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五九章遷都

門外響起了士卒的聲音︰「齊使高陵君晉見……。」接著房門被兩邊拉開,一個寬袍博帶的中年男子緊走幾步到了離熊心兩三米遠的地方,跪拜于地,道︰「高陵君見過大王。」

熊心微微點頭,沉聲道︰「請起,看坐。」

高陵君喏了一聲,起身後退了幾步,在陳平的下首跪坐下去。

我這才看清楚,這位高陵君約四旬左右的年紀,一身寬大的灰色錦袍,膚色微黃,頷下三綹長髯打理得一絲不亂,腰間還系著枚小小的翠色玉琚。就他的舉止和服飾而言,貴氣含而不露,顯然也是一位出身世家的六國貴族後裔。

熊心輕咳了一下,道︰「將大人請來,還是為了定陶之事,能否請大人將經過再敘說一次。」

「是。」高陵君俯身喏了一聲。道︰「此事還要從小臣奉旨出使貴國說起……」

「定陶原是赴楚必經之路,小臣本欲順路拜會武信君大人,哪知路遇卿子冠軍宋義將軍奉武信君之命使齊,小臣當時曾詢問武信君大人在定陶的戰況,宋將軍卻言道,他之所以請命使齊,一是為了楚齊兩國修好,二則也是避禍而去,並勸小臣勿經定陶,繞道它去,以趨吉避凶。」

熊心沉聲道︰「你可曾問他何以會有如此說法。」

「是,小臣當時便驚問其中原由,」高陵君道︰「宋將軍先是不肯多言,其後多飲了數杯方道,武信君連戰連勝,滿營上下皆有驕怠之氣,而章邯一連多日廣發斥侯,顯是意在尋機出兵。以如此驕怠之師對枕戈之軍,不久必為所乘,只怕塌天的大禍便在旬日之間。」

陳平听到這里,不禁神色微動,看了我一眼。

「小臣一時心中惶惑,也不知宋將軍所言是真是假,只得令馭夫放慢行程,滿指望拖過旬日之期,拜會過武信君,便可徑來盱台。豈知那日未到定陶,路上便已遇到逃散的楚軍,細問之下,方知武信君于前夜被章邯偷營,一時猝不及防,竟被敵將殺死于亂軍之中。小臣得信之後,哪敢怠慢,便立刻星夜兼程,前來告知大王。」

屋里靜默了片刻,熊心終于點了點頭道︰「有勞高陵君了。如今楚國正逢危難,大人卻不畏艱險,星夜送信,這份情義寡人記下了。」隨即揚聲道,「來人,賞高陵君黃金百兩,錦綢十匹。」見士卒領命退下,方又溫言道︰「高陵君遠來辛苦,還請先下去歇息歇息,若有什麼需要的,只管與下人們說就是。」

「謝大王,小臣告退。」高陵君自然听得出這句話已是送客之意,又跪拜于地施了一禮,方慢慢退了出去。

熊心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直到他的身影從眼中消失,才轉過頭來看著陳平問道︰「陳大人怎麼看待此事?」

陳平沉吟了一下,道︰「依平之見,高陵君所言不似作偽,雖然武信君是否已遭不幸,還需待前方戰報送來方能確定,但定陶城下,我軍大敗卻是不假。」

「嗯。」熊心點點頭,皺眉道︰「我也正為此事煩惱,武信君所帶乃我大楚的精銳部眾,定陶一敗,只怕是損失慘重,不知還能留下幾成。」

「不管能剩下幾成,當前最緊要之事還是穩定軍心。此外,少將軍項羽及沛公所率之軍仍停軍雍邱,此也是我大楚除呂臣將軍的部眾之外最精銳的軍隊,平只怕武信君之事會亂其軍心。還需預做防備為上。」

「依陳大人看,寡人當如何處置?」熊心問道。剛開始在我面前自稱寡人時,他還有些不自在,但現在和陳平談論問題的時候,這個詞卻越來越熟練的從他的口中說了出來,與陳平之間的談話的口吻也越來越像一位真正的君主。

或許,當初被迫坐上這個位置的時候,他僅僅是開始有了責任的意識,而只有在項梁死後,他才真正把自己當成了楚國的大王。

我正自沉思,忽听得陳平在一邊輕輕喚了我幾聲︰「劉夫人,劉夫人。」我一驚抬頭,只見熊心笑道︰「不知劉夫人想什麼如此出神,寡人也想問問夫人的意思呢?」見我顯出遲疑之色,他又微笑道︰「陳大人適才提議寡人遷都彭城,劉夫人認為如何?」

