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陽春三月,處處草長鶯飛,百花盛開,空氣中夾雜著花香,沁人心脾。胡同里的一株梨樹,粉白/粉白的梨花簇擁在枝頭,宛如下了一場雪,雪白一片,映著旁邊的青磚黛瓦,一白一黛更顯得巷子里靜謐安寧。
院子里大青瓷蓮紋缸里的睡蓮也發了新葉,女敕綠的葉子鋪在水面上,蓮葉上還有一粒圓滾滾的水滴,在明媚的三月*光下,襯得晶瑩剔透。
宋珍芝坐在葡萄架下的凳子上,讀著石欣蘭寫給她的信。
信寫了滿滿好幾頁紙,石欣蘭說她們一家開春後就隨父親到福州去了,她父親被任命為福州將軍。
福州將軍,這可是個肥差,信剛看了一半,宋思源見她不停地捂著嘴笑咯咯的,走過來問她看什麼呢,看得這麼高興。
「石家格格給我寫的信。」宋珍芝抬起頭來,強忍著笑意說,「石家一家人遷到福州去了,石欣蘭說福州和京城很不一樣,她一點都不習慣,說那里一天到晚下雨,一下就是半個月,陰雨綿綿很潮濕,屋子里的地面牆上都是水,害得她出不了門。這還不打緊,還刮過一次台風,院子里的樹吹倒了好幾棵,花盆碎了好幾個,連她閨房屋頂上的瓦都被掀翻了。」
宋思源听了也忍不住的笑,「看來石家格格的日子不好過啊。」
宋珍芝一邊往下看信,一邊說給哥哥听,「不過還好,石欣蘭的日子好像並不難過,她說福州風景如畫,草木復蘇,那里的新鮮蔬菜瓜果很多,好些都是她以前在京城見都沒有見過的,在福州卻是能經常吃得上,她還在院子里開出一塊地來,專門用來種菜。還說那里的魚很便宜,廚房的婆子經常買了魚,變著花樣做,頓頓不是紅燒魚、清蒸魚就是炖的魚湯,她又討厭那股子腥味……」
宋思源卻是被妹妹說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福州真是一個好地方。」
逗得宋珍芝看著他笑,「哥哥怎麼知道?」
「書上都這麼說的,浙閩一帶富庶,到處都是良田,吃的是大米,穿的是絲綢,家家戶戶都養蠶……」宋思源話還沒說完,見宋金海從外面回來,飛快地跑過去問騎射師傅請到了麼?
宋金海听李府尹偶然提起過一位武舉出身的師傅,就托李府尹引薦,親自上門拜訪了那位嚴師傅。嚴師傅是武舉出身,是綠營軍退伍士兵的一名,最高職位做到了百戶,百戶在千總之下,統兵百人,每十人為一小旗,五旗為一總旗,兩總旗一百人為一百戶,職位也不算小。
宋金海背著手往前走沒有說話,宋思源寸步不離地跟了上去,父子倆個一前一後。
宋金海在嚴師傅那吃了個癟,心里有些不爽,「嚴師傅還沒答應,說是要看了人再說,能不能收你這個徒弟,還得看你的造化。」
宋思源听了立刻低垂著頭,有些沮喪,想一想他不會騎馬,連箭都沒有模過,大刀勉強能扛得動,師傅肯定會對他看不上眼,認為他資歷不夠,哪里還會收他為徒。
一個人在院子里舞著鐵劍,連小廝小冬在旁邊叫他,他都不理,顯得有些落寞。
等他練得累了坐在走廊下的木欄上,宋珍芝走過去挨著他坐下,給他遞了一張帕子擦汗,「哥哥連街上鬧事的小乞丐都不怕,還怕去見師傅?我見哥哥這段日子,劍練得越來越好了,連力氣也越來越大了,和哥哥年歲相仿的那些小子未必能比得上你,哥哥要有信心。哥哥不是一直想學騎馬嗎?據說嚴師傅騎術很好,側騎、單手、馬上打翻身都會,騎在馬背上還能撿起地上的石子。」
