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之前劉夫人的隊伍才過去,許府眾人不免想起各自心事,江氏也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在許府眾人面前自不會如之前那般多言,一時反而氣氛沉悶了下來,這時候寧兒之前本就少言,此時才勉強打起了精神,看見桌上眾人皆默然,只得出言解除這份尷尬道︰「對了,我听聞薛妃娘娘出生眾龍功臣之後的寧安候府,可是寧安候的名諱不是應該姓薛嘛,怎麼大家都稱薛妃娘娘的母親為劉夫人呢。」
一听這話許夫人不由一笑,然後挑了一下眉頭打量了一番寧兒,然後說道︰「姨娘有所不知,保留女家原有的姓氏,只因出自對女家娘家的尊重,而且,劉夫人很早就讓皇上封為一品誥命夫人了。」
江氏听到這話也繼續解釋道︰「不錯,劉夫人出生太望劉家,為我國五姓大家之首,且還為嫡長女。所以雖然是嫁入了寧安候府,卻也可以保留自己原有的姓氏。」
「原來如此,寧兒受教了。」寧兒低眉順眼的應對著,說話間酒肆雅間的客人也已經開始議論紛紛,當然多數都是對劉夫人的不滿,因劉夫人是才進了寺廟里,一時也不知道她何時會出來,許老夫人與許夫人當然是不想遇見她,不由商量了幾句也決心改去附近的懷恩寺上香,向江氏再三道謝而去,只是許夫人臨走前,掩嘴對凌心媛低聲笑道︰「過些時候,我接六娘與大倌二倌過府吃宴,六娘可是一定要來啊。」
凌心媛猜想她只怕是想讓自己去讓許府里的人多看看,心下是不願意的,可是只得笑著應付道︰「夫人太過客氣,心媛年紀尚幼這些只得由父母做主。」
許夫人看了一眼江氏,知道她只是個姨娘,便也不與她商量,反是對著凌心媛和眉順目的說道︰「你也是個知事的,好吧,過些時日,我讓老爺親自下貼宴請親家公便是。」
此話一出,凌心媛便知再難有挽回了,如果許老爺拿著名貼來請,當真是不好拒絕的。江氏領著眾人一路送了她們到了階下,這才回了雅間,路上還笑著對凌心媛說道︰「大老遠的來了,橫豎要消磨上半日,不如索性讓店家上了素湯餅和幾樣點心,我們用過了,估計劉夫人也便該出來了。」
寧兒與凌心媛當然沒什麼意見,大家吃了個半飽。直到將近晌午時分,劉夫人的儀仗終于再次出現,江氏這才結賬離開,坐車到了慈恩寺門口,一路從山門走向主殿。凌心媛忍不住四下打量,只見這寺里下面的山門處已經是青石鋪地,蒼松夾道,風格莊嚴殊麗,忍不住點頭贊嘆。江氏卻道︰「這些樓台也就罷了,只是北院的桔林風光倒是極佳,此時正是桔花盛開的時候,那北院里千株桔樹花開,遠遠望去,就如雲蒸霞蔚一般,且香味幽暗綿長,甚是美麗,你且自己嗅嗅這空氣里是不是已經有了一陣桔味幽清的暗香。」
听到江氏這般說來,凌心媛也仔細靜心一聞,確如她說的一般,好像別有暗香來的味道。
這般一路走,一路說,先是寧兒腳步有些緩慢,走到後面,卻是凌心媛挪不動步了,這山門上居然有上千階梯,當然也有人手抬的肩轎,不過就是兩個人一前一後抬著兩個竹竿,然後中間放上一個小椅子,只是前來晉香,最講究的就是心誠,所以江氏說道︰「若不是病的爬不動路,那除非是懶得不行了,否則這廟門前的九百九十九階梯縱你是皇親貴戚,富甲天下也只能是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上去,才有誠意。」
听到這話,凌心媛知道坐轎無望,只是那郊游般的悅快的心思已經淡了,只覺得雙腿越走越像注了鉛一般重,當真咬著牙,只當自己是出來做運動的。
心由,心書兩兄弟卻是走的極快,江氏要照顧寧兒與凌心媛只能放慢了腳步,後來,索性便讓他們兩兄弟先上去了,她與凌心媛,寧兒三人帶著侍婢在半山亭里休息了片刻,才繼續上路,這般走走停停,也總算是到了山腰上的主殿,凌心媛看著面前那莊嚴肅穆的佛像,身邊那些虔誠祈祝的男女,凌心媛才略略恢復了幾分精神,她不由也默默祈禱︰「我佛慈悲,您能讓我回去麼……如果不能,您能讓我父母不要為我難過嘛,在那個時代,可以有自己好的生活,最好讓他們忘記我。」
雖然說,來了這里一個多月了,她早已漸漸的在學習了不去回憶,但此刻想到那些橫隔在時空里的親朋好友,那些生活點滴,終于忍不住又一次淚流滿面。然而佛像無言,只是用細長的眼楮默默注視著眼前的眾生,那眼眸早已看過了數千年悲歡與離合,又怎麼會在意凌心媛的這點小小心願?
