍暗的地方走過來,然而,短短幾步路,他生生走出一份能使蓬蓽生輝的優雅姿態。

雲低垂首暗嘆,真真是天道不公啊。

桓伊走至雲低坐著的胡床旁邊,就蹲子去瞧雲低受傷的赤足。

他瞧的很仔細,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半晌才確定沒有過深的傷口。

先前竹林中匆匆一瞥,雲低就被桓伊抱了回來,一路上自然是不敢再細看他的模樣。這時他正微垂了眸子,拿一些藥細細模勻到雲低的傷處。雲低偷偷睨了他一眼,見他涂的專注,便放下心來,細細的打量起他來。

雲低與桓伊相識多年,然而,細算起來,雲低除了年少時第一次初見桓伊,被他出塵的容姿吸引,認真看過他的容貌。之後,竟再也沒有細看過他。

謝中郎家宴上那一次,是因為相隔甚遠,雲低身份所限也不敢四處張望。再相見時,雲低又對他起了怨憤,更不曾好好看過他。

至現在,經過豫州之事,經過安道先生的一番提醒,雲低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對桓伊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情感。這種情感不同于對龍馭,也不同于對王獻之,就是一種生疏的,雲低從未感受過的情感。雲低有些困惑,她想從他的身上找出答案。

可是。面若玉石般瑩潤,鼻子秀挺,嘴唇略薄顯得有些寡情卻又時時掛著溫和笑意。桓伊,還是這個桓伊。唯有他那雙記憶中總是莫測的眸子,因為低垂這頭,雲低看不清楚。

是哪里不一樣了呢。雲低苦苦思索。

驀然,桓伊抬起頭迎上雲低正凝視的目光。

桓伊唇角微揚,「阿雲……」

雲低覺得仿佛瞬間被窺破了秘密,尷尬的說不出話來。支吾半天說了一句,「包的真好。」

桓伊笑意更深。「阿雲,才抹上藥,還沒包扎。」

雲低覺得「轟」的一聲,血氣直沖面頰。

桓伊看了一會兒雲低的窘態就復又垂了首去包扎已經抹上藥的傷口。

白色的錦帶在他手中上下纏繞的靈巧,不消片刻,就包好了一只腳。既包的完全,又相對輕便。

雲低瞧著他熟練的手法,突然想起在建康時,初雪那次,瑯琊王氏的精致馬車里,外面有很多女郎追逐嬌喊,可那人也是這般的專注。專注于自己的傷口,仿佛旁的都不重要……

是不是,就因為這樣,才對桓伊有了別樣的情緒?因為他也同子敬一樣,對自己好?

雲低微蹙了眉頭,想不出究竟。

「可是扎的緊了?」

雲低正出神間,突然听見桓伊問了一句。一看,原來是桓伊已經將她腳上的傷口全處置妥當了。大概是自己蹙眉的動作讓桓伊有了疑問。

「不是。很好。」雲低靜靜答道。

桓伊站直身子,卻仍半垂了頭看向出神的雲低。她面上的表情極溫柔,就好像……就好像她看見那件白色的狐裘子時的表情。

桓伊默不作聲的看了她片刻,猝然出聲問道︰「阿雲可是在想王獻之?」

雲低正自出神,便順口回道︰「是啊,也不知他現下如何了。」

桓伊眸光一黯,唇角微微揚起,口中淡淡道︰「他,只怕不會很好……」說完轉身朝房門走去,不再理會雲低的追問。

雲低的腳被包扎的嚴嚴實實,一時不知怎麼著地,只能一疊聲循著桓伊漸行漸遠的背影追問︰「子敬怎麼了?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桓伊走出雲低的房間,唇角掛著的淡笑一收,回眸朝房里看了一眼。面上陰晴不定。

……

這是王獻之離開豫州的第五日,是豫州大捷後的第四日。

王獻之因為擔心父親,一路都令人急趕,已經到了淮南郡地界。

這地方已經很接近長江,離東晉也更近了許多。按道理說,治安該是比北地好很多的。

然而,一路行來都沒有太多波折的隊伍,偏在這里,被攔了下來。

王獻之不慣騎馬,就同桃葉同乘一輛馬車。從豫州追趕來的龍馭卻受不了馬車的憋悶,仍自騎了駿馬走在隊伍前頭。

這時,正坐在車廂中,閉目養神的的王獻之,突覺得馬車猛地一頓,停了下來。

王獻之睜開雙眸,面上微微露出幾許困惑。車是上了瑯琊王氏的標志的,有足有幾十個精衛護佑左右,平常的流寇劫匪自然會敬而遠之,所以這一路都很太平。王獻之正欲掀簾問個緣故,卻听見龍馭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你們是何人?為何攔了道路?」龍馭看見對方雖然人數不多,卻顯然不是平常的流寇。

