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姜嬤嬤跟董媽一起出現在齊氏身邊,兩個人之間的和諧氛圍,讓屋里所有持觀望態度的丫頭婆子們都在心里大吃一驚,也都暗暗地對姜嬤嬤的本事做了重新的估量,一整天屋里都出奇的規矩和安分。
鐘慶春下午听了采蓉的回稟,笑著點點頭說︰「看來這個姜嬤嬤果然是個有手段的,比我預想的還要不錯,知道對癥下藥,你以後可要多跟她學學,對你有好處的。」
「是!」采蓉點頭應了,然後問,「姑娘,若是沒事奴婢先回了。」
「等下,最近那邊有沒有再給太太送過吃的?」鐘慶春用余光瞄了下在外屋的如卉,輕聲問道。
「送自然是送的,但也不過是走個過場兒,奴婢收下便直接都處置了,並沒有送到太太跟前兒。」
「大概多久來送一次?」鐘慶春輕咬下唇琢磨著,如今姜嬤嬤能管得住家里,她便不想再留著如卉在跟前礙眼,總得想個法子給除了去才好。
「每五天來送一回,問問太太的情況便回去,上次是三天前來送的,若是不出意外,該是明個兒來人。」這些采蓉都記得清楚,「送來的東西家里也都沒人吃,每次都悄悄地丟出去。」
「明個兒……」鐘慶春點點頭,揮手打發了采蓉下去,招呼如卉道︰「如卉,你去三嬸兒那邊一趟,就說我明個兒請了說書的在家解悶,請她一起來頑,記得帶著小狗一起過來,我還挺喜歡那個小東西的。」
如卉應諾著下去了,鐘慶春才對青芙附耳交代了一番,讓她自下去布置。她自己坐在屋里的榻上,模著腕間的念珠,自言自語道︰「我給過你機會,可你卻還是不知道珍惜,這樣,就不能怪我心狠了。」
次日,鐘慶春果然請了兩個說書女到家里來,柳氏也應約來陪齊氏听書,只不過心下一直惴惴地,不知道來了以後會遇到什麼變故。
上午大家一起听書說話,小狗也很乖巧地趴在柳氏的腳邊,午飯也是在齊氏這邊用的,飯後,鐘慶春朝青芙使了個眼色,不多時,如卉便拎著個小食盒進來道︰「太太,這是夫人剛給您送來的點心,奴婢剛看了眼,都做得精致極了,擺出來您也看看?」
齊氏午飯吃得挺飽,這會兒做得再精致的糕點也提不起什麼興趣來,不過她素來是個和氣的,一來不想薄了劉氏的面子,二來丫頭既然說了她就也順勢應諾了。
如卉把食盒里面的四碟點心端出來擺在桌上,芙蓉軟糕、棗泥葵花糕、椰蓉糯米團子還有一碟玫瑰開口酥,果然都是做得很精致好看,擺在桌上也挺賞心悅目的。
鐘慶春先問了齊氏和柳氏要不要吃,兩個人都說午飯吃過暫時還不要,她便隨手取了塊點心,掰碎了逗柳氏腳邊的小狗。
小狗從早晨來了到現在都還沒吃過東西,雖說對點心不像對肉那麼感興趣,但是好歹也是吃食,便搖頭擺尾地湊在鐘慶春面前,就著她的手吃了大半塊的棗泥葵花糕。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書上,忽然就听到小狗發出嗷嗷的慘叫聲,低頭就見那小狗渾身抽搐,嘴里發出痛苦的哀嚎。
這只小狗雖然抱來沒多久,但是柳氏對它很是喜愛,雖說知道鐘慶春冷不丁送了個狗來肯定有別的用意,但是這會兒看到小狗這樣也忍不住心疼,一疊聲地道︰「這、這是怎麼了啊?」扭頭去問那抱狗的丫頭,「你都給它吃什麼了,啊?」
丫頭嚇得跪在地上,身子抖得篩糠一般,伸手摟著那抽搐不止的狗,帶著顫音道︰「奴、奴婢什麼都沒喂,就、就剛才……」她話沒出口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目光下意識地朝鐘慶春瞥去,死死地咬住嘴唇,後半句話沒敢再說下去。
鐘慶春手里還拈著小半塊糕點,看著地上痛苦的小狗似乎呆住了,听了丫頭的話,這才驚覺過來,把手里的東西一把丟了老遠,受了驚嚇似的嚷道︰「點心、是點心……我、我剛才喂了半塊點心給小狗……」
屋里的人听了這話都驟然變色,柳氏用力抓著椅子的扶手,才能勉強穩住身子而不讓自己發抖,她終于知道鐘慶春當初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但是現在她也已經騎虎難下,被卷進來就只有繼續跟著鐘慶春的意思走。
柳氏想起自己婆婆說的那句話,咬咬牙道︰「這、這點心難道有問題?大姑娘,你剛才吃了沒?趕緊叫大夫來看看!」
齊氏被這一串事情弄得有些頭暈,但是也看明白了是糕點里有毒,听柳氏這麼問,急得忙去看女兒。
鐘慶春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卻半個字都沒說出來,青芙趕緊道︰「姑娘剛才沒吃,只逗那小狗玩兒了。」
「萬幸萬幸!」柳氏抬手拍了拍胸口,長舒了一口氣。
齊氏出了一身的冷汗,听了青芙的話才稍稍放下心來,抬手招呼女兒道︰「慶兒,快,到娘這邊來。」
