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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回 豈容豎子威迫之(二)

正覺得睡得香甜,耳邊傳來一陣陣清亮的歌聲。岳中影睜開眼,只見天邊一片亮色。村寨四顧,此起彼伏,歌聲不絕,卻是男女皆有。岳中影細細的听取,卻一句也听不懂,心想自然定是南詔語言了,心下暗暗道︰「那羅少掌櫃曾言南詔白蠻人最喜歡以歌定情,莫非這個寨子便是白蠻村寨。」然而听那歌聲,雖不知歌中何意,卻也听得出歌聲深厚尖利高吭皆有,其中不乏蒼老之聲,自然不是什麼定情的歌了,想是正在早起勞作吧。

岳中影微嘆口氣,這些村寨諸人皆是與世無爭,所以才能活的這般快活無憂,卻不知玉虛諸道的到來,不自然間自也將世間的權位名利爭斗帶到了這里。岳中影雙臂為枕,向那高台上看去,只見台上建了丈余高的牌坊,然制式形狀卻又與中原大不相同,中間設了供案,想來昨夜玉虛所言祭台便是此處了。

正想著,祭台的一側傳來一陣腳步聲,岳中影微一側頭,見正是玉虛諸道,陪同一位老者向這邊走來,那老者一身打扮頗與格昭仁相像,只是頭上頂一個如鹿角一般的飾物,不知是何用意。

那老者走至籠邊,見籠中人睜大了眼楮盯著自己,卻不見半分驚恐或是惱怒之意,反倒眼角處似乎有一絲淡淡的笑意,不由得露出驚異之色。轉首向玉虛低低說了幾句,卻並非漢人之語。玉虛便也以相同之語回答幾句,方向岳中影道︰「岳少俠,貧道來向你介紹,這位便是這個寨子的達依寨主,少俠的毒便是達依寨主解的。」

岳中影「哦」了一聲,緩緩坐起身來,細看那達依寨主。岳中影此番南來,見南詔諸人身材較中原北方之人稍短,而這達依寨主身形卻甚是偉岸,直高過玉虛一個頭,雖然容貌甚是蒼老,然卻也隱隱有種不怒自威之感。當下,向玉虛道長笑道︰「原來如此,不過在下倒還真不知道是不是該謝謝這位寨主,雖解了在下之毒,也不過是讓在下多活三天而已,道長,你說呢。」

玉虛一愣,不妨他居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且言語平靜,不帶絲毫情緒,愣了半響,方道︰「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人乎。少俠難道當真視生死為無物。」然後轉身向達依咕嚕幾句。

那達依听了,臉上顯出驚奇之色,向岳中影豎起大拇指,嘰嘰咕咕一大段,顯然有稱贊之意。

果然,玉虛譯道︰「寨主很敬佩你的膽量,若不是為了寨主女兒的命,他一定把你當貴客款待。」岳中影笑道︰「拿岳某祭神便可救了寨主女兒的命?這法子怕是道長您想的吧?」

玉虛笑道︰「自然,不過究竟如何決擇,那還是取決于少俠您了。」說首便再向那寨主低言幾句,那寨主似乎有些猶豫,然而終究還是點點頭,向身後的隨從吩咐幾句,轉身去了。玉虛卻一動不動,看著岳中影。

岳中影伸伸懶腰,長長舒一口氣,向玉虛道︰「道長,岳某便是要死,怕也不應當做餓死鬼吧。再說了,還有三天岳某才上祭台,道長不怕餓瘦了岳某,影響療效?」

「岳少俠但請放心」,玉虛見岳中影談笑自若,視性命如無物,雖然面上惱怒,卻也暗暗有些敬服,「寨主已經命人去準備食物,要敬獻給神靈的禮物,是決不會有分差池。至于寨主女兒的病,倒不勞少俠憂心,無論少俠如何,都不至影響至治病的。」言畢,盯著岳中影。

岳中影卻仍是一幅蠻不在乎的神情,笑道︰「怪不得如此,看來寨主女兒得什麼病,道長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嘍。」玉虛笑道︰「那是自然,貧道青城修道二十余年,雖練丹不成,但岐黃之術,還說得過去。因而,貧道所言,少俠生死自在少俠決擇。」

