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我……不懂。」
「有什麼不懂的，你沒念過書？」
岳淡然明明知道歐陽維並非為發問而發問，心中卻還隱隱存著一絲期待。正胡思亂想的當口，太子殿下已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展笑顏柔聲道，「你看我的眼神明明就脈脈含情，你會選我的是不是？」
「我不知道。」
鬼使神差之下，二小姐竟已說了一個「我不知道」。
為的不是別的，卻是眼前人稍稍揚起的眉毛和抿緊的唇。
太子殿下的經典小動作，岳淡然自小就掌握了一些，如今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這幅樣子，大約是他預備花費心力的認真與期待結果的緊張。
這些年，歐陽維除了練劍時曾有過片刻松懈，顯露真實欲求，其余時候往往都是詞不達意，言不對心。岳淡然從前在他身上吃過苦頭，自然知曉他戲弄人時是一幅什麼嘴臉，如今見到了反差的一面，也難怪會被蠱惑的轉不開視線。
二小姐雖然被牽著鼻子走，卻的的確確順遂了自己的心甘情願。
歐陽維得到想要的答案，神情愈發柔和舒緩，「那你是否願意嫁給我，陪我一輩子？」
岳淡然看著太子殿下無比真誠的表情，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點頭的既堅決又茫然。
是在做夢嗎？否則怎麼會听到夢中才能听到語言。
「我不知道。」
一回生二回熟，口中說著不知道，心卻在放肆叫囂。
太子殿下面對岳淡然掩飾不住的驚喜表情，嘴角的笑紋也漸漸現了型。
「我們從小在一起，你是知道我的，溫和待人卻心存鄙視，實質性子暴躁，口是心非，若你同我在一起，會受許多委屈，你可願意？」
「我不知道。」
這廂話音剛落，二小姐又斬釘截鐵地搶答了一句「我不知道」，歐陽維出聲笑開，伸手想撫模岳淡然的臉，龍爪伸到半空卻轉而順了順小丫頭的頭發。
岳淡然沒有躲開太子殿下的動手動腳，非但沒躲，還紅著臉湊近了幾分方便其作業。
「我要……我要想想看。」
之所以要想想看，是因為自己無法確定眼前巨大的喜悅是否只是一陣煙，看的實，模的虛，且留不住。
其實自己的心，早就搖擺，只不過承受扔到眼前的巨大喜悅，而魂魄罷工而已。
這之後也曾有一度，二小姐後悔自掘墳墓，自取其辱，可是當時，歐陽維的獨有的靦腆與溫柔都那麼真，把別人都不曾見過的那一張臉只給你看，但凡一個對他有情的痴女怎能不為所動，況且為了他，更加荒唐的事自己都無怨無悔地做了，原本絕望的死水飄來一根救命稻草，又怎麼能不牢牢抓住，縱使前方是萬丈深淵也要跳一跳才甘心。
「我送你的玉釵為什麼不戴？」
歐陽維的手反復在岳淡然長發上流連，問話的口氣也帶有一絲說不清的情緒。
「太貴重了，舍不得戴。」
說的是實話，歐陽維卻不肯相信。
「你是不是嫌棄？」
二小姐把頭搖的看的人都暈，太子殿下卻只是笑，「我要看你戴。」
岳淡然為難地皺起眉頭，「今天我是偷偷來見殿下的，明日不知有沒有機會避過眾人耳目。」
歐陽維的食指順岳淡然的露在外的脖頸，滑到肩膀，又滑到手，最終十指交纏，「明日到後山桃花林來見我，我會等你。」
從前約她去後山的只有歸一這個玩伴，自從那天在杏林中見到蘇丹青與岳思卿的交往表白，才知曉原來一對男女出游還有互訴衷腸這碼子事可以做。岳思凡騷擾過她許多次，也從來都沒這麼深情款款地問她是否願意，何況就算大公子多麼動情地對她說喜歡，她也不屑一顧。
阿貓阿狗的喜歡，同心上人說的喜歡，怎麼能一樣？
歐陽維的喜歡，于此一刻，大過了生命中的許多其他，引動著二小姐的情緒，以至于她一整夜都亢奮不休。
第二日，是個晴天，桃花開的爛漫。
岳淡然刻苦修煉的輕功幫她成功地躲開了歐陽維的眼，方便其在現身前偷偷躲在遠處偷看。
越看就越覺得自己移不開眼。
那人……
月白龍衫，青絲映桃花，環佩玉飾，名目眩驕陽。
二小姐竟恍惚覺得，自己在偷瞧一個誤落凡間的仙人。
不過百米之遙，仿佛觸手可及。
趁著歐陽維轉身背對她的空當，岳淡然跳下隱身的樹，每走一步，心跳就加快幾分，狂亂時，竟連悄悄湊近身邊的人都沒發覺。
手被捉住，人被拖出好遠。
拖人的是岳思卿。
大小姐用蠻力將岳淡然扯到無人處，展露與動作極不相符的笑靨如花，「淡然果真要應承太子殿下？」
岳淡然自看到這個人，就如同被人從頭潑了一身冷水。
歐陽維與岳思卿的關系，一直是她心中的疑惑，不願思及至卻時時存在的折磨。
那日是大小姐親口說，太子殿下對她有情亦是有意……
越想越多，岳淡然的臉已漸漸變……
「淡然……我不忍心再騙你，對你說喜歡，本是太子殿下我打的一個賭罷了……」
二小姐耳朵里像是听到了什麼，心卻一點一點空的完全，「姐姐說什麼？」
「我不忍心看你泥足深陷，這才懸崖勒馬，趕來告訴你。」
岳淡然試圖從大小姐臉上找出破綻，可惜努力了半天也是徒然。
「我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願相信，相信歐陽維突如其來的表明心跡只是玩弄人心的鏡花水月，被岳思卿輕輕一戳，就破碎干淨。
大小姐看著岳淡然死灰一樣的臉，面上顯出憐憫，拉著她的手輕聲說道，「你不信，我可以證明給你看。待會……你不要出現，三更時分去太子殿下臥房門口，真相自會大白。」
岳淡然隱約知覺岳思卿要證明的是什麼事，心里卻還不斷地叫囂躲避不去想，不去看。
岳思卿知覺到二小姐被動搖，苦笑著附加一句，「你要先答應我，無論听到什麼，都不許作聲。」
大小姐交代妥當，哀怨地看她一眼就轉身走了，這女子心里大概可以篤定，說了那一番話後，就算近在咫尺，岳淡然也沒有那個勇氣走到他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