遷都?我不禁望向了陳平。

陳平點了點頭道︰「盱台雖然地勢絕佳,但終究是縮在月復地,當此楚國生死存亡之時,大王最需要做的便是穩定軍心,而穩定軍心便需親赴戰前。將都城遷往靠近軍前的彭城,當是上上之策。」他頓了頓,輕笑了一下,道︰「此外,大王身在彭城,也便于就地整軍……」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熊心一眼,卻沒有說下去。

熊心微怔了一下,然後若有所悟的點點頭,又看了看我,道︰「劉夫人覺得陳大人之意如何?」

關于楚國遷都之事,我並沒什麼印象,但既然是出自漢初最大的陰謀大師陳平之口,想必是有些道理。我微微笑了一下,道︰「這等軍國大事,呂雉所知有限,但也覺得陳大人之話有理。只是遷都之事所涉甚廣,未必能一時成功,大王可先親赴彭城安撫軍心。待局勢稍緩,慢慢再籌措遷都之事也不遲。」

熊心沉吟了一下︰「劉夫人此言有理。」轉向陳平道︰「陳大人,關于個中細節,還得細細推敲推敲才是。」陳平點了點頭,道︰「是,大王。」

再往後,便是君臣二人商議如何赴彭城,以及至彭城之外怎樣安撫軍心等等。我枯坐了一會兒,自知也不便再插嘴,尋了個空,悄悄告辭了出來。

將陳平送到熊心的身邊,也是一時突發奇想,哪知這兩人倒甚是相得,看來我倒也算沒做錯事,但不知陳平這個變數又能將歷史如何改變呢。

一路沉思,猛抬頭間,空中居然已是繁星點點。連日來一直騎馬趕路,剛至盱台又因陳平之事在熊心這里待了大半天的時間,勞心費神,乍一放松下來,只覺得手足酸軟,陣陣倦意襲來。勉強上了馬車,沒等車行幾步,居然斜靠在車壁之上迷迷糊糊熟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天光已是大亮,而我正睡在自己的床上。

試著動了一下手腳,覺得還隱隱有些無力,不禁搖了搖頭,當年從下邳去咸陽,又從咸陽返回單父,單程何止千里,也是一路騎馬行來,倒不覺得像今天這般疲累。不知道是否是上次的傷病讓我的體質差了許多,還是因為我老了?

想到‘老’這個詞,心里不禁微動了一下,生老病死,我這二十一世紀的人竟要在這兩千年前的時代里一一領略。在這個時代里,我出生,成長,嫁人,生子,然後還會老,會死。可能最終,即使不喝那碗孟婆湯,我也會忘記兩千年後的一切,徹徹底底的成為這個時代的人,成為真正的呂雉。

思紅和思玉想是在外間听到了聲音,悄悄走進來替我更衣梳洗,而我只是略帶木然的隨著她們擺弄,任她們將我妝點成那個眾人眼里的沛公夫人——呂雉。

思玉輕聲問道︰「夫人,廚間準備了粟米粥,您要不要用一點?」我有些神不守舍的嗯了一聲,思玉便轉身悄悄去了,而思紅則自去一邊收拾床鋪。

屋外忽的傳來了孩子的笑鬧聲,我不禁挪動腳步向窗戶處走去,透過窗欞,只見秀兒、如意,還有剛剛一兩歲,連路還走得不甚穩當的伉兒正在院里玩耍。四歲多的如意騎在審食其的肩上,嘴里喊著‘駕駕’,小身子一拱一拱催著審食其快跑,而秀兒和伉兒跌跌撞撞跟在後面追鬧。三個孩子玩得興致勃勃,小臉都紅撲撲得極是可愛。

妹妹呂須也笑吟吟的立在一邊,不一會兒,看到伉兒絆了一交,忙緊走幾步將伉兒抱了起來,一邊拍著孩子衣服上的灰,一邊忍不住道︰「玩得髒死了,跟你爹一樣,一點都不知道干淨。」而小伉兒卻不管這許多,嘴里嗚嚕嗚嚕也不知說什麼,伸著小手,扭著身子要從母親懷里下來。

我看著看著,不禁微笑了一下。

這一刻,雍邱城下的那場戰爭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或者,像發生在另一個世界,離我很遠很遠,遠得可以讓我忘記那殘酷的一切。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