「呵呵,道長果然高明」,岳中影依舊不緊不慢道︰「不知道長到底想要知道什麼,說實在的,舜化成殿下的遺言,岳某想不出對道長的興復大業有何幫助?」

玉虛听岳中影言語中略有松動,以為他已經有些動心,便忙道︰「或許殿下臨終遺言另有他意,但少俠既然和殿下相交,與貧道所關心之事,自然知曉,不然少俠也不會千里迢迢來南詔了不是?」

岳中影笑道︰「是嗎,卻不知道長到底想知道什麼?」

玉虛拂然不悅道︰「你何必跟我裝傻,明知故問?」看著岳中影依舊笑嘻嘻的看著自己,玉虛不自覺的又將逆上胸口的那股氣壓了下去,出一口冷氣盡量平穩的說道︰「盛傳當年南詔國破時,詔王舜化貞將皇宮珍寶盡數秘藏,知此秘密的,只有王族親近數人,而國破後,這數人盡被殺于五華樓下,而唯一逃月兌的,便是舜化成殿下。殿下月兌逃後,堅持不懈的招徠舊部,意欲復國,最終敗逃在外,不知所蹤。而那批寶藏的下落,便也無人知曉了。」

岳中影截口道︰「然而卻沒料道,此事過了三十年,終有人發現了大蜀國的禮部員外郎便是南詔王子舜化成,然後各方聞風而動,便是修道多年的玉虛真人,也禁不住動了凡心!」

玉虛不理會岳中影話中的揶揄之意,正色道︰「貧道蒙氏之後,自當以復國為任,蟄伏青城山二十余年,便為等待時機。方今南詔內亂不斷,正是復國良機,貧道豈能錯失。」

岳中影搖搖頭,同情道︰「報歉,道長,只怕在下幫不了您什麼忙。」

玉虛冷笑道︰「舜化成殿下一死,少俠便急急趕赴南詔,所謂何故?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縱然不肯承認,也不過此地無銀罷了?」

岳中影眼中精光一盛,喝道︰「你說什麼?」玉虛冷笑一聲,並不出答話。

岳中影本來心怒意大起,忽然想起出家時所言,南思昭曾道︰「此去南詔,只怕累你禍連不斷,不如不去也罷。」心中漸漸平復下來,暗想︰南大哥雖然心中想要我傳話來,卻始終不肯相求,自然知道我若來南詔,必然引他人懷疑,引來殺身之禍。我當時卻未細想,卻原來如此。想到此,岳中影淡然道︰「隨你怎麼想罷了,岳某此心,蒼天可鑒。」說著,斜斜躺下,目光遠轉。

玉虛道︰「設若你不為財寶而來,那為何故?」

岳中影頭也不回,冷聲道︰「在你心中,只有錢財權位,如此而言,這南詔國不復也罷。」

玉虛一呆,不知他此話何意,半晌,方道︰「貧道修道數十年,慣閱人世,慷慨赴死者多,從容就義者鮮,俗世雖苦,總有可留戀處,還有兩日時光,希望少俠細細思量,貧道等了二十多年,也不在乎這兩日時光。」看著岳中影一動不動,玉虛稍稍嘆息,轉身而去。

岳中影听著玉虛漸漸走遠,心中亦是暗算嘆息︰「這俗世間當真還有讓自己可留戀之處嗎?」暗暗地覺得,也當真是生無可戀,然而自己承諾南大哥之事,尚未能兌現,自然不可輕易就死,想到此,他緩緩起身,默運玄功,暗察四下里並無人監視,便轉身細細察看那鐵籠。

鐵籠四周鐵柱皆是精鋼所鑄,那籠底卻是一聲極大的巨石。奇怪的是籠子卻沒有進出之門。

「奇怪,他們是怎麼把我弄進來的呢?莫不是現鑄的不成。」岳中影自言自語道。伸手挨個搖那鐵欄,卻覺根根皆釘進巨石之中,紋絲不動。抬頭仰望籠頂,半晌,方笑道︰「原來是在這里。」輕輕一躍,攀上籠頂,,卻見那籠頂並非和鐵籠鑄成一體,而是個大蓋,四下里都上了大鎖。

這可難了,要想出去,就必須得將那幾把大鎖盡皆弄斷才行。「若是能弄柄劍來那就好了,唉,看來在劫難逃啊。」這樣想著,沮喪的躍下。

這時,遠遠的過來兩人,手中提了一個大竹籃,只走到岳中影丈余之外,便猶豫不定,眼中滿是懼意。岳中影覺得奇怪,笑道︰「你們送吃的給我嗎?我正餓著呢,快拿來?」說著,做個伸手的姿勢。