這些人一色的黑衣,手中所持兵刃也是統一的鐵劍,進退間整齊劃一,頗有秩序。听了龍馭的問話,領頭的一個黑衣人並不回答,卻長劍一指馬車,問道︰「車內可是瑯琊王氏,九郎獻之?」

王獻之听見來人問起自己,更加疑惑,將車簾一掀,看向來人。口中答道︰「在下正是瑯琊王獻之。」

王獻之一語閉,就見問話的黑衣人將劍一揮,直直朝馬車躍來。

他身後的十幾個黑衣人也緊隨其後,與王氏兵衛打成一團。

黑衣人這一劍來的突然,沒有絲毫預兆,王獻之一時愣在當下。他自小生活在瑯琊王氏的光環下,何人提起瑯琊王氏不是吹捧尊崇,哪曾想竟會有人一確認自己是瑯琊王氏便揮劍直指?

領頭的黑衣人功夫不弱,又出手突然,周圍的人都是一愣,待回過神來急忙拿兵器去擋,卻被後面的黑衣人攔了下來。連在隊伍最前面的龍馭都只能急急揮出一鞭,將將擦破黑衣人的衣角,就眼睜睜瞧著他持劍朝王獻之刺去。

鐵劍寒光,近在咫尺,王獻之才回過神來。卻避而不及。眼見鐵劍就要長驅直入。忽然從車廂一側閃出一個身影,往王獻之身前一撲。

鐵劍入肉,飛濺出來的血花,揚起一片。

卻是坐在車廂一側的桃葉飛身擋在了王獻之身前。

黑衣人看清刺中的並非王獻之,暗罵一句,將鐵劍一拔復又朝王獻之刺去。

卻只是這一刺一抽的功夫,便失了先機。劍剛剛超前推出,黑衣人邊覺得胸口一涼,低頭一看,一把長劍自身後穿過來,劍尖上還淋灕鮮血還有些溫熱。黑衣人緩慢的轉過頭,見是一個騎馬的少年,他面色微寒,一雙桃花眸透出幾分不協調的冷厲。黑衣人又回頭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王獻之,便狠狠地一頭栽下馬去。

龍馭急忙驅馬上前,見王獻之沒有受傷,便稍稍放下心來。

王獻之于雲低是一個特別的存在,龍馭很清楚。他真怕王獻之出了什麼事故,難以向雲低交代。

王獻之面色蒼白,低頭看了看自己懷中已經昏迷的桃葉。她的後背一個深可見骨的血洞仍自汩汩涌出血水。

龍馭一躍自馬上跳到馬車上,不耐煩的將早已嚇傻在地的馬夫踢開。蹲捉了桃葉的手腕一扶,然後迅速自衣袖里掏出一瓶藥粉,灑在桃葉的傷處。四處瞥了瞥,對王獻之說︰「可有扎傷口的東西?」

王獻之連忙將衣袍的一角一撕,扯下一條布帶遞給龍馭。

龍馭仔細瞧了瞧那傷口,見灑了藥粉之後流血緩緩止住了,就將布帶沿了傷口纏住。

王獻之看著他扎完,小心翼翼的將桃葉扶到一旁的軟榻上,問龍馭道︰「她要緊麼?可會危及性命?」

龍馭撇了撇嘴,道︰「不好說,看她造化吧。」他心中對這桃葉是沒什麼好感的。至于這惡感因何而來,卻不清楚。只覺得這女子眼眸中藏了太多算計,不讓人喜歡。再則,她自稱是雲低的婢女,卻又跟在了王獻之身邊,還時時大獻殷勤,這也讓龍馭很不舒服。

雖如此,到底是一條性命,龍馭只盡力救了,救不救得,只能看她自己了。

做完,龍馭又轉身投入到車外的混戰中。車外的黑衣人漸漸被清了干淨。他們功夫雖不錯,畢竟人數吃虧,瑯琊王氏的精兵也非泛泛,再有龍馭的幫忙,不消片刻,十幾個黑衣人就盡余兩三個了。那兩三個人互相對視一眼,也不再反抗,竟將手中長劍朝自己脖頸一抹,自盡了。

這些人,竟然是死士!看行動之間,他們分明就是為了取王獻之性命而來。一時間不管是仍在馬車中的王獻之,還是馬上的衛兵,或是龍馭,都驚的面面相覷。

半晌方有衛兵首領向王獻之請示,說此地不宜久留,還是趕緊離開妥當。

王獻之見躺在軟榻上的桃葉,面色慘白,就吩咐說,「在附近找出地方先安置吧。」

一行車馬漸行漸遠,只余下滿地橫陳的尸體和遍野刺目的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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