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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法一大師

「你不去請高僧批命了?老太太還說讓我听了你批命的內容再回去呢!」黃氏驚訝地問,「既然來了,怎麼也不能就這麼空手回去。」

「舅母也知道我素來都不信那些的。」鐘慶春听了她的話有些無奈,但是也知道此時的人大多篤信這個,思忖片刻道,「要不舅母陪我去抽個簽好了。」

二人分別著下人收拾東西,只領著貼身的丫頭,相攜到前面佛堂去求簽,沒得外人在了,黃氏這才問︰「今日的事兒,也是如卉那丫頭去告密的?」

「除了她也不會有別人。」鐘慶春冷哼一聲,「經此一次,那邊怕是也要開始懷疑她了,但是棄之不用估計又舍不得,也許會做出什麼更過火的舉動吧!」

「那、那可怎麼辦才好?」黃氏有些著急地問,看著鐘慶春胸有成竹的模樣,忍不住又笑道,「你這鬼丫頭,早就有主意了是不是?」

「前面有活路也有死路,就看她自己怎麼走了。」鐘慶春微微眯起眼楮,看著遠房的山頂說道。

黃氏站在一旁,看著鐘慶春眼中閃過的狠意,心下嘆氣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便拉著她進了佛堂道︰「別想那麼多了,求簽要誠心才是。」

二人跪下搖動簽筒,鐘慶春這邊先搖出來了一支,旁邊的沙彌撿起竹簽道︰「施主這支簽是第五簽,中吉簽,請到偏殿拿簽文解簽。」

「這位施主的簽是第八十八簽,也是中吉簽。」黃氏的簽也搖了出來,拉著鐘慶春的手一起到偏殿去取簽文。

鐘慶春的第五簽是韓夫人惜花,簽文上寫「東園昨夜狂風急,萬紫千紅亦盡傾,幸有惜花人早起,培回根本復栽生」她看著簽文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惜花人?自己的惜花人在何處,與其指望這種不切實際的虛無縹緲,倒不如靠自己的努力。

黃氏拿到簽文的時候神色卻很是激動,似乎被戳中了心事。

鐘慶春用余光掃了一眼,這支簽是花木蘭從軍,紙上的簽文是「替父從軍膽氣雄,須眉巾幗幾人同,以身報國忠而孝,笑煞當時眾鉅公」,看她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想必是為樂婷求的,雖說不信這個,卻也為黃氏覺得高興。

沙彌過來道︰「兩位施主請隨小僧入內解簽。」

二人隨著沙彌穿過幾條走廊,到了一處幽靜的禪院,在廂房內侯了一會兒,便有人領鐘慶春入內。

雖說不信鬼神,但是這屋內略有些詭異的氣氛,還是讓鐘慶春下意識地留意了四周,禪房並不算大,進門正對面的牆上掛著一副空白的卷軸,卷軸下的香案上擺著如意佛手香爐,三支線香正在冒著裊裊青煙,屋內縈繞著淡淡的沉香香氣。香案上還擺著新鮮的花果,長明燈在香案的一端發出幽幽的光芒。地下隨意放著幾個蒲團,西面立著一道四折屏風,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鐘慶春卻也沒有太多的好奇,見屋內無人,便自己選了個蒲團跪坐靜候,半晌才听到腳步聲,屏風後面走出一位年輕的僧人。

高鼻深目,淺褐色的眼中閃著睿智的光芒,卻並不咄咄逼人,如海珠外內斂含蓄的寶光。深灰色的三寶領僧袍穿在他身上越顯儒雅挺俊,胸前掛著一串長長的念珠,手腕上也繞著念珠,都散發著柔和自然的光澤,顯然是時常捻動念誦。

鐘慶春起身行禮,那僧人也雙手合十還禮道︰「貧僧法一,見過施主。」

講法時高僧是坐在帷幔之內,並無人得見真容,鐘慶春此時听到聲音,才發覺面前這位年輕的僧人,竟是上午講法之人。

「法一、法醫……」鐘慶春舌尖輕滾,念誦了兩遍,臉上不由露出一絲柔和的笑意,這還真是個有趣的巧合,嘴上卻道,「萬法歸一,大師的名字果然深有寓意。」

「施主過譽。」法一並不似其余的僧人那般,說什麼名字不過是個稱呼之類的俗話,只是淡淡地對鐘慶春頷首,二人分賓主重新跪坐在蒲團上。

鐘慶春不想在這里多加耽擱,閑話不提,直接把自己的簽文遞了過去,躬身道︰「有勞大師。」

法一接過簽文卻並沒有看,目光依舊鎖定在鐘慶春身上,沉默片刻道︰「施主既然並不信簽文之說,為何還要求簽?」

面對那雙溫和的淺褐色眸子,鐘慶春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簾,似乎生怕被看穿了心事一般,無奈地笑道︰「我雖不信,可家人相信,求一支想來也是無妨。菩薩普渡眾生,想來不會介意。」

