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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蔬此番裝神弄鬼並不高明,即便她的月復語惟妙惟肖,卻也是漏洞百出,首先,她去拜訪甄府,「惡鬼」胡子仙突然現聲,巧合的有些雷人。其次,按民間說法,鬼在夜晚亦能顯形,胡子仙只听其聲未見其影,若明智,不足以相信。第三,蘇蔬離甄福成距離太近,假設他冷靜,並細心聆听,應該能察覺出聲音來自何人。
理是這麼個理,情急之下,大多數人慌亂則不辨真相,更主要的是甄福成做賊心虛。
無論他信不信,蘇蔬之目的已經達到,那就是見了甄神醫,驗證自己的推斷,所謂的八十生子,純屬子虛烏有。而甄神醫雖然形容枯槁,但他眼神里卻暗含種蘇蔬一時無法猜到的東西,是以,蘇蔬又做了番大膽的推測——甄家的水,很深。
次日一早,蘇蔬兌現前言,開始升堂問案,站班衙役一聲「威武」,蘇蔬拍響驚堂木,「帶原告!」
門口排著好長的隊伍,還圍觀不少人,他們按那文書小吏的給的編號,一個一個的等著被縣爺傳喚。
第一個案子事情不大,家長里短之事,听蘇蔬喊,衙役傳話下去,拿著第一的牌子跑進來兩個老者,年紀相仿,須發皆白,他們一起高呼︰「大人,冤枉啊!」
蘇蔬不明白,告狀一人即可,為何跑來兩個?
一老漢手指對方道︰「大人,我要告此人。」
另外那個也說,「大人,我要告此人。」
真熱鬧,從未听聞兩個人互相狀告,竟然一起對簿公堂。
蘇蔬翻看小吏事先記錄,原來,他兩個是左鄰右舍,西家姓鄭,東家姓郝,並西家的兒子和東家的女兒要好,怎奈鄭家老漢不同意,他與郝家老漢爭爭吵吵半輩子,不想兒子娶個這樣人的女兒。
多日前的一場大雨,偏偏鄭家的牆被沖倒,砸死了郝家耕牛剛剛生出來的小牛犢,郝家老漢本就對鄭家老漢不同意他兒子做自己的上門女婿而惱怒,于是向他索賠牛犢,耕牛在農業時代,是非常重要之物,鄭老漢賠付不起,更覺得牆倒是因為雨大,自己非有意害人,是以覺得自己不應該賠償,並告郝家女兒yin*自己的兒子,于是,就你告他、他告你的,兩個人同時告。
逢此期間,前任知縣離開,陽谷縣衙空位,只等蘇蔬來後,兩個老人想告,卻明白「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之理,昨日見蘇蔬當街懲治那兩個惡吏,他們感覺這位縣太爺是個難得的清官,才敢來告狀。
蘇蔬又現場詢問了當時的狀況,她忽然發現,這兩個老人雖然脾氣倔強,卻也耿直的可愛,吵了半輩子,都不過是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
她暗想,讓鄭家老漢賠付郝家的牛犢,那牆卻是雨水沖垮,並且如此,這兩家只怕會仇怨更大,冤冤相報何時了,而且兩家的兒子女兒還情投意合,豈不是拆散一段好姻緣。
倘若不讓鄭家賠付,郝家只怕不依。
而鄭家老漢狀告郝家女兒勾引自己的兒子,這種事情,無憑無據,更不好判決。
如此,蘇蔬有點騎虎難下,不想判任何一方的罪,她回頭問襲香,「宋刑統可有關于這類案子的判決?」
冷不丁,襲香想起來,唯有搖頭。
師爺張秉長立在蘇蔬身邊,不知是提醒還是顯擺,他道︰「這二位,一個姓鄭,一個姓郝,正好一家人。」
蘇蔬猛然醍醐灌頂般,知道自己該怎麼判決,她冷下臉道︰「鄭家老漢,你家的院牆可是你壘砌?」
那老漢點頭。
蘇蔬道︰「以此,錯不在院牆,錯在你,院牆是死的,人是活的,若你不壘砌這院牆,郝家的牛犢不會死,是以本官宣判,砍掉鄭家老漢的手,以示對郝家死去牛犢的賠付。」
鄭家老漢啊的一身驚呼,郝家老漢隨著也是啊的一聲驚呼,堂下圍觀的人群中有個後生高喊︰「大人,大人不能如此判決!」
蘇蔬知道,那一定是鄭家老漢的兒子。
她故意繃著臉,不為所動,從簽筒里抽出一根簽,啪的丟在地上。
衙役拾起地上的執行簽剛要把鄭家老漢按住,焦急的郝家老漢卻突然道︰「大人,砍斷他的手,他以後如何過活,即便他死了,我那牛犢也不能活了。」
蘇蔬趁機道︰「你之意,不要他陪?」
郝家老漢道︰「不賠不行,我僅有一女,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我已經老了,誰給我種田干活?本想等那牛犢長大,賣個好價錢,給女兒做嫁妝,招贅個女婿上門,給我養老送終,牛犢沒了,女婿也沒了,我余生指望誰?」
堂下那後生喊道︰「伯父,此後你們家的活計我包下,我有力氣,種田犁地挑水劈材,我都能干,您請求大人別砍我爹的手,我娘早逝,是我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拉扯大,要砍,大人,您砍我的手吧。」
他說著往里面沖,被衙役擋住。
郝家老漢雖然氣鼓鼓的,卻不再言語。
蘇蔬再看向鄭家老漢,「人家不告你砸死牛犢,你還告他女兒勾引你兒子嗎?」。
