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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工欲善必利其器

可是究竟什麼是自保的能力呢?

有關這個問題,雲低苦苦琢磨了很久。然後在某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雲低突然猶如醍醐灌頂般得幡然醒悟過來。

時間已經過了快一個月了,難道自己可以繼續琢磨下去麼?

當然不可以。

雲低懊惱過自己的愚笨之後立即決定,不管是什麼只要是桓伊會的,自己都要學。俗話說,技多不壓身。學了總歸都是有好處的。

王猛和戴逵倒是對她暫且決定留下來的事,沒甚意見。反正戴逵不差這兩個人的食宿,王猛也實在無事可做不差這半年世間。且況現下豫州一帶頗多動亂,也不是離去的好時機。戴逵這居處也一向清淨,難得來了個與他興趣相投的王猛,兩人很有些相惜之情。

唯一讓雲低覺得意外的便是桓伊,他分明是去年才到任豫州,就這樣長期閑居譙郡,只偶爾見有小廝僕人送來書信公文來給他批示。堂堂一州刺史,竟然這樣清閑?

「自然不是,只是那些事物有人願意代勞,我能落得清閑,何樂不為呢?」

雲低听桓伊這話,大概明白他是被下面架空,並不得實權。但是他說話的肆意又瀟灑,好似真的完全不在意這些。

這大概便是名士曠放的風度吧。雲低想。既然確信他是真的有時間來履行對自己的承諾,雲低就打算用這半年,學盡可多的東西。她有一種偏執,總認為,只有自己足夠強大,才不會被任何東西摧毀。

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雲低微皺了眉頭,記得幼時,有一次自己與苑碧同游,被族里的頑童嘲諷罵作野娃兒。苑碧怒急,呵斥了那群頑童。苑碧乃謝中丞嫡女,那些孩子自然忌憚,當時便住了口。然而,不過一兩天之後,他們便尋了苑碧不在自己身邊的空當,截了自己將自己狠狠言語侮辱了一番。

大概就是從那時候起吧,雲低知道,只有自己足夠強大,才會永遠不被欺負。所以,她對力量的執著渴求,遠勝普通閨閣女子。

「那麼,你想學些什麼呢?」桓伊原本只把雲低那話當成一個拖延時間的借口罷了。所以等到一個月之後,雲低再次提起這件事,桓伊頗有些詫異。

「學,學你的功夫,學琴棋書畫,學吹笛,學謀略……」雲低愈說愈歡暢,簡直好像這些東西她都要學會了一般。

桓伊無奈的笑了笑道︰「阿雲,只有半年……」他忽然想起,初初相見時,雲低說要學吹葉笛,結果那半天的時間便一直孜孜不倦的學習,直到苑碧去到才停了下來。她有一種可怕的執著。

「那麼……」雲低很有些為難的低下頭,思索了片刻道︰「那你便教我功夫和謀略吧。」

「這些自該是男子習練的東西,阿雲學了難道也要去厲兵秣馬,報效國家麼?」桓伊有些好笑的看著她。他真是有些看不懂這個總是給他新奇的女子,她同他所認識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見雲低不答,桓伊又說︰「學些琴棋書畫不好麼?或者,我教你吹笛子?」

雲低搖了搖頭,果決地說︰「就學功夫和謀略。」

桓伊有些為難地說︰「功夫這東西,不是一朝一夕可促就的,需得長年累月的習練才能有所斬獲。至于謀略,更是意會為主的玄妙之物。這兩樣並不是叔夏所擅長。」

雲低听他這樣說,難免十分失望,思忖片刻又退而求其次的說︰「你只管教我,能學去多少,便是我的事了。」

桓伊見她如此堅決,也不好再說什麼。她心思顯而易見,就怕他不履行承諾。

桓伊笑笑,若真是自己決意不履行諾言,她這點本事,又能怎麼樣呢。

然而,桓伊還是小看了雲低。

這個十幾歲的少女,竟然聰穎異常,且勤奮刻苦遠勝男子。但凡教過的,她必是一學便會,很快便舉一反三能運用出去。

桓伊常說,只嘆阿雲是女郎。

雲低卻不以為然,女郎又如何,即便自己是男子,也不會真的厲兵秣馬,沙場馳騁。她學這些只為獨善其身罷了。

不過如何揣測人心,如何審時度勢這些東西,桓伊可以講給雲低听。可以擬了事例來一一解給她理解。可是功夫這東西,桓伊實在頭痛。雲低畢竟是個嬌嬌弱弱的女郎,且況自幼又身體不好,這些不是勤奮刻苦便能彌補了回來的。

