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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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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小哥哥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還請小哥哥告訴我呢!」郁歡雖是小孩聲線,這話卻還是惡心到了自己。

又想自己四歲重生在這具身體,如今八歲,也不過是一髻年女童,有什麼不好意思呢?

這樣一想,她便輕輕笑了笑,笑中帶著點純,有如滿地枯葉中一點新綠,在這個夏秋之際,不免讓人心頭一掃抑郁,舒顏展眉。

男孩卻別首瞧向另一叢草垛,一絲余光都沒有撇過來。

郁歡啞然失笑︰當真是個有性的!小小年紀便如那千人萬馬中頭帥凜然一般,生就高華之氣傲驕之態,家世怕不是王候也是伯公。

她游目四顧,順著他的眸光看向那一叢草垛,仔仔細細看了一回,也沒有發現有什麼可看的,便緊走幾步,啪地一下坐在男孩旁邊,放軟了聲音道︰「我知道小哥哥說的是什麼意思,如今亂兵四起,若遇上那不守規矩的匪兵,抑或是那走投無路的流民,怎麼著都不會有好下場,興許被生吞活剝了也有可能。」

郁歡說得興起,正欲接著順話,卻對上男孩轉首凝睇,平平面貌之上一雙寒眸一下讓她忘了下面的話怎麼說了。

男孩慢悠悠道︰「知道就好。」

郁歡見他終于又出聲了,便小心翼翼地接住話頭︰「不瞞小哥哥,我不是洛陽人氏,是隨著姐姐逃難到此的,姐姐被一伙大秦匪兵追得生生跳了河,獨留我埋于樹洞里,卻無能為力。姐姐恐怕是再也見不著了,我卻不能舍了自己,就算為了她,也要活下去,我一個人,帶著兩個人的命去活!」

她的話語振振有聲,卻在心里默默重盟此誓︰阿娘,姐姐,歡歡定要讓那奸宄俱殲,敵仇亦滅,便是亂世嘈攘如何,天下寧晏又如何,歡歡如若仰祗凶暴,俯愧亡靈,便生生世世不得投轉,直到全報阿娘與姐姐舍命之情,舐親之愛!

她其實是有愧的,且不說自己得了阿娘與姐姐的庇護才存活至今,便是四年前重生,也不是托了這具身體的福?不然,她恐怕早已是枯骨一叢,莫說是否能入陵陰享華儀,便是能入陵,葬在那森森孤冢,魂魄若有知,亦是心傷情苦罷?前世,她雖衣香鬢繁,食美祿豐,不過是天子座前卑微人,皇家陵下孤眠魂!那人從沒有放自己在心上,臨死前那一番話,更擊碎了自己甘心赴死的滿期,死得不甘,不願,沒想到一睜眼,此生阿娘與姐姐的攬涕慈愛,橫集關懷,溢滿了她的眼,她的心,短短四年,她便視她們至親茲永,至愛茲深。

她不恨前世,她想自己這一世畢竟是有福的,便把英彥俊士視為土糞,龍驤鳳矯看作仇魅又如何?生在這平凡之家,見的是販夫走卒,會的是庶民親鄰,終會獲一世安穩罷?

豈料菊委嚴霜,身屈僭偽,一場飛來橫禍,弄得家破人亡。

這叫她如何不恨?前世已如過眼雲煙,今生卻也支離破碎,一腔清心凡願盡化了滿懷蕭索!

為了阿娘,為了姐姐,她要活下去!且定要叫那廟堂高階之人血債血償!

男孩看著她的表情變幻不定,時晴時陰,以為她終月兌不了小孩心性,一時心內倍感好笑,便又添了一句︰「小小年紀,倒還有志氣!」

這句話一出,郁歡的大牙差點崩掉!小小年紀?好像面前這個你,也沒有大到哪里罷?雖然郁歡的牙早兩年已換齊整,卻憋得一臉通紅,憋得牙都酸了。

她連連暗告自己,一定不能破功,不然討好不了面前這個孩子,自己以後可就真的是舉步維艱,小命難保。

于是,她裝做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羞赧一笑,道︰「可是,如今連個棲身之地都沒有,哪天便是餓死道旁也未可知呢!」

這一說,男孩才定定看著她,面目雖骯髒不堪,間或有幾道劃傷的小口子,卻也能看得出長得還是很秀氣的。尤其是那雙眸子,雖未完全長開,卻也有幾分楚人之姿,顧盼神飛之間,頗引人遐思,即使一身短打,也掩不住她一半光華。

再一細思她剛才所言,便覺她倒也是個口齒伶俐的丫頭!

