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集匯殿內君臣互話遙想當年大隋威凌天下四方朝拜的盛況當下各自都不免有些唏噓尷尬楊廣尋由岔了開去問虛行之他們可有甚事。
偃師前線沒有消息傳回洛陽左近亦是無事此時虛行之卻上得前來向楊廣稟告了洛陽三郡的政事和民治除開河東前線一面各地倒是太平便也無甚大事。
但眼下已值深秋正是北地農時。
如今天下沸騰人命賤如草芥楊廣深知這時候民心思定這天底下的百姓可不管這天下是誰家天下只要誰人能給他們安寧他們心里面就認誰的帳。
因此便吩咐虛行之務必要下令各級官衙盡力盡責地協助駐軍維持穩定當地的局勢使民心安定同時也要把督促百姓播種冬麥列為頭等大事畢竟民以食為天。
與此同時遠在關中的長安卻是白幡遍地哀聲陣陣。
這天清晨長風蕭瑟筆直寬闊的朱雀大街兩旁早擠滿了腰扎白布的百姓放眼望去只見得人頭涌涌人山人海混合著喧囂的議論嘈嚷直如身在鬧市般的。
片刻之後只听見皇城正面的朱雀門那邊傳來了一陣淒淒切切的哀樂不一會便望見兩隊手執白幡白旗的白衣武士簇擁著一具華美的玉棺從朱雀正門緩緩地行了出來。
「來啦來啦你們看秦王出殯了!」街道兩旁的百姓紛紛議論著拜倒在地。
玉棺後面有數百人如長龍地跟隨著正在驚天動地的放聲哀哭。其中走在前面的十數人更是哭得站不穩腳跟幸得旁人的攙扶才不至于軟倒在地。
領先的是秦王正妃長孫無垢。
只見她的雲蓬松凌亂遮去了面目隱約地只瞧得見秀美地粉頸她全身穿著純白喪服被兩旁的侍女扶著。舉袖掩面哭得猶如杜鵑啼血叫人肝腸寸斷幾不忍睹听。
隨在後邊的是李秀寧和一個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
久未曾見李秀寧卻是清減了許多。只是她那曼妙的身段依然婀娜生姿一身白色喪服的映襯下那珠淚盈盈的絕美玉靨更是平添了一股柔弱悲戚地動人氣質楚楚可憐。比起往日的颯爽英姿更是叫人心生憐惜傾倒不已。
這段時間她過得也是困頓難堪。
先是無端地失蹤了十數日。被問到行止卻總是默然不答連李淵都不能叫她開口使得後者怒氣勃若非看在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而且以前還立下諾大的功勞幾乎要將她下了大獄。即便如此最終還是關了她的禁閉。直到李世民出殯這天才得以出門。
其次是她未婚夫柴紹地家族柴家將柴紹在洛陽橫死歸咎于她。
柴家乃是關中豪族。上承西魏八大柱國集團的余蔭下連隋室兩代的厚恩。財富雄厚勢力盤根錯節叫人不敢小覷。柴家多方打探隱約听說了一些傳言說柴紹之死是因為現了李秀寧與一個神秘男子勾勾搭搭之後便被那神秘男子滅了
柴家當然沒敢當面質問李秀寧但背地里卻沒少傳一些流言蜚語而且還慢慢地開始疏遠李唐李淵自然也听說了一些他的怒氣也大多由此而。
再者卻是心傷二哥李世民的橫死。
她自小與二哥親厚感情真摯因此對于李世民地身死在李淵這麼多的嫡子女與庶子女當中她是最傷悲的。況且她隱隱地揣測只怕二哥地死與那個人也不無關系因為她想起以前他們說話時候他對二哥好似特別地感興趣。
忖到此些種種她禁不住地悲從中來︰這叫她情何以堪?