那兩人卻是大驚,急向後退出幾步,見無甚異樣,方始停住腳。相對看了一眼,一人便點點頭,向里面跑去。

岳中影奇道︰「這是怎麼回事?」心中一忖,懷疑道︰「莫非……」莫非什麼,他也說不上來,想要開口尋問,忽然想起他們听不懂漢話,只得作罷。

便此時,方才那跑走之人復又返回來,手中卻拿著一個長長的竹桿,將那竹籃放在竹桿一端,遠遠的遞了過來。

岳中影搖頭暗道︰「看來是玉虛道長故弄玄虛,怕有人放我出去,便將我大肆渲染吧。」想著,接過了那竹籃,打開看時,不禁滿意的點點頭︰「看來玉虛說的不錯,達依寨主還真不敢餓壞了神靈的禮物,不僅有肉,居然還有一壺酒,哈哈。」也不疑心食物有何異常,抓起一聲肉塞進嘴里。

「嗯,不錯,味道著實不錯。」雖然岳中影知道那兩的听不懂他說什麼,還是禁不住的夸獎。

那兩人則用奇怪的眼神盯著岳中影,戒備之意似乎也減卻許多。一時岳中影吃飽喝足,隨手將竹籃扔在一邊,伸個懶腰。那兩人見人,想上前取回竹籃,卻又不敢。岳中影心中暗笑,抓起那竹籃,卻輕輕向二人拋去。那二人大喜,忙上前伸手來接,不料眼見那竹籃明明已到手邊,卻突然下墜。兩人急忙去搶,頓時蓬得一聲,撞在一起,而那竹籃也摔在了地上,將酒壺摔個粉碎。那兩人大驚,猶如見鬼一般,抓起竹籃,連滾帶爬的去了。

岳中影見那二人的窘獎,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這下,我可一定非妖即怪了。」

一陣清風拂過,帶過陣陣花香,卻被這籠中腥臊之氣攪亂,不堪一聞。岳中影百無聊賴,見邊上籠中那熊睡的正香,心中暗有些不忿︰「咱倆要同時上祭台,算是同病相憐,憑什麼你就能睡的那麼香甜。」想到此處,便俯身撿起一小塊石子,雙指一彈,直射向那熊。

那黑熊睡的正香,冷不防上一陣劇痛,驚懼之下,驀地發出一聲巨吼,跳將起來。黑熊本就笨拙,這劇痛之下的一跳,更如一口大鐵黑鍋,猛然被人打翻一樣,岳中影看的有趣,「嘿」的一聲,笑出聲來。

那熊听到笑聲,猛然轉過聲來,死死盯著岳中影,眼中露出凶光,似是在問︰「是不是你打我的?」岳中影伸手一招,笑道︰「嘿嘿嘿,就是我打你,熊怎麼樣。」說著,又是一塊石子彈出,正中那熊肚子。黑熊頓時大怒,噢的一聲吼叫,呲牙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舉起那熊掌使勁拍著鐵欄,看那架式,自是恨不能一掌拍死岳中影。

岳中影怒道︰「嚎什麼嚎,死到臨頭了,還這麼囂張,我就打你,看你能怎麼樣。」說著,一聲石子正中那熊獠牙。岳中影滿意為這一擊之力定能將黑熊獠牙打落,豈料那黑熊只是猛然一縮,接著便更加瘋狂的拍著那鐵欄桿山響,只是那欄桿鑄得極牢,這巨熊雖然神力,也只撼得那鐵籠微微晃動而已。

岳中影笑道︰「死熊樣,不就打你兩下嗎,你都快死了,還凶那麼凶有什麼用,有本事你出來呀,哼哼。」說著轉過了身。那熊見他轉身不理自己,心中怒意更甚,拍那欄桿聲音更響。

岳中影回過頭來剛要再罵,卻听一人道︰「公子好興致啊。」語音甚是輕柔。岳中影愕然回頭,見那祭台邊轉過一位女子,微笑著向她走來。

方才岳中影雖然隱隱听到有輕柔腳步聲向這邊走來,卻並不理睬,沒想到來人居然能說漢話,還略帶些江南口音,不由得有些驚訝,見那女子形容,卻同當日在關前相遇的姑娘打扮相仿,只是步履較弱,眉宇之間暗意甚濃,顯是有不足之癥。

