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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願與君生死與共

這是桓伊第二次登上東門了。東門外原本駐扎著的商隊,已經換成了氣勢昂昂的符秦大軍。雖不若傳言那樣真有十萬之眾,也相去不遠。桓伊不由又贊一聲王良的魄力。這樣一支軍隊,要想佔豫州,只要糧草充足,無非是時日問題。王良竟能吃準符秦不敢佔豫州,也實在不簡單。

其實符秦不敢佔豫州的道理很簡單。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怕的是燕國。離豫州最近的政權不是晉國,也不是符秦,而是燕國。盡管桓溫已武力拿回了豫州,但是燕國對豫州一直是虎視眈眈。所以,正缺糧少錢急需修生養息的符秦,不會隔著燕國去要豫州。這番道理,能被一個將將及笄之年的少年郎悟出來,桓伊不僅又對王良多了幾分重視。

現下東門外正是氐人換班交接的時間,人聲鼎沸,被替下去的士兵已經支起大鍋,熬起了粥粟。倒不曾有人注意到,高高的城牆上多出一個青衫男子。

然而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後方突然吹起了緊急集合的號角聲。正預備喝上一碗粥粟的士兵都有些不知所措,相互看了幾眼,戀戀不舍地放下餐具,急急忙忙趕去陣前集合。

陣前立著兩匹高頭大馬,一黑一紅,神駿非凡。騎紅馬的正是秦國驃騎將軍苻琳,騎黑馬的白衣少年,眾人卻並不識得。只因這少年只要露面必定帶著一張金制面具,面具後一雙淨黑雙眸,仿若墨染,倒不像是氐人。然而這少年顯見同苻琳關系密切,旁的人自是不敢質疑。

城下集合號角響起,須臾間便站了黑壓壓一片秦兵。站在高處的桓伊,卻一眼便瞧見了一身白衣立于軍前的少年。笑笑的看向他,心道,這王良還真是恨我入骨,必得親眼看我命歸于此啊。

騎在馬上的王良遠遠看見城牆上一襲青衣的男子,也是心下一凜,瞬間提上了精神。

此行豫州,原本是族長王邵接了密報,說桓溫安排桓伊在豫州並非真的僅是掌控豫州兵權。而是因為豫州乃秦燕晉三國交界,桓溫安排桓伊在此是意圖監視各國動向,為自己篡位做打算。听了這一消息,王邵立即便覺察出事情的嚴重性,桓溫在江北的勢力之廣,初期自然能將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現在事情已傳入自己耳朵里了,可見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地步。

桓溫究竟已經做到哪一步,王邵無從得知,但他知道,自己必須阻止。自三皇五帝始,貴族的權利至今方至頂級,可說是能與皇權平齊。貴族之中又以瑯琊王氏最為尊貴。王邵作為王氏族長,自然想讓這樣的局勢長長久久的維系下去。桓溫是武將,又出身貧寒,若他得勢,必定會打壓貴族的權益。彼時,便真是任人宰割了。

于是王邵決定派人先去豫州探個虛實,若確有此事,便借符秦天災缺糧的機會,與其聯手,拔掉桓溫布下的勢力。這樣,表面看也是符秦與桓溫的矛盾,桓溫也發作不到王氏的頭上。

此事事關重大,一個不慎便會得罪權臣桓溫,更有甚者可能會被有心人發現說是買國通敵。思來想去,王邵決定派王良親赴豫州。王良雖然年少,但行事歷來謹慎,王邵又存了心思想讓他鍛煉一番。只是千叮萬囑王良一定不可輕舉妄動,更不可曝露自己的身份。

然則,戴了面具的王良,也只糊弄糊弄別的人罷了。

桓伊站在城牆上與王良的眼神交匯片刻,隔了幾丈遠的距離仍能清晰的辨別出那雙眸子里冰冷的恨意。桓伊又是清淡的一笑。

離得很遠,王良明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又分明覺得他面上仿佛帶著輕蔑的玩味的嘲諷。王良心頭的怒火「噌」的竄了上來。豫州有多少兵力他清楚的很,因此自己並沒有刻意掩藏身份,因為他已認定,能認出自己的這個人,是不會活著走出豫州城了。可是,那個人為什麼沒有一絲畏懼,沒有一丁點兒的哀求之意?他為什麼還能這樣輕蔑的注視自己?他怎麼敢連鎧甲都不著就這麼傲然立于城上?

夕陽漸漸沉落,盡余的一點光輝倒顯得分外熱烈,染得城上城下一片金色。城下有排排楊柳樹,原本是讓進出城的百姓歇腳納涼用的,此時樹下佔滿了秦兵,樹蔭明明暗暗映襯著,讓人看著分外覺得畏懼。城牆上連日守城的晉兵已經疲憊的快要支撐不住,看著城下精神在在的大片秦兵,更是快放棄了求生的期望。

然而雙方都將領還未發一言。一方就只好繼續精神在在的瞧著即將攻破的這座城滿眼歡喜;另一方只好勉力拿鐵戟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一身鎧甲戎裝的苻琳一向是個急脾氣,騎著馬等了半天也不見王良吱聲,就暴躁地問︰「良,你讓我我急招兒郎們集結,連其他三門的人都聚集于此,卻又不發一言,到底是什麼意思?莫要讓城里的人乘機從其他地方突圍了去。我只留了小隊人馬在其他幾門。」