待上完香,已是時近正午,江氏見到凌心媛臉上的淚痕,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了,只是因為上山的時間太久了,早已錯過了齋飯的時候,只能讓侍婢們拿了些點心,湊合著讓僧侶們幫著尋了一處廂房坐下慢慢吃著。吃完了,听到暮鐘響起,知是有人要開壇講經,江氏突然想起,之前凌淳風說過今天是輪值到玄德法師講經,她這一說,寧兒也興奮起來,一行人興致勃勃的打听了一下方位,一起到了一處院子。
到的時候,院里早已站滿了人,男女老少都有,不住的交頭接耳。過了片刻,在十余位僧人的擁簇下,一個身披袈裟的中年法師神色莊嚴的登上了正前方的講壇,底下頓時鴉雀無聲。僧人們先是一起長聲吟詠了一句,南無阿彌陀佛!
法師這才開口念了一句佛號,接著凌心媛只听他聲音清朗的道︰「若說到世人悲苦,不過是因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竟然是直接開講故事了!昔者有鹿數百為群。隨逐美草侵近人邑。國王出獵遂各分迸。有一鹿母懷妊獨逝。被逐饑疲失侶悵怏。時生二子舍行求食。煢悸失措墮獵弶中。悲鳴欲出不能得月兌。獵師聞聲便往視之。見鹿心喜適前欲殺。鹿乃叩頭求哀自陳。向生二子尚小無知。始視蒙蒙未曉東西。乞假須臾暫還視之。將示水草使得生活。旋來就死不違信誓。是時獵者聞鹿所語。驚怪甚奇。即答鹿曰。一切世人尚無至誠。況汝鹿身。從死得去。豈當還期。終不放汝。鹿復報言。听則子存留則子亡。母子俱死不得生別。分死全子滅三痛劇。即便說偈。以報獵者知,接著法師便開始詳細解說了一番這段**,如講故事一般,且法師動輒吟唱幾句,隨聲成調,極有感情,眾人听得目瞪口呆,心思沉迷。
凌心媛見高台之上身披袈裟的僧人講得舌燦蓮花,庭院之中男女信徒們听得如痴如醉,時哭時泣,凌心媛不由也是心中感觸良多,想到當年有很多傳*銷高人的事跡,那時候,她還不理解,現在才發現,真的,好的演講,完全可以給人洗臉,讓人不由自主的開始沉迷在他宣染的氣氛里,想到這里,凌心媛不由有些自嘲的一笑,要是這位玄德法師改行的話,估計干什麼都能成一脈高人。
只是她心情本來就不好,如此一來,便更不想听下去了,便對江氏悄聲道了句要去飲茶。江氏正听得入神,只是點了點頭。凌心媛拉了拉一側的彩荷,本來想她陪自己一並出去走走,不曾想到,彩荷也听的正痴迷,凌心媛輕扯動了她的衣袖,她都未曾發覺,凌心媛看著她如此入神,知道她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想來也只是在這附近走動一下,因該也無事,便不再催彩荷。
出來後,她憶起之前江氏說起過北院的桔花開的美麗,便打听了北院的方向,一路尋了過去,想是因為這時候正是玄德法師講經的時間,路上居然人煙少了很多,凌心媛一個人走在路上,卻也不覺害怕,只是奇怪,這一路上也不曾見著凌心由與心書,也不知道這兩個人去那了,正在這時候,突然看見一個少年公子,正雙手抱肘在懷,仰頭看著遙遠的佛塔,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可是凌心媛卻總覺得這個人的身型很眼熟,不由多看了幾眼,那人似乎也感覺到了凌心媛在觀望他,便轉過身來,只是那一眼,凌心媛覺得呼吸也困難了幾分,怎麼與她前世認識的賤人長的有七八分相似,只是這個公子膚色更加白潤,鼻子也微長一些,身形也要高上幾分,雖只一樣多上幾分,卻比那許賤人要生的好看多了,看起來比較清秀俊逸,只是雖說如此,卻不能不承認,這兩個人還真是十分的像,如是一母同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