「莫非這便是那寨主的女兒」,岳中影心中暗道,見那姑娘只在丈余外站立,雖然臉上含笑,卻也多有疑忌之意,突然想起玉虛之言,笑了笑,道︰「等死之人,既知必死,自然要多尋些樂事,時不我待嗎。姑娘前來,是驗驗您的藥引嗎?呵呵呵,放心,有玉虛道長在,藥效自然不差。」

「公子倒是風趣的很。」那姑娘點點頭,卻又微一皺道︰「公子。在漢家醫道中當真有以人作藥引的嗎?」

岳中影嘻嘻一笑,道︰「既然玉虛道長如此說,那自然是有的了,姑娘有什麼不放心的?」

那姑娘躊躇道︰「可是,以人命作引,便是能夠治病,那也是萬不可取的,聖人不是說,始作踴者,其無後乎。此等之事,如我們蠻夷之地,亦甚少見,.難道漢人中還存在嗎?」

岳中影听那姑娘居然知道聖人之語,倒覺得有些意外,端坐起來,正正衣,看著那祭台,道︰「以人做藥引之說,在下在中原時還從听說過,便是在南詔,也只是听說而已,此處不是建有祭台麼?。」

那姑娘眉尖一蹙,道︰「可是……以人為祭之說,我也只是听別人說過,別處也許有,但我們這里,自從漢相諸葛亮南征時,以豬羊肉代替人祭後,都漸漸停了,每年祭神時,也只是祭以三牲或野獸。」

岳中影道︰「原來如此,那麼,經在下為藥引也只是別人,哦不,應當是玉虛道長的主意了?」

「嗯」那姑娘點點頭,道︰「玉虛道長前些日便來了寨中,听我爹爹說,玉虛道長是得道的神仙,可我就是不明白,神仙怎麼能做出如此殘忍的事呢?」

「神仙」,岳中影不禁笑出聲來,「莫非老寨主見過玉虛道長施展仙術不成?」

那姑娘肯定的點點頭,道︰「是啊,我們大家都是親眼見到的,達拉支大哥,嗯,他是我們寨里最好的獵手,前些日子帶了一群人去獵熊,呶,就是那只……」那姑娘指著旁邊籠子里的黑熊。

那黑熊見有人指它,剛平靜下了的心情又翻出一股怒意,低吼一聲,猛然竄起來,狠狠的拍幾下鐵欄桿。那姑娘心里一驚,本能的向後一縮,許是突然了一些,只覺的頭一暈,差點向後跌倒。

岳中影忙道︰「小心。」急忙要上前去扶,到被鐵籠所困,只得苦笑一下,復又坐了下來。

那姑娘定了定神,略帶歉意的笑笑,道︰「多謝公子關心,不妨事的。」抬頭見岳中影一直盯著她看,臉色一紅,復又低下了頭。

岳中影道︰「姑娘的病……」略微一頓,方又道︰「姑娘的病怕是氣血過虧所致吧?如果姑娘信任在下,可否走近些,在下或許能略幫一些忙。」他知道那姑娘定然對自己有些防備,自然不敢走近,卻還是忍不住開口。

「是麼?」那姑娘抬起頭來,疑惑的望著岳中影,躊躇片刻,仿佛下定決心似的,緩緩走近。

岳中影道︰「要煩借姑娘手一看。」那姑娘點點頭,輕輕伸出右手來。

岳中影伸出手來,輕按那姑娘脈門,只覺柔滑的肌膚甚是冰涼,便笑道︰「姑娘如此信任,不怕在下心存歹意嗎?」那姑娘略微一怔,卻又笑了起來,道︰「方才我看你以石打熊,這等本事,只怕不差于玉虛道長吧!要是想傷我,便是再隔幾丈,也是輕而易舉。」

「哦,姑娘也懂武功」,岳中影笑道︰「玉虛道長是神仙,在下如何能比得上。」

那姑娘也笑道︰「是不是神仙我也不知道,不過玉虛道長確實是有些異能的。」岳中影笑道︰「是麼,哦對,方才姑娘說達、達,獵熊的時候,出什麼麼事了?」

那姑娘道︰「是達拉烏,我們寨了里最好的獵手。可是在獵熊的時候卻出事了。听他們說,達拉烏在跟熊搏斗的時候,不小心給黑熊打了一掌,當場便暈了過去。那黑熊抓起達拉烏,便要將他撕成兩半,便這個時候,一個人影從天而降,長嘯一聲,真奔黑熊。那便是玉虛道長了,那熊便丟下達烏拉,沖向玉虛道長。但誰也沒看清楚玉虛道長是怎麼出手的,那熊只是尖叫著逃開,然而只逃天幾步,便蓬得一聲倒了下去。大家便都以為玉虛道長是神仙了。」

