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突然了。
謝晨希的表白太突然了,那個吻更是不該發生的……端木透的臉又紅了——不是,不是她在胡思亂想,或是有所期待,是候機廳里的暖氣實在太強了,她想月兌掉外套息掉體內不斷涌出來的熱汗。
之前都只能算是普通朋友,一般的交情,見面點個頭笑笑而已。
其實,前因後果都想一想也不是那麼突然。在看到謝晨希的手機號碼時,她恍然大悟,那些發到了她手機上的短信,並不是發錯或是惡作劇,而是謝晨希的心理戰術,並不讓人反感的戰術。
「不要有壓力,慢慢思考,一個星期可以嗎?然後認真回答我。這樣就行了。」謝晨希一如平常地體貼,雖然那個吻也的確是他想獨佔美妙女人的小心思,但他仍願意給端木透幾天思考的時間,然後他不接受拒絕的答復。
可能在個性上的確是有差別的,但是立于男性的角度對待一個女人的立場,謝晨希和薛奕名並沒有多大的分歧︰征服、獨佔與絕對。
好吧,也必須承認一點,溫柔的征服要比瘋狂的追逐來得動人心魂。
這樣說來,她是準備接受謝晨希的追求了?
端木透又著了火,不停而猛烈地吐納著氣息好平穩自己的心態和身體里不可思議的熱度。
二十五年來第一次面臨這種境地,她真的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或許在付出感情的時候慎重一點——她沒有忘記她媽媽給她灌輸的觀念,男人的感情不可靠的觀念——然後試著接受謝晨希的討好……不行,如果她接受了謝晨希的追求,卻又不完全付出真心,這對謝晨希不公平,要麼一開始就拒絕,不必浪費謝晨希的感情,也不必弄亂自己的心情。
溫柔的一吻,純潔的四唇相接而已,可能還不能算是情人間愛的宣誓,但這是第一個男人吻在她唇上的印記,有絲絲的甜蜜正在緩慢地沁入她的心田。
端木透輕撫著唇,掩飾不住偷偷的笑意。
心動了啊。
端木透無法否認自己此時驟快的心跳,心,已經腐蝕了一小塊,被謝晨希的溫柔。
接受嗎?
謝晨希會是她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愛人嗎?
拒絕——心,有點痛。
左右為難,端木透不由得哀嘆了一口氣,恰此時听到她要接的航班降落的消息,她只得鼓振好情緒以便面對母親。
一陣人流之後,端木透看到了媽媽,連忙快步迎上去。上次母女見面是春節,一年不見,端木透當然非常想念媽媽,此時自然要好好擁抱一番以緩解這思念。母女倆好好傾訴了一番濃烈的親情後端木透提上端木秋文不多的行李,母女倆相攜離開了候機廳。
端木透揚手招著計程車。
「你還沒有買車嗎?」。端木秋文奇怪地問。
「暫時還沒有余錢。平時經紀人有車,可以接送我,買不買車也無所謂。」以後恐怕要買車了,媽媽是不會允許她這麼自掉身價的︰已經是明星了,那就得有明星的派頭——媽媽一定會這樣說,正與她接受的明星訓練課程不謀而和啊。
端木透想到將來鐵定一團混亂的生活,不由得在心中又苦嘆了一聲。
「那現在你的經紀人呢?」
端木透必然想到了謝晨希和那個吻,有點尷尬地咳了一聲說︰「送我來的人臨時有事先走了。坐計程車也沒什麼不好。」謝晨希接了一個電話,明顯有點心不在焉,端木透便讓他先走了。
她的運氣還比較好,就在她語音落下時,一輛計程車已經停到了她們前面,端木透讓媽媽先上了車,自己去放好行李。
「送你來的人是誰?」端木秋文警惕地問︰「對了,我還沒問你,你為什麼忽然這麼紅了?」
「紅?難道小姐是明星嗎?」。司機似乎是個耐不住寂寞、多話的人,這也並不奇怪,畢竟一天坐在車里十幾個小時都不說話是會憋壞人的。他將端木透反復打量,狐疑地說︰「小姐是挺面熟的,就是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你。不過,小姐,你長得真是挺漂亮的,氣質也很好。」
看到司機一副興趣盎然的樣子,端木透忙回避著司機的視線,一邊說︰「我不是什麼明星。我在學服裝設計,我媽媽說的是我作品獲獎的事。」
端木透一邊說話打消司機的猜疑,一邊示意媽媽不要再亂說話,有什麼事到家後再說。
收到警告,端木秋文也就不再多說了,就這樣沉悶著回到了端木透的租住地。
狹小的住地,端木秋文又不滿了。嚷道︰「換套大點的房子的錢也沒有嗎?這里還這麼偏僻。」
「媽,三環以內了,怎麼會偏僻?好了,你先洗把臉,休息一下,我去把客房整理一下。到點了出去吃飯。」端木透真不想听媽媽對這些生活條件喋喋不休的嘮叨,她覺得她現在過得還蠻舒適的。端木透無奈逃進了暫用作書房和興趣室的客房,房間里堆放的書、縫紉機和布料佔了不小的地方,要全部清理出來,可能今天來不及了,就只能先清理出一個大概的空間來,先放上一張簡易床應應急再說。
「你還沒說,送你去機場的人是誰?」端木秋文追進客房刨根問底。
開始了!