行在李秀寧身旁的青年男子正是李淵第三嫡子齊王李元吉。
李元吉乃是李閥新一代的第一高手一手回馬槍法詭魅難以捉模之中又挾有一往無前的威凌鋒利李閥之內即便是勇悍如李神通亦是不敢輕攖其鋒芒。
只見他的身形高大異常面容清秀俊朗與李世民有些類似嘴唇略薄眉目轉動間也比後者多出一股陰戾狠毒的氣息教人看見心底陡生寒意極感不舒服。
此時此刻李元吉也是一臉淒色兩頰邊上還略帶淚痕時不時還掏出白巾擦拭眼角間中還哀嚎幾聲似對二哥李世民的英年早逝亦是悲痛萬分。
跟著兩人的是朝中大臣如封德彝等人還有地就是李世民以前依為干城的班底天策上將府的謀臣武將如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侯君集、薛萬徹、段志玄等人。
而李靖、紅拂兒、尉遲敬德、龐玉這些護送李世民前往東都之後卻反而運回後者靈柩的臣下卻因保護李世民不周而被悲痛震怒的李淵下旨下獄問罪。
哀聲由遠而近不片刻隨著漫天蓋日地白幡飄揚晃動又逐漸地遠了去。
朱雀大街的左旁是宣義坊此時坊內右邊地一座典雅端靜的高樓之上兩個縴細的人影正臨窗而立無聲無息地注視著漸行漸遠的出殯隊伍窗前垂下了隨風而舞的雪紗教人難以辨清這兩人的面容隱約間只瞧見這兩人的身段曼妙綽約似是女子。「齋主這怎麼可能……李世民真的就這麼的去了?」這時候只听見樓內一把清若鶯啼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語氣中似乎透露出難以置信的驚訝。
一把淡然自若的清脆聲音徐徐回道︰「應該沒有錯了。妃喧之前也傳信過來說道李世民之死確其事下手的很可能便是陰癸派新一代弟子。哎可惜了。」
這把清亮的好听女聲雖是在嘆息但語氣之中流露出地卻是一派清冷淡然。殊無嘆意仿佛所逝去的只是螻蟻一只而她的嘆息卻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
「對了齋主」先前的那把鶯啼般的聲音再次娓娓響起「這兩日妃喧都沒有消息傳過來了是不是她那邊又生出了什麼變化?畢竟。魔門中人大都聚集那邊了。」
樓內另外那女子沉吟了半晌淡淡地道︰「無妨無非是一場歷練罷了。」
這邊宣義坊高樓內的神秘女子在敘話而在皇城中央的太極宮內太子李建成。正與裴寂、劉文靜、陳叔達、蕭禹等四個近臣陪在滿眼通紅地唐主李淵的身周小心勸慰。
李建成乃是太子更是李世民長兄而裴寂、劉文靜、陳叔達、蕭禹等四人論起朝綱是臣下。但講起輩分卻是李世民的叔伯因此都不用去給李世民送靈。
李建成的容貌酷似李世民身材亦與後者相若。只是臉孔稍微狹長但也是俊秀異常再加上華美尊貴的太子袍服交相輝映即使臉上尤有淒容但亦是神采照人。
裴寂、陳叔達、劉文靜都是四十來歲地清 男子而蕭禹的年齡雖然與前三者相仿但身材卻是肥胖了許多微微變形的胖臉。隱約地還可看見昔日的清俊風流。
裴寂等三人在文帝時期就與李淵有交往交情深厚後來更是幫助李淵唐鼎定長安因此向來被李淵視為友輩蕭禹與李淵亦是深厚交情。而且他還是楊廣的結妻子蕭皇後地親弟弟。身份尊崇與李淵也有一層間接的親戚關系因此君臣之間亦為融洽。
「父皇(陛下)請保重龍體啊!」李建成與四人齊齊拜倒在地沉聲說道。
五人勸慰了好一陣李淵才慢慢地收了淒容只見他身穿五爪金龍袍顏容清秀肌膚異常的白皙看上去竟然只是三十多歲地模樣濃密眉毛之下兩眼清澈明亮不經意間射出的炯炯目光直如實質凌厲無比顯然武功已經臻達化境。
「吾兒世民天姿聰懿奈何天意捉弄著實叫吾痛心啊!」李淵舉袖輕輕地擦拭去眼角邊隱隱的淚痕然後抬起頭來對著殿中眾人哀聲說道。
「皇弟(秦王)確實是天表之姿可惜天不假年奈何奈何!」殿中的諸人都是連聲附和著另外四人都是悲痛惋惜之色而李建成的嘴角卻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各人又敘說了好一陣李淵終于收斂去了悲色抬手揮了揮衣袖緩聲說道︰「罷了這兩日你們也忙活了不少事情先回去歇息去吧。」