岳中影放開了手,微一閉眼,暗想玉虛武功路數,卻也想不清是用什麼手法,能將一頭大黑熊輕易的打暈,想了半日,終不得要領,便睜天眼,笑道︰「姑娘以為如何,玉虛道長真是神仙?」

那姑娘微微笑道︰「公子做不到嗎?」岳中影笑著搖頭。

「那為什麼玉虛道長會對公子如此忌憚?」那姑娘疑惑道,「昨天,達烏拉去毒泉取水,發現你被中了毒泉的毒,便把你背了回來,我爹爹給你服了藥,便在這時,玉虛道長同他的幾個師弟們踫巧回村,見到你,當真是又喜又驚,又怕你醒過來,便說這幾天出門尋找給我治病的藥引,毫無結果,結果……」說到這里,她抬起頭來,看看岳中影,沒有再說下去。

岳中影笑道︰「結果,這藥引便由我來擔當了!」

那姑娘也是一笑,道︰「是啊,起初我爹爹也不相信,但玉虛道長只輕輕在你胸口一按,你全身便一片殷紅,像是要滲出血來。玉虛道長說那是因為您有七竅之心,我爹爹也就信了,可是我听說漢人中,只有聖人才有七竅之心,而我覺得,覺得……」看了岳中影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岳中影嘿嘿一笑,道︰「姑娘怎麼看,都覺得在下是個凡夫俗子,斷然沒有聖人的可能。」那姑娘抿嘴一笑,方要說話,卻只是身子一晃,隨即穩住。岳中影見狀,輕輕舉起手,在那姑娘額前寸許處停住。那姑娘便覺得一陣輕涼之意,自額頭往下,緩緩注入體內,片刻間神清氣爽,再無方才的頭暈窒息之感。

岳中影輕輕移開手,道︰「姑娘感覺如何?」那姑娘微一頷首,道︰「多謝公子。我怕是要先回去了,失陪。」岳中影笑道︰「姑娘請自便。」姑娘點點頭,轉身欲走。

岳中影看她離開,忽又道︰「姑娘留步。」那姑娘回頭,愕然道︰「怎麼?」岳中影頓了一頓,方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呼。」那姑娘一笑,道︰「叫我子矜嗎?」岳中影一愣,道︰「青青子矜,悠悠我心。姑娘的漢學果然淵博。」那姑娘笑道︰「公子過獎,我娘是漢人。」岳中影點點頭,那姑娘道︰「再見。」說著轉身便回。

岳中影見子矜緩緩遠去,突然想道︰「唉喲,方才為她把脈,卻忘了告訴她病因,只要等下次再告訴她吧。」心想這她本也不是什麼大病,只是氣血虧虛而已,只是久病不治,越發掏空了身子,這玉虛卻別有用心,杜撰出什麼以七竅之心做藥引之說,嘿嘿。

然而,說來奇怪,岳中影一直等子矜姑娘再來,然一連兩日,卻不見他蹤影,其間也只是玉虛每日價軟硬兼施逼問而已。轉眼,三日之期已滿,到傍晚時,便見有寨中人在那祭台下堆起大堆的木柴來。

玉虛道長如約定一般前來,笑謂岳中影道︰「少俠,三日之期已到,一言可決生死,不知少俠可否想清楚了?」

岳中影依舊是一副嘻笑之色︰「道長,不如再給上三天時間吧,或許那時在下便能想清楚了,也未可知啊?」

不知如何,玉虛見到岳中影這幅滿不在乎的神情,總有說不出的難受,一方面厭惡之極,真想一拳砸將過去,將他那臉打爆方可解恨,然而對岳中影那種面臨生死卻淡然處之的態度卻又莫名感到一種恐懼,沉默了半晌,終于又道︰「少俠當真可置生死于不顧?」

岳中影笑道︰「說亦是死,不說變是死,那還不如不說?」玉虛被他一語言破心事,臉色倏然一變,道︰「如果少俠肯說出來,貧道自當放了少俠,絕不食言,否則必死于亂劍之下。」說著,急切的看著岳中影。