王良緩緩移開視線,對苻琳說︰「你可瞧見城牆上立在最前的那個青衣男子了?」

苻琳眯著眼楮細細又望向城上,「可是那個不著盔甲的人麼?」

王良說︰「他便是豫州刺史——桓伊。也就是我此次找你合作,要對付的人。他既然在此,想必就是要突圍也是從此處突圍了。且豫州的兵士多已倦怠,即使要從其他幾門突圍,我們也能及時趕去支援。而這桓伊,必須死……」

苻琳訝然望向王良,道︰「他便是豫州刺史?」

王良點頭。

苻琳又說︰「沒想到竟然這般年輕……可是,戰場之上,為何他立于軍前卻不著盔甲?就不怕我們取他性命?」

王良又看了那人一眼,口中輕聲道︰「或許是太自負了。」就好像自己,敢不著鎧甲站在這里。可是自己身後有數萬大軍。桓伊他,憑什麼。

苻琳又是驚訝了一番,口中嘟嚷著說︰「真不知你們晉人是什麼講究,上陣殺敵哪里還有那麼多排場……」說著就將背上縛著的彎弓拿下,抽出一支鐵箭就要搭弓射去。「看我將他射下城牆,他還怎麼自負……」

數丈遠的距離,常人是萬萬不敢夸下這樣的海口的。王良卻知道,苻琳臂力驚人,有百步穿楊的好箭法。這一箭射出,或許,那人就真的就此了結了。

心中微微有些悵然,王良卻沒有開口阻止苻琳,只是定定的看住仍自站在城上的桓伊。

箭在弦上,眼看著就要射出,突然,王良狹長的眸子微微一眯。

原來是城牆上,桓伊的身邊多出一個身影。

那人著男子裝束,頭上束了巾帕,可是身形縴瘦,微風輕撫,分明露出幾分裊娜的身姿。

苻琳正要射箭的手也是一滯,目瞪口呆的看像那個分明是女子模樣的人。他將頭轉向王良,呆呆地問︰「良,那城牆是可是站了個女人?是不是我花了眼?」

王良漆黑的眸子透出幾許寒光,口中冷冷說道︰「你沒有眼花,那是桓伊最愛慕的女人,大概兩人要同生共死呢。」

苻琳瞧著王良神色不豫,也不再多問。只在心中默默想了一回,先前听說有個霸王別姬的故事,一生能得如此佳人,也算不枉活一世啊。

城牆上原本面色淡然的桓伊,在看見著了男裝站在自己身旁的雲低時,也微微驚異了片刻。問道︰「你怎麼在這里?」

雲低直視桓伊,心中說不出的暢快,她知道城下站滿了秦兵,她知道豫州或許不消片刻就會被破。可此刻站在這里,她只覺得滿心歡喜。于是她笑著開口,「桓伊,你救過我三次。這一次,算我還給你的。」

桓伊看向雲低的眸子,剎那間出現一瞬的恍然,仿佛是不可置信,仿佛是愧疚,仿佛是別的什麼情緒。也只是一瞬間,他又恢復了先前的淡然,「你在此也不過是枉送性命,幫不上什麼。」

雲低望向就要落下去的夕陽,眸中霎時映滿璀璨的色彩。口中堅定道︰「願與君生死與共。」

生死與共。桓伊將這四個字在唇齒間輾轉咀嚼了一番。然後溫潤的面容上展現出一個笑意。

這笑意不同于他一貫帶著的那樣柔和,是純粹的,徹底的開懷。

雲低也展顏回他一笑。

不過她這笑容不過將將綻出,便覺得後頸一痛,眼前的世界顛倒著黑了下去。

她听到耳邊有一個淨澈的聲音,溫柔地說道︰「阿雲,我們會生死與共。」

……

看著雲低軟倒在自己懷里,桓伊面上的笑意一收,對著身後說了一句︰「亓連,把女郎扶下去。即刻安排人手,從西門出城,護送她去譙郡戴師那里。」

身後一人領命扶了昏沉的雲低朝城樓下走去。

桓伊瞧了他二人走下城樓,緩緩從廣袖中拿出一支翠綠的竹笛,正是他常用的柯亭笛。

萬千軍馬立于面前,桓伊卻優雅的橫笛于唇邊,一支《憶故鄉》緩緩流瀉而出。

城下正感慨佳人難得的苻琳,突然听見一曲笛聲。笛聲悲傷又溫暖,讓人不禁思念起遠在千里的故鄉和家人。苻琳帶領大軍已在此圍城多日,又時常缺衣少食,听聞此曲難免油然生出一種思家的情緒。

王良看著城樓上模模糊糊,漸漸辨別不清的情景,有些疑惑雲低的離去。忽听見這笛聲,略一品味。急忙轉頭對苻琳說︰「快下令攻城。」

苻琳一愣,問道︰「為何?」

話才出口,便听見大軍後面隱隱傳來喊殺的聲音。苻琳徹底驚住,驚疑不定地看了看後面,有些不敢確定的說︰「良,後面好像有人圍住我們了。」

王良不答他的話。只狠狠地看了一眼城牆上手執竹笛,慢慢收了聲音的桓伊。

然後調轉馬頭朝側方疾馳而去。

桓伊瞧著他馭馬疾馳,還不忘抽出長劍砍翻幾個擋路的士兵。贊賞的自語了一句︰「此子甚佳。他日必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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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的大場面我估模我暫時還是駕馭不了,呵呵,呵呵,大家湊合著看看。

重點是突出鶴行跟桓公子的。

最愛美男。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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