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晨一路出逃,身心俱疲,此刻不必她看路、不必她架馬、不必她操心,便開始覺得辛苦覺得困。[我搜小說網]頭頂著運的胸膛,身子開始搖搖晃晃,幾次都險些掉下馬。
運瞪著她頭頂,伸手按住她肩。心里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害怕,還是不害怕。說害怕吧,她竟然敢疏忽的在他身前打瞌睡;說她不害怕吧,她卻又不敢再打他罵他。
怎麼感覺好像她和他很熟悉了似的。運又開始疑惑。他搖搖頭,看著她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得意,有點迷茫…
行了半宿,東方魚肚白。
運轉了轉脖子,聳了聳左肩,抓著傾晨的手不敢放松。傾晨身子隨著馬匹的奔馳晃來晃去的,她已經睡的昏天黑地了,頭也是隨著馬的動作而不停點頭。運心里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女乃女乃的,她之前害怕他,一定是裝出來的!女乃女乃的,她竟然絲毫不怕他!女乃女乃的,在他身邊,她竟然能睡的這麼死!女乃女乃的,他看著她睡的如此香,不明不白的越來越生氣…
終于行到一個小村落,運雖想快些趕上自己的手下,但此刻又奇怪的不想太快追上大隊伍。他走到一家小院落前,朝著坐在門口劈柴的老漢吼道︰「喂,老頭兒,有飯菜沒?」
老頭抬頭看了眼運,雖然少見識,卻也知道是惹不起的大爺,忙起身應道︰「只有粗茶淡飯,小舍——」
運不耐煩的打斷︰「行了行了。能吃就行,端桌子上。[我搜小說網]再給我弄點熱水。」
老漢在腰間抹了把手就跑回了屋子,口中嚷嚷著︰「婆娘。+++君子發+++婆娘,快起來,有…」
運低頭看向懷里地女人。傾晨已經被他的大嗓門震醒。揉著眼楮不悅的嘟囔︰「大早上比公雞還能叫喚。」
運一句下馬憋在嘴里,氣地哼了一聲就獨自跳了下去。傾晨被他突然的動作一閃,險些跌落,忙俯身抓住馬鞍,白了運一眼,才跳下馬,進小草屋時與他擦肩而過。低低抱怨了句︰「小氣。」
運抬起手剛要給她腦袋一下子,傾晨已經快速跑進了屋子,轉頭掀著門簾朝運一撇嘴,想了想,又支起門簾。朝著室內做了個請的手勢。運本欲氣惱,但見她終于開了竅知道尊重自己,便也擺足了氣派,大搖大擺地往里走。當他一腳跨進小草屋時,傾晨嘩啦一下甩下門簾,門簾朝著運臉砸下,運反應極快,迅速閃進屋子,卻仍顯得有些狼狽。剛剛還一副大爺樣。轉眼便泄了底。
傾晨毫不畏懼的哈哈大笑,但是面上神情卻又天真爛漫,運咬著牙要怒,傾晨走到他身邊,轉手拍了拍他肩膀。「別生氣別生氣。和你開個玩笑,呵呵呵…」
運一時反應不過來。他活了二十幾年。沒遇到過這麼奇怪的女人,也沒人敢如此耍他…現如今遭遇傾晨,他已經無從應對了。
傾晨任憑運正醞釀怒氣的大熊一般堵在門口。她打量了下四周,雖然很簡陋,但是很整潔,當然也可能是沒那麼多東西可以讓這屋子顯得雜亂。
走到桌邊,屋主老頭兒跟個老奴隸似的低頭彎腰給遞上了熱水,傾晨看了眼那碗,雖然有些嫌棄,但還是欣喜的笑著喝了兩大口,一來她真的太渴了(和運在路上沒少唇槍舌戰),二來老頭兒笑地滿臉褶子陪著小心,她不忍心拒絕。
這會兒運才氣囔囔的走進來,坐在傾晨對面,老頭忙回身去取第二碗熱水,運卻像渴不可耐般,一把搶過傾晨手里的大碗,仰起頭喝了個干淨。
傾晨腦子里想到相濡以沫四個字,瞬間臉紅。惱火的在桌下踢了運一腳,「你干嘛喝我的水?」
運像火山爆發,騰地起身,狠狠一拍桌子,雙目圓瞪,表情猙獰,他朝著傾晨大吼︰「你沒完了是吧?給你臉你就往頭頂爬。你敢再對我不敬,我就一巴掌拍死你!」說著又狠狠拍在桌面上,隨即目呲欲裂的喊︰「你信不信?」
傾晨嚇傻了,她被運一頓吼叫,腦袋瞬間便麻木。張了幾次嘴都在快說出話時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一邊兒的老頭兒早嚇的癱倒在地。
河東獅子發火了…
運咬牙切齒,指著傾晨的鼻子,一字一頓的恨聲道︰「再也、不要、挑戰我!」
傾晨茫然的點頭,點一下,又點一下,隨即快速的點了好幾下。再然後,傾晨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剛剛一瞬間她很害怕︰運表情恐怖,再加上他與生俱來的高傲氣質,更逼迫地別人畏怯。但是…當那瞬間的害怕過去,看著運氣的吹胡子瞪眼楮,傾晨還是忍不住。她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這樣的場合,明明不好笑,偏偏她就是覺得他很有趣,覺得很值得曬然一悅。
運臉色瞬間變綠。
他渾身顫抖的站在桌子這一邊,他真該殺了她,可是此刻,在傾晨笑地這麼天真爛漫,這麼愉悅且無惡意後,運磨了磨牙,隨即只說了句︰「遲早要還地,我現在不殺你,你可別以為我永遠都不會殺你。」
傾晨忙學著他的語氣接道︰「我遲早會殺你地。我不是在殺你,就是在醞釀殺你。」
運瞪著她,她還有心情開玩笑…一向,他只要開口威脅,別人就會嚇的屁滾尿流、跪地求饒。一向,他殺人毫不猶豫,也從未因錯殺什麼人而後悔過,可是此刻看著那張抹著黃泥的臉、那雙璨亮的盈滿笑意的眼,他心跳砰砰然,就是不忍心送她去西天。
這是一種很矛盾的情況,他善于與那些弓腰屈膝的奴才打交道,善于料理下人,善于坐在高位睨視身下的小人物。可現如今,面對這樣一個造次,又完全不知道害怕的女人,他失去了交際能力,像一個初出茅廬的毛小子一樣,詞窮,甚至有點手足無措——他不知道該如何同傾晨相處,不知道該如何對她的行為產生反應。
面對大唐皇帝,他都只是敷衍,從未真的敬仰和尊重。這樣傲慢的一個人,面對傾晨,突然擺不起架子來了。他內心無限惶惑,撓了撓手心,眼楮開始四處瞄,他現在急需一個傾晨以外的人——拿來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