岳中影悠然看著漸落的夕陽,道︰「道長,看來這是岳某最後一次看日落了,您說是吧。嘿嘿,岳某雖笨了點,但絕不是傻子,道長的這種誓言,岳某听得多了,省省吧。」

玉虛大怒,這幾日耐著性子等岳中影開口,卻不料依舊如此結局,心中之怒,可想而知,此時怒極之下,伸手便去撥劍,卻突地神色微變,身子突地躍起,在鐵籠上一點,輕輕躍上那祭台。

岳中影一愣,卻听遠遠有細微腳步聲傳來,心中不由暗暗佩服︰「這牛鼻子,耳力倒真是不錯。」卻听那腳步若行若止,似乎甚是猶豫,在祭台轉角處,又駐足半晌,方緩緩的轉了過來,卻正是子矜。眉頭緊鎖,躊躇中略帶些不安與淒婉。手中拿著一幅卷軸。

岳中影笑道︰「子矜姑娘,好久不見,可好些了嗎?」子矜點點頭,卻不開口。岳中影奇道︰「怎麼,出什麼事了麼?」

子矜搖搖頭,眼中卻忽然流下一股清淚︰「公子對不起,這兩日我一直勸說爹爹要他放了你,可爹爹就是不听,今夜恐怕公子就要……」語音哽咽,卻說不下去。

岳中影心下甚是感動,臉上卻笑嘻嘻地說︰「呵呵,姑娘不必傷心,這事令尊也未必能夠做得了主,全是那牛鼻子老道士的主意,你爹爹自然是扭不過那死牛鼻子的。」他知道玉虛在祭台頂上偷听,因而一口一個牛鼻子的罵,心中卻暗暗偷笑。

子矜放下手中竹籃,道︰「此時我雖無力阻止,然卻是因我而起。子矜無能,只能前來送送公子。」岳中影笑道︰「姑娘千萬別自責,是那牛鼻子老道跟在下過不去,其實與姑娘毫無關系。」他不願說真相,只怕子矜有虞,因而隨口而言,卻氣的台上的玉虛恨恨不已。

岳中影一邊說著,一邊自懷中取出一個小瓶,遞給子矜道︰「姑娘,這里有幾粒藥,雖不能根治你的病,然倒極具補血之功,若姑娘不舒服時,吃上一粒,想來也會略有裨益。」子矜推辭到「這如何使得……」

話未說完,岳中影阻止道︰「岳某將死之人,留這些也無甚用處,送與姑娘,多謝姑娘前來送行。」子矜點點頭,道︰「那好,我便收下,公子,這里當日你中毒時懷中之畫,玉虛道長看了兩日,並無甚用,便隨手閑棄,我想此是公子之物,當歸還公子,與他人載用,與公子或許有些用處,也未可知。」說著,遞了過來,神色卻甚是奇怪。

岳中影一愣,接過那畫,卻覺得那畫略有些重,便知畫中有異,當即笑道︰「多謝姑娘。」子矜點點頭,道︰「公子保重。」說著,轉身緩緩離去。

岳中影看看那畫,也不打開,隨手揣直懷中。

祭台上,身影一閃,玉虛躍了下來︰「哈哈哈,岳少俠果真不同凡想,關在籠中,卻還能引得子矜姑娘傾心。」岳中影故意轉過躺倒,冷冷道︰「隨你怎麼想罷,反正想從岳某這里套出半個字來,也是妄想。」說著,卻沉沉睡去,竟然有鼾聲傳出。

玉虛怒火中燒,冷笑道︰「再過幾個時辰,待你燒成灰燼,干你還有這份逞能嗎?哼哼。」說著,轉身離去。

見玉虛遠去,岳中影方坐起身來,取出那畫,微微一抖,卻見自畫中跌出一物。岳中影撿起看時,卻是一柄短劍,裝在純金包裹的劍鞘中。雖可言劍,卻通體不過二寸來長,岳中影不禁搖搖頭︰「原以為子矜姑娘給我的是這鎖上的鑰匙,卻不料是這麼短的小劍,嘿嘿嘿,這麼短的劍,能用何用,莫不成是覺得要我在火燒難以忍受時,用它來自殺不成。」想著,隨手撥出那劍,卻突然一道寒光自那劍泛出,岳中影只覺一股寒氣身那劍直泌入自己身體,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贊道︰「好劍。」看那劍刃時,卻無劍鋒。