一想到媽媽偏激得厲害的性格有可能引發母女間不必要的爭吵,端木透就覺得痛苦,她是真的不想再理會媽媽的那攤子沒意義的仇恨了。
端木透的精神被瞬間剝離了一樣,有氣無力地回答︰「一個朋友。」
「男朋友?」端木秋文提高了音量,似乎有點憤怒。
端木透理書的動作停頓下來,想了想直面媽媽,問︰「媽,我不能談戀愛嗎?」。
雖然也曾經認為男人的感情都是靠不住的,但現在被謝晨希打開了的心門,要關上已經有點困難了,所以她想試著去接受看看。
「男人沒有一個是可靠的。」端木秋文恨恨地說,「那個男人的例子不就在你眼前了嗎?還用得著我提醒你嗎?」。「那個男人」,這是端木秋文稱呼他前夫的代稱。
「爸爸可能是很不象話,但是也許並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那樣對感情不負責任。」端木透苦悶地邊說邊繼續整理書冊。
「如果你非要去賭男人的責任感的話,那就去賭吧。」端木秋文冷冷地說,「等得你身心俱疲了之後,你再看那個男人會不會心疼你。」
端木透默然無語,只是心里不痛快,便拿拍打書本上的灰塵來發泄不滿。
「另一個問題,你為什麼忽然紅了起來?之前還說合同到期了就回家,現在忽然這麼紅了,太奇怪了。」
「這個圈子里有人捧就會紅。」
「誰在捧你?捧你的人不會就是送你去機場的人吧?人家為什麼要捧你?」端木秋文的猜測步步緊逼,而且好像她的猜測就一定是事實一樣,對端木透不依不饒。
「媽,如果我回了老家,你會怎樣?」端木透先不回答媽媽的那些猜測,倒是好奇地問出一個很可能不會再實現的問題。
「我會很失望。」端木秋文冷酷地說︰「你浪費了七年時間才告訴我你不能紅,難道我會歡迎你就象是你衣錦還鄉一樣嗎?以你的才能竟然都不能在娛樂圈里紅起來,一定是你做得還不夠好。」
她還有哪點做得不夠好呢?除了沒有去爬那些權勢男人的床。
媽媽願意她拿身體換名聲嗎?答案也許是肯定的。
端木透苦澀地問︰「媽,象貞兒那樣在這個圈子里混,紅了,你會高興嗎?」。
「那反而是本事,能將男人玩弄在股掌之間。」
媽媽……這樣的媽媽,端木透真是無話可說。雖然這些話、或是意思與此大同小異的話她從小听到現在,都有些麻木了,但媽媽反復這樣強調之後她還是很反感。
這個圈子里,誰在玩弄誰?
哎——
誰在捧她?答案呼之欲出了啊。
端木透無神地說︰「捧我的人就是今天送我去機場的人,是個紳士,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捧我。至少他還沒有向我提出任何錢色交易的要求。」
「遲早也會提出來。如果你足夠聰明,就該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滿足他的獸欲。」端木秋文已經偏激得將所有男人都列為了危險份子,在她眼里,男人與紳士是不能劃等號的,卻絕對是獸行的最佳代言人。有這樣的認知,她才要教女兒利用女性天生的優勢去玩弄男性——只能玩弄,這樣在男人面前才能永遠保持勝利者的驕傲,所以她一點也不覺得這是在拉女兒進泥潭的惡行。
端木透有時候覺得自己可能不是媽媽的女兒,難道是物極必反嗎?對媽媽過于偏激的教育很反感,反而養成為了另一種極端的性格——對感情的極端︰當然消極是根深蒂固了的,但是她的確也想嘗試甚至是豪賭一次。這種沖動此時更為強烈。
「不管怎樣,你的人生目標實現了,可以松一口氣了。」端木透振作精神說。
被踩到地雷了,端木秋文憤恨不平地說︰「怎麼可能松口氣?你現在的人氣有蓋過邱貞兒嗎?她演的電視劇收視率都創過紀錄,你呢?只是拍了一些廣告而已,這樣你就滿足了嗎?」。
「媽,我不想成為你和她們爭強斗狠的工具。」不想淪為工具也已經做了七年的工具——端木透厭煩地砸下手上的書,發泄式地提高了音量︰「我都為你的復仇之路浪費七年時間了,你還要我怎麼樣啊?你的仇非報不可,但是你贏了爸爸就會回你身邊嗎?一點意義都沒有的行為,還要浪費多少時間?」
「那個男人二十五年都沒有來看過你啊,你不恨嗎?」。端木秋文比女兒更加來氣,吼道︰「這樣的男人怎麼還配活在世界上?」
「那你想怎樣?讓他去死嗎?」。端木透長吸一口氣說︰「我從來沒有恨過爸爸,因為是從來沒有愛過的人,不必浪費感情。但是,媽媽,我們是相依為命的人啊,難道報復爸爸比放棄我的人生更重要?」
所謂仇恨根本就與那個男人沒有關系。為什麼不承認?這麼多年來,媽媽爭的是什麼?不過是與情敵的輸贏而已。到什麼時候才能面對這個真正的目標?
端木透苦悶地不能把話說得更明白,就怕刺激了媽媽。
端木秋文有短時的動容,可能也的確有些內疚自己浪費了女兒太多的時間,還有可能也真的在為荒廢了女兒的人生而懺悔,但是見到女兒眉宇間象極了她爸爸的英秀之氣,端木秋文的仇恨又極速爆棚,冷酷無情地道︰「那個男人這麼徹底地傷害了我們母女,現在卻還過著貴族一樣的生活,不可原諒!如果他不付出對等的代價,我是不會放過他的。」
人家在過貴族生活,她們的生活就是地獄嗎?這麼多年的打拼之後不是也有了不錯的社會地位和財富了嗎?已經完全得回了自己的尊嚴與地位,為什麼還要去斤斤計較別人的好壞?
端木透真想對媽媽說「想報仇的話就自己去,不要拉我的人生陪葬」,但最終也沒有說,只是嘆了一口氣說︰「好了,到這吧,再吵也沒意義。」故意看了一下腕表,又說︰「我們去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