「是。」法一的語氣依舊是柔和平靜,低頭認真看向簽文,似乎以前從未看到過一般,細細地在參詳簽文中的玄機。

坐在這樣一個人面前,耳中縈繞著遠處傳來的誦經聲,呼吸間都是沉水香的味道,讓人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沉靜下來,鐘慶春收起了之前應付差事的態度,也難得的認真起來。

「此乃絕處逢生之簽。」法一從簽文上挪開目光,看向自己面前這個眼神中透著倔強的少女,她有著真實的身體和飄忽的魂魄,在世上無根無依的感覺尤其明顯,卻被她巧妙地隱藏在心底深處,讓人難以察覺,「風急雨狂,無根之花終難以為繼,強撐只會越發傷及根本,只有找到護花之人,方能培根固本、起死回生。」

鐘慶春听了這番話,心里似乎被什麼刺中,猛地一陣疼痛,卻忍耐著沒有表現出來,垂眸靜思,屋內頓時一片寂靜。片刻後她猛然起身,雙手合十對法一行禮道︰「多謝大師指點,告辭。」

轉身走出禪房的時候,听到身後傳來一聲叮囑︰「遇事切勿太過勉強自己,即便是神佛也有需要依靠和休息的時候。」

鐘慶春出來後,在廂房內呆坐著等候黃氏,心里卻不住地咀嚼剛才法一說的那些話,最後還是忍不住苦笑,自己如今,去哪里找可以全心依靠之人。

離開時,一個小沙彌用托盤捧了串念珠出來,舉到鐘慶春面前道︰「施主,此乃法一大師相贈。」

鐘慶春看著那串眼熟的念珠,正是剛才法一手上繞著的,沉默片刻還是從托盤上拿了起來,繞在自己腕上,沖著禪房雙手合十,深鞠一躬以示謝意。

黃氏卻听得心下奇怪,回來的路上問︰「法一大師是哪位?在禪房內解簽的不是住持靜遠大師?」

鐘慶春這才知道,雖然是同一間禪房,給黃氏解簽的卻是另有其人,看來那道屏風後面,應該是有與別處想通的門戶。

晚上在家陪齊氏用飯時,鐘慶春問︰「娘,你還記得姜嬤嬤嗎?」。

齊氏聞言目中露出懷念的神色道︰「姜嬤嬤,我已經好久都沒有她的消息了,當年只知道她被兒子接走享福去了,後來想必是回鄉了,已經許多年沒有消息了。要說姜嬤嬤,從我小時候就在齊家,還帶過你幾年呢,不過那時候你年紀太小,怕是都不記得了……今個兒怎麼突然提起姜嬤嬤了?」

「其實姜嬤嬤的兒子,早些年已經過世了,姜嬤嬤無依無靠又不好意思回來找咱們,便回老家投奔了一位遠房佷子,也不知道日子過得如何。」鐘慶春給齊氏盛了一勺蝦蓉芙蓉羹,見她目中滿是關切和擔心,便道,「大舅母最近打听到姜嬤嬤的消息,我就想把她接回咱家來養老,娘覺得怎麼樣?」

「這自然是應該的。」齊氏連聲道,「你若不說我也要這麼囑咐你,你都安排了自然是更好的。」

征求了齊氏的意見,晚飯後,鐘慶春便叫人收拾了齊氏院中的西廂房,準備迎接姜嬤嬤的到來。按照黃氏對姜嬤嬤性格的描述,她並未做什麼鋪張華麗的安排,用的東西雖都是上好的,卻全是樸素簡單的樣式。

從齊氏的院里出來,青芙有些擔心地問︰「姑娘,這麼突然把姜嬤嬤接回來管事,董媽媽會不會有什麼想法?」

鐘慶春卻絲毫沒為這個煩心,心不在焉地道︰「那就要看姜嬤嬤的手段了,若是連這個都處置不好,我又如何能放心把娘交給她照顧。至于董媽媽,她若懂事便罷,若是糾纏不清,送到莊子上養老也不是什麼難事,總歸不會虧待了她便是。」

青芙听了這話點頭道︰「姑娘說的是,奴婢瞎操心了。」

「回房後你把我臥房里面的小間收拾出來,布置成個小佛堂吧!」鐘慶春若有所思地說,「布置得簡單些就好,只按一般家中供奉,一個香案,香爐、鮮花、鮮果、淨水、長明燈,準備沉水香,放個蒲團便是。」

「姑娘,請哪位菩薩進來供奉?」青芙心下奇怪,姑娘素來不信這些,怎麼去了一趟寺院竟改了脾氣。

「一幅空白的卷軸即可。」鐘慶春的指尖劃過寬袖遮蓋的手腕,觸手可及的佛珠堅硬溫潤,心里盈滿許久未曾體會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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