他突然想起現在的高門貴戶之中,流行的便是豢養家伎,很多都是從面前女孩這個年紀養起來的。心頭無來由一緊,便開口道︰「一會兒車伯回來,問問他,附近如有他相熟之處,你便可暫往那里去。如今只一匹馬,便是想帶你走也不可能。」

言語中,憾意之甚,還有著淡淡的愧疚。

郁歡卻心花怒放起來,如此一來,這個男孩是有意幫她了!眉眼之間激動稍逸,說出的話也有幾分歡快︰「這樣不會麻煩小哥哥麼?」

「不麻煩,不過還得車伯安排。這附近,我也不是很熟悉,路又趕得緊,只怕要委屈你的。」男孩的手不知何時拿了一截草秸,折來折去。

「不委屈,不委屈!」郁歡忙忙擺手,卻為男孩此言心折,覺得他看著生人不近的樣子,心地卻也有幾分軟氣。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半個時辰,天色尚好,團雲朵朵,惠風襲人,若不是放眼一片景枯人敗之象,哪里想得時節正值芳華?

戰亂頻仍,人心向離,惶惶不可終日,自然思不得看不得盛景如曳。

正胡思亂想之際,遠遠瞧見一人一馬掣風而來,郁歡眼一花,便見車伯抱著一包東西奔至眼前,道︰「主子,剛才在那邊小山道,老奴看見有一隊殘兵正要往這邊來,瞧見像是姚秦裝扮!」

郁歡一驚,手腳不自覺便做出奔逃準備。

卻見男孩不驚不詫,鎮靜非常,道︰「只要不是晉兵便好。」

車伯神色卻更顯急促,道︰「如是晉兵還好,听說前鋒統帥便是檀將,此人領兵一向嚴謹,少有擾民侵士之行,倒是姚秦,怕不得準,這幾日秦兵節節敗退,有些匪兵一路劫掠,咱們也見了不少,倒是」車伯拾起眼皮看了看男孩,欲言又止。

「倒是什麼?」男孩問。

「前日老奴去接主子時,見路上一伙匪兵劫了一名婦人污辱,老奴趕到跟前時婦人已自斷舌脈而亡,老奴怕怕這孩子」

她忽喜忽哀,以為自己又要逃亡,雖然心智成熟,卻被這具稚小身體拖累,若不找個靠山,兵荒馬亂,能否保命都是個問題。

男孩沉默不語,突地立身而起,把郁歡嚇了一跳。

接著便听男孩低聲道︰「車伯,姚夫人身邊那個婢女是不是就是洛陽附近人氏?听說車伯對她很是照拂」

說到一半,男孩止住話頭,抬首看了看車伯,眸中難得帶了些些溫度。

車伯立時便明白他的意思,低頭回道︰「老奴倒是知道附近有個小莊子,上年接夫人時,曾經在那里歇過半晌,小是小了些,看莊子的不過三五人,只不知現今是個什麼狀況。」

「現下也是沒有辦法,不然」男孩悶聲道,語調轉而堅決,「如此便去那里看看,咱們還得趕路,先把她送去那里暫避一時,等過這兩日,車伯便再來接她,我那里人少,便讓她做個婢女也是使得的,母親想必也不會反對。」

「嗯,也好。」車伯點點頭,卻把手里的東西遞到郁歡面前,粗聲厲厲︰「拿著,到馬上吃!」

第三章莊子

一行人不消片刻便到了那個莊子外頭,確實不大,一眼能看到邊,不過勝在精致小巧,也沒有破敗的樣子。

莊子隱在一座小山窪地中,須得站在山頭才可看清楚,只當是大戶人家的別院,灰瓦灰牆,不甚起眼,周圍有數十畝莊稼,種的皆是黍子,東一片西一片倒在地里,看樣子還未收割。

已經過了收割時節。

郁歡不清楚車伯是如何知道這里的,也懶得去探究,現在最緊要的便是保命,只要那個男孩不丟下她,萬事皆可,其它她倒並不放在心上。

她和男孩共乘一馬,也不扭捏,車伯牽韁前行,心下倒也有幾分欣賞,贊這孩子不卑不亢,舉止雅致,想必是個大戶人家出來的,淪落至此,能有這樣心性著實不易,放在主子身邊做個婢女,倒也合適。

他剛停至莊子門前,男孩便敏捷地飛身下馬,郁歡則是抓著一包果子,小心翼翼夾緊馬身,無奈腿短力薄,又不得技巧,眼看要滑下馬去。

她的小手卻還護著那包果子。

車伯眼角余光一瞅,忙著揪住她的胳膊,哭笑不得道︰「不知道騰開手抱馬脖子嗎?」。

說完,把她拎了下來。

郁歡委屈地噘著小嘴︰「這可是車伯辛辛苦苦給摘來的呢!」

可不是,市集還在城里,今日城門緊閉,去哪兒給她找吃的呢,幸好這洛陽地界還算富饒,野生果子樹現下也都到了成熟的時候,卻都讓饑餓的流民摘得光透(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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