李建成忙上前道︰「兒臣不累父皇請讓兒臣在旁侍奉吧。」
李淵卻幽幽地嘆息道︰「不必了你也先回宮歇息去吧父皇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遵旨。」李建成連忙領著四人退了出去。
臨出殿門的時候蕭禹不經意地抬眼忽然現座中的李淵正不動聲色地盯著垂頭後退地太子李建成瞬息間眼神異常的復雜似乎飽含著說不出來的無限深意。
陡然間蕭禹心神一顫似是省悟到了什麼他曾經亦是皇室中人自然深知皇家最是無情表面上看起來李淵與兒子是父慈子孝但實質上卻是互相提防彼此戒備。
當年起事的時候李淵曾對李世民許諾事成則立李世民為太子後來果真攻下長安立鼎李唐江山李世民亦是功高勛著但李淵卻馬上反悔將李建成推上了前台。
將李建成冊為太子建起東宮後卻又不收回李世民的兵權反而給他立了一個無異于小朝廷地天策上將府其中深意無非是用它來制衡日益膨脹的東宮勢力罷了。
可憐建成與世民兄弟都是身不由己淪為父親手中棋子彼此傾軋都是求存。歷史上地玄武門之變始作俑者正是李淵也算是自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皇家無情乃至于斯!
日當午後的時候長安城外迤儷數里長的送靈隊伍終于來到了秦王陵園。
行走了好半天各人自去搭帳歇息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侯君集、薛萬徹、段志玄等天策府舊人自然聚攏起來長孫無忌乃是李世民的妻舅心中尤是傷悲。
「各位好本王有禮了!」這時有人忽然猛地掀簾大步跨進了諸人歇息的大帳之內朗聲說道各人抬眼看去卻是滿臉和容的齊王李元吉當下都連忙起身回禮問好。
兩廂坐定寒暄了一陣卻是李元吉先拋開了客氣話目光炯炯地掃視了諸人一眼開門見山地說道︰「各位都是人中俊杰本王甚慕之今後便為本王效力如何?」
李世民尤未下葬李元吉卻竟然公然來挖角簡直是視李世民這個哥哥如無物。房玄齡等人都沒有料到李元吉如此直截了當當下都愣了一愣旋即間都不自禁地涌起一陣陣的憤怒良久房玄齡緩緩地答道︰「齊王美意我等感激不盡。不過秦王待我等恩如泰山信如心月復如今他尸骨未寒我等豈能立即改換門戶寡情至斯?」
長孫無忌更是憤懣得直跳將起來揮拳欲打侯君集先是將他攔住不過心里亦是忿忿反正以前也與李元吉撕破了臉沒少勾心斗角當下便朝著李元吉冷笑道︰「我等若要效力選的也該是太子殿下。敢問齊王殿下你出此言憑的又是何德何能?」
李元吉進帳之前本來是自信滿滿的哪里想到卻反遭侯君集恥笑聞言俊秀的臉容頓時浮現一絲青氣剛要作卻見薛萬徹、段志玄等人慢慢地圍了上前。
「好!不錯你們真的不錯!」李元吉怒極反笑冷冷地環視了諸人一眼獰聲喝道「反正時間長久得很咱們走著瞧!本王還不信治不了你們!」
說罷冷哼了一聲轉身摔簾而出。
「我們有麻煩了!」杜如晦輕噓了一口氣向眾人徐徐地說道。
果然不出杜如晦所料李世民的頭七剛過宮中馬上傳出了李淵的旨意先授齊王李元吉扶風郡行軍總管再令其接手天策府原有將校一應人等除去李靖等罪犯都需前去新天策府帳下听用。
此令一出太子李建成固然是恨得咬牙切齒而李元吉卻是洋洋得意不過他也並非愚蠢之輩只命原天策府將校前來報道並無出格的舉動。
房玄齡等人心知肚明知曉他只不過把自己這班人當成他手中鋒利的刀子而與太子李建成抗衡甚至取而代之只怕事成的當日對方就會迫不及待的卸磨殺驢。
不過雖然對此事洞若觀火但卻是無法違抗畢竟此令乃唐皇李淵親下無奈之下只好忍氣吞聲但是他們也並非坐以待斃之人悄悄地暗作安排靜待事情演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