「這……」鄭家老漢沉默不語。
啪!蘇蔬冷不丁拍響驚堂木,「現在本官宣判,鄭家的牆砸死郝家的牛犢,致使郝家老漢無人養老送終,鄭家的兒子娶了郝家的女兒,從此後兩家共用一頭牛耕地,共用一個兒子干活。」
呃?這是什麼判決?鄭家老漢和郝家老漢面面相覷。
鄭家老漢道︰「大人,我兒子娶了他的女兒,就是他招贅的女婿,我豈不是失去兒子?」
蘇蔬道︰「把你兩家的院牆打開,兩家合並成一家,兒子不是招贅,女兒非是出閣,一家人,兩個爹而已。」
鄭家老漢和郝家老漢又是面面相覷,繼而哈哈大笑,這樣的判決,皆大歡喜。
兩個老人相視一笑泯恩仇,帶著兒子女兒回去辦喜事,蘇蔬繼續審案,卻發現黑鐵塔般的鐵鍋在人群後面不時的張望。
蘇蔬喊了姬少游把他單獨帶進後面等候自己,她感覺鐵鍋的爹死的蹊蹺,這里面不知隱藏著什麼樣的故事。
午間,蘇蔬和鐵鍋在二堂內,聊了起來。
據鐵鍋交代,今年春天,鄰居牟大郎染病死了,自己同父親還過去吊唁。而前段時間,父親正在屋內清點一天下來鐵匠鋪所得盈余,雖然不多,足夠父子倆過活,並父親省吃儉用打算攢錢給他娶房娘子,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忽然父親唉聲嘆氣起來,他這段時日愁眉不展,是因為甄府管家不時的來催促,要他把這個鋪子讓出去,因為這鐵記鐵匠鋪位于陽谷城中心,可以說是四通八達,甄家一直垂涎,但這是他們父子賴以生存之地,當然不能賣。
爺倆說了會子話,父親說口渴,要鐵鍋給他倒杯茶,就在鐵鍋端著茶從廚房轉回來時,卻發現父親揪著自己頭發高喊︰「我是牟大郎,我是牟大郎。」他連喊數聲之後,又啪啪的打自己。
鐵鍋急忙過去阻攔,「爹,爹你怎麼了?」
老鐵匠突然伸出雙手,掐住自己的喉嚨,非常用力,近乎窒息,幸好鐵鍋力氣大,強掰開他的手。
沒等問個明白,老鐵匠又揮起一掌,拍在自己的天靈蓋,登時斃命。
事後,陽谷縣又有幾個人這樣相繼離奇而死,都是被牟大郎的鬼魂所殺,可是鐵鍋不信,縱使那牟大郎真成了惡鬼,但父親和他之前無冤無仇,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他沒理由害父親,重要的事,在父親死的當時,他眼角余光發現,有個身影一閃,他對別人說起這件事,大家都說那就是牟大郎的鬼魂,但鐵鍋認為,鬼魂是沒有影子的,除非是人。
鐵鍋講完,蘇蔬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家的鐵匠鋪可賣給了甄家?」
鐵鍋冷冷的哼了聲,「死也不賣。」
蘇蔬忽然擔心起他的安危,若甄家在打那鐵匠鋪的主意,他爹死了,接著他就是目標,她道︰「這樣,從今日開始,你留在我身邊,留在縣衙里。」
鐵鍋搖頭,「那怎麼行,我不做衙役,衙役都是欺負百姓的惡人。」
蘇蔬道︰「算你在此做客。」
鐵鍋還是搖頭,「我不能不勞而獲,白吃白住。」
哎呀呀!蘇蔬心里驚呼,遇到一個比韋小寶還倔的主兒,想起韋小寶,她就有了主意,道︰「我想打鐵,所以你拜為為師,這總可以了吧。」
冷不丁,鐵鍋沒轉過彎,「知縣大人您想學打鐵,應該拜我為師才對,為何我要拜知縣大人為師?」
蘇蔬道︰「我的徒弟都這樣,個個都是我的師父。」
鐵鍋被蘇蔬繞的糊涂,茫然的看著她。
蘇蔬最後道︰「你當我的徒弟,我給你報仇。」
能報仇,這是自己夢寐以求之事,鐵鍋立即答應了蘇蔬的要求,噗通跪倒在地︰「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咚咚的磕頭。
把進來的襲香和姬少游看傻,蘇蔬,又收了徒弟?為何都是這樣傻了吧唧的人?
蘇蔬指著鐵鍋讓姬少游帶下去歇息,她告訴襲香,「你一筆筆的給我記著,一,甄家神藥是假。二,甄神醫的幼子其實是他孫子。第三,甄家想奪取鐵記鐵匠鋪。我倒要看看,最後,能揪出他甄家多少罪證。」
襲香有些擔心,「當家的,我感覺事情愈來愈麻煩,你還是抓了那個甄福成,給李三報仇之後,我們回汴梁吧。」
蘇蔬搖頭,「你不懂,甄家樹大根深,若是讓李三出現指證,當時甄福成帶人調戲李三的娘子並殺了李三的父親,並無外人在場,沒有人證,很難告贏,我才這樣曲徑通幽的左拐右拐,到最後,逼得他甄福成不得不承認之時,再讓李三出現。」
襲香忽然道︰「當家的,我怕,您說牟大郎的鬼魂真能殺人嗎?司空將軍不在,一旦您有事,誰來保護?」
蘇蔬沉思一下道︰「術虎巴阿大概快回來了……」
此時她亦感覺事情遠非當初自己在汴梁時想象的簡單,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唯有往前走,她停頓下再道︰「我要對老鐵匠開棺驗尸,是不是鬼怪所殺,一看便知。」(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