「阿雲。你一個女郎,不該舞刀弄槍的。」

「殺人的長刀不辨男女的,若這長刀擱在我的脖頸上,可不會因為我是女郎而手下留情。」

「我自會護你周全。」

桓伊這話答的干脆,雲低卻是斜睨了他一眼,卻並不回答。

分明是不信他啊,不信他能護她周全,還是不信他會在她離去之時給她一世安穩。

桓伊有些惱怒,但又有言在先,不能食言。

最後只得折中教了雲低騎射。

騎射也算是實實在在的憑身體反應的敏捷及自身資質來決定成效的。雲低雖然勤勉,卻也只是騎馬練地好一些,要擒弓射箭還是差許多,練了幾個月,勉強十支箭中三四支,聊勝于無。

這一日,練耙子練的乏味至極的雲低終于得桓伊應允,說是午後要帶她去山上打些活物試試她的長進。

雲低極開心,急忙找出先前自己穿過的那套男子的葛衫換上。想到山上或許風大,有添了件白色狐裘。這狐裘是小翎非要讓她帶上的,說是北方天氣更冷少不得皮裘子,且況郎君也絕不會把送人的東西再要回去。拿著這狐裘在手中,雲低有點怔神,也不知道那人,現在怎麼樣了。

正愣神時忽听後面想起一個溫和中帶著些疏懶的聲音︰「阿雲……」

雲低一回頭就見桓伊一襲青色勁裝斜斜依靠在門框上面含溫笑看著她。他慣常穿的衣服多是寬袍廣袖的長衫,雲低第一次見他這樣打扮,只覺得溫潤如玉的公子又添了幾分凌厲之氣,倒也瀟灑。

桓伊笑道︰「阿雲看我看得痴了麼?」

雲低立時覺得臉色一紅,暗怪自己莽撞,忙忙站起身來,拿了桓伊特意為她做的精致小弓道︰「快走罷。」說著率先走出屋去。

桓伊在她身後慢慢站直了身體,凝視著那雪白的貂裘半刻,才緩緩提步跟上去。

這片竹林周圍地勢很是平緩,雲低跟著桓伊騎馬直行了大半時辰才見著前方又一略突起的丘壑。桓伊說這山叫做譙石山,不算很高,風景卻極好,野物也還豐富。

山路崎嶇,兩人就將馬匹拴在了山腳處,徒步向上走去。

這山色確實極美,滿山遍布著參天的古松,樹干一律是幾人環抱的粗壯,虯盤交錯的枝葉顯出一派古樸的意境。桓伊走著又將射活物與死耙的區別細細說與了雲低听,他講的很簡明,雲低一听便懂。有時雲低不禁會疑惑,桓伊難道就不怕自己學了這些本領半年之約到時反悔了麼?難道他竟然有這樣十足的把握?知道自己不會毀約?還是知道自己根本跑不出他的掌控?

雲低正仔細瞧著他的神情,想從中找出些解釋,突然見桓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雲低屏息朝他看的方向看去,那里棲息著一只漂亮的袍子,皮毛油光水滑,十分肥美。桓伊細看了一刻,在心中默默估算好了距離和弓箭該使出的力度,果斷的彎弓搭箭,一箭出,袍子應聲倒地。這一串的動作他做的不帶很多蕭殺氣勢,明明是行雲流水一般做來,就好似他手中所握的並不是這樣一柄利器。但是那射出去的箭,力道卻狠辣,一箭貫穿,袍子連掙扎都沒掙扎的便倒下了。

真是……雲低瞧著他仍舊優雅的側臉,突覺得這人根本不是他所言的那樣,略通功夫。

雲低方才有的那些疑惑,霎時找到了答案,他的高深,莫說半年,只怕自己十年也學不去,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他自然不須防備。

桓伊听得身側的人半晌沒有動靜,側了頭便看見她有些驚詫、有些惶恐的神色。桓伊皺了皺眉,她是在怕這生命的脆弱,還是在怕自己呢……

「阿雲,要記住,遇敵出手不可慌亂,看準了再出手好過急急射出去卻履發不中。」桓伊淨澈的聲音在雲低耳邊響起。

雲低恭順的低頭道︰「是。」

兩人間自有了約定以來,即使桓伊自以為教的盡心盡力,也從不曾見她這般恭順。這女子對自己有一種鮮明的抵觸,不論是言語或是舉止,她都不曾掩飾過她的這種抵觸。為何,現下卻做出這般恭順的姿態。

略一思索,桓伊了然,低嘆一聲對垂首恭順狀的雲低道︰「對敵人的軟弱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啊。阿雲懂麼?」她這是對自己起了防備啊。

雲低抬起眸子看了桓伊一眼,見他仍是一副翩翩公子的爾雅之態,又垂了首低聲道︰「懂得。」她怕的不是他的狠辣,她怕的是他不論做出怎樣狠辣的事,卻永遠這樣一副溫潤無害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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