宋思源眼楮一亮,變得信心十足起來,又听說嚴師傅是位難得的好師傅,心里憧憬起來,暗地里勤加練習。
到了第二個沐休日,宋金海帶著他去見師傅的時候,他神色里面沒有絲毫的怯意,反而是有些興奮,穿了干淨的衣裳帶上了他的鐵劍,跟在宋金海後面,去了嚴師傅家。
嚴師傅年紀輕輕的時候就做到了百戶,那時又正值風華正茂,豪氣萬丈,又有一番好武藝,在平定三藩的時候立下了汗馬功勞,還救過千總的命,原本以為官路會平步青雲,一帆風順,沒想到後來卻淪落到退出軍營,靠給人在碼頭搬東西卸貨上貨為生的地步。
宋珍芝讓問晴給她磨墨,一邊在房里給石欣蘭寫回信,一邊等著哥哥回來。
問晴跟著到滄州之後,魏氏見她做事沉穩,心細如發,有心想把她提拔成大丫鬟,便讓她跟著珊瑚學習打理雜物。府里人口少,事務不多,空閑的時候,問晴喜歡到宋珍芝房里來,這次一來,見宋珍芝說要寫信,便搶著要幫人研墨。
宋珍芝把聖駕南巡來河間的趣事和自己的近況寫信告訴石欣蘭,最近家里請了一位人稱杜十娘的繡娘,來教她京繡,京繡需要把絲線盤成花紋,然後用各色線繡在布上面,需要盤線,工序很繁瑣,杜十娘又喜歡復雜的花樣兒,讓她學起來苦不堪言,相比之下,她還是喜歡蘇繡。
寫好了信,一時來了興致,又用筆涂鴉了一張簡單的日常生活圖。草草兩筆勾勒出一棵大槐樹,再過去出現了一道廚房的門,幾個圓圈叉叉代表著幾個婆子,在門口大筐子里擇菜,看得出來里面是青菜和長長的蒜苔。院子里的情景畫得細致些,一個小男孩舞著劍,走廊上的木欄上坐著一位宋珍芝模樣的小姑娘,倚在廊下的柱子上,手里拿著一個繡花撐子,眼珠子卻往院子里張望。
「姑娘畫得真好看。」問晴目不轉楮地往紙上看,指著上面的人說,「這是源哥兒,這是姑娘,咦,這幾個圈圈是誰啊,難道是大村家的?」又捂緊了嘴無聲地笑,不敢笑出聲來。
片刻的功夫,宋珍芝已經把問晴也畫了進去,廊下多了一位丫鬟模樣端著茶水的小人兒。
「這是我嗎?」。問晴不相信的問。
正說著話,窗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是宋金海帶著宋思源從嚴師傅那里回來。
宋思源一回來就迫不及待地,告訴妹妹這個好消息︰「師傅收下我了!」聲音里帶著雀躍,連腳步也歡快了起來,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經到了門口。
宋珍芝連忙跑過去恭喜哥哥,「這下哥哥不用專門啃著書本,可以騎馬射箭了。」
宋思源笑著模了模她的頭,桌子上晾著未干的一副畫勾起了他的興趣,走過去看,見著畫中那個舞著劍看不清臉的小人,扁了扁嘴有些嫌棄,「這畫的是我嗎?怎麼這麼丑?」
宋珍芝滿臉錯愕的看著他,這是簡易畫好不好,又不是人物素描。
正房里,宋金海說起了拜師的事,他已經和嚴師傅約好每日下午來家里上課,只教三個時辰,見嚴師傅孑身一人住的是破舊的小屋,原本還想著讓人住到府里來,嚴師傅婉言謝絕了。
魏氏知道那嚴師傅是在碼頭討生活的,想來家里境況不怎麼樣,本來就想讓兒子在家里學,這下更如了她的願,嚴師傅雖然不在家里住,她還是讓珊瑚和問晴把南面的一間廂房收拾出來,給人休息的時候用,還管了他的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