鐘慶春過去伏在齊氏的膝頭「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哽咽著說︰「娘,咱們出去到莊子上住吧,這家里沒法住了,這是巴不得咱們娘們死呢!」
齊氏摟著女兒,半晌都沒說出一句整話來,齊家家底豐厚,齊老太太又是個很有手腕的女人,家里上下都管得服服帖帖,所以齊氏從小就是被寵著長大的,後來嫁入鐘家,有丈夫疼愛和娘家撐腰,日子也過得還算順心。所以以前鐘慶春對她百般提醒,她都沒有十分的往心里去,雖說平時妯娌間有些摩擦,婆媳間也有些不對付,但是在她的概念中,這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管怎麼說都還是一家人。
可這會兒看見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小狗在地上抽搐,甚至連女兒都差點兒被牽連進去,再想到若是自己吃了那糕點,即便能僥幸留得性命,月復中的孩子怕也是難保了。
齊氏越想就越覺得寒心,俗話說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凡事也不能欺人太甚,她伸手摟著女兒,厲聲道︰「這幾盤點心誰接過手,給我一個個的查!」
姜嬤嬤的動作極快,不多時便把今個兒在園子里的丫頭、媳婦子和婆子都問了個遍,門口的幾個人包括跟著柳氏來的丫頭都能作證,送來的點心是如卉搶著接過去的,她還打開來看過,然後便顛顛兒地拎進去了。
如卉聞言忙跪下磕頭道︰「太太明察,奴婢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加害太太啊!」
鐘慶春抬起頭盯著如卉問︰「那你的意思,是祖母送來的點心本就有毒?」
如卉聞言生生打了個寒顫,她如何敢攀咬這樣的話,即便是這麼說了,最後也免不了一死,倒不如求求齊氏,她素來都是耳軟心善,說不定還能有一條活路。想到這兒便也不理鐘慶春的話,只一個勁兒地給齊氏磕頭道︰「太太明鑒啊,奴婢跟著姑娘好幾年了,怎麼敢有這樣的心思。」
但是她卻不知道,齊氏這會兒正被觸了逆鱗,滿心都是惱怒和後怕,看著如卉就好像看到加害自己孩子的惡魔,恨聲道︰「來人,把她給我按倒了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她的嘴硬還是板子更硬!」
兩個婆子上來把如卉按倒在長凳上,板子就 里啪啦地落了下來,如卉被打得大聲哭嚎,斷斷續續地還在哀求齊氏。
鐘慶春見齊氏當真動了火氣,又怕她動了胎氣,趕緊給柳氏使了個眼色,讓她陪著齊氏進屋歇著,這才走到如卉面前道︰「你省省力氣,莫要喊了。」
如卉哭著道︰「姑娘,奴婢真的……沒有下毒,奴婢不敢啊……」
「哦?你的膽子不是挺大的嘛!」鐘慶春俯身在她耳邊道,「敢把我這里的消息遞出去,敢給別人通風報信來抓我與人私會,這不都是你做的?」
如卉聞言瞬間瞪大了眼楮,她沒想到原來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早在鐘慶春的掌握之中,眼楮里露出了絕望的死灰色,認命地垂下了頭。
听了鐘慶春這句話,如卉的心理防線全盤崩潰,如今的她已經是進退兩難,如今看來,這件事擺明了就是鐘慶春做的,但是即便她心里知道又能怎樣,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但若是她不認下來這件事,一旦鬧開了就會把養母牽扯進來,進而牽扯到劉氏,如此一來自己的下場就必死無疑。
既然鐘慶春已經知道了自己做的一切,那麼她也肯定早就知曉了自己的養母是誰……想到這兒,如卉一個哆嗦,微微抬頭看去,鐘慶春那雙黑亮冰冷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
如卉突然渾身發冷,鐘慶春擺明了是要逼著自己承認這藥是自己下的,更讓她覺得恐懼的是,除了承認,自己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難道這些都在鐘慶春的算計當中?她發覺原來這幾年下來,自己從來都沒有看透這個主子。不僅僅是自己,連劉氏她們也都走了眼,實在太小看了大姑娘。
所以如卉也明白,鐘慶春絕不會放過自己,她不可能再給自己任何一個向外透漏消息的機會,想到這兒,她下了下狠心,與其被拖出去亂棍打死,倒不如……想到這兒,她趁人不備,起身兒猛地撞向了門外的廊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