岳中影隨手在地下石板上一劃,只听哧的一聲,劍石相交,發出耀眼火星,那石板上已劃出深深一道裂逢。岳中影一愣隨即大喜,以此劍之利,雖不能斷精鋼所鑄之鐵欄,然以自己的功力,斫斷上面鐵鎖的鎖鋌當輕而易舉。當下輕輕躍上籠頂,便要卻斫,然卻又猶豫一下︰「如此,豈不連累子矜姑娘!」想了半日,復又跳了下來,暗道︰「對,就這麼辦。」

此時,夜色已漸漸降臨。玉虛端坐在達依寨主的忙中。達依寨主滿臉猶豫,沉吟著道︰「道長,咱們還是再考慮考慮,這個年青人當真可以作為藥引。」

玉虛雙目微閉,心里也浮起一絲猶豫︰「難道他真的不怕死?還是……」猛然睜天雙眼,笑謂達依道︰「寨主放心,只要燒死他,貧道自有法子救小姐姓命。」

達依躊躇道︰「可是,以人命作引,太過殘忍,會不會引起神靈的責怪?您知道的,失去了神靈的護佑,會給寨子里帶來空難的。」

「神靈?」玉虛冷笑著想,「若是真有神靈護佑,會讓我南詔國亡國來滅種嗎?」然而卻又不得不去愚弄眼前的達依︰「寨主放心,以人作引,乃是神靈給我的啟示,神靈又豈能責怪你呢,若是違背的神靈的旨意,不但會救不了小姐的命,而且甚至會給寨子里帶來災難,我從小是寨子里長大的,難道會騙您害全寨的人嗎?」

達依點了點頭,仿佛下定了決心,轉身向身後侍立的達烏拉道︰「去吧,準備開始祭祀之禮。」達依拉點點頭,快步出門。

祭台前的空地上,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全寨子的人都圍著那大火,跳著在岳中影看來極為奇怪的舞蹈、奏著奇怪的樂器,唱著奇怪的歌。旁邊的黑熊居然也煞有介事的看著人群。岳中影笑著罵那黑熊,道︰「在笨熊,死到臨頭了,居然還不知道?」然而大黑熊卻听不懂岳中影的罵聲,依舊緊貼著欄桿,看著人群。

突然間,眾人停止了跳躍,齊齊的轉向祭台跪倒在地,只有子矜遠遠的向岳中影望來,眉頭深深鎖起,臉上滿懷關切,奇怪著岳中影如何還會在籠中。岳中影遠遠向他點頭,臉上依舊是一股淡淡的笑。

此時便見一人,赤果著上升,渾身涂滿了污血,頭頂著五彩的羽毛,手執一柄長劍,緩緩踏上祭台,在那大木枋前舞起劍來,口猶自念念有詞。舞動半日後,忽的轉過身來,一身長喝,直向岳中影,伏著的眾人便齊刷刷轉向岳中影。

玉虛師兄弟八人便齊齊走向岳中影,將他圍住。玉虛啞聲道︰「岳少俠,這可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閣下不想說點什麼嗎?」

岳中影笑道︰「罵娘可不可以?」玉虛臉色一沉,道︰「這是你自找的,別怪貧道。」一招手,眾道齊刷刷撥劍,向前逼進。雖然岳中影被關在籠中,然眾道臉上卻是如臨大敵,一絲不敢大意。

岳中影見狀,突然間一陣大笑。群道悚然止步,那大火邊的人群里,也是一片的驚奇。玉虛冷聲到︰「死到臨頭,還有什麼可笑的。」岳中影笑道︰「玉虛道長啊,岳某笑的是就憑道長的才智,你的南詔國復國之夢恐怕也只能是夢而已了,哈哈哈。」

笑聲未落,岳中影身形忽動,數道寒光呼嘯著飛向周身眾道士。眾道本就對岳中影甚有忌憚,不敢大意,此時見他突然發難,便急忙護住身前,將寒光磕落,低頭看時,卻是拇指大小的石子。

便在此時,岳中影已貼近籠頂,隨手抓住那鐵鎖,用力一擰,便已將那鎖鋌擰成數截。眾道見他這一寧驚世駭俗的神功,齊齊發出一聲低哦,而遠出的人群也一陣動亂,紛紛抓將起來。

轉瞬間,岳中影已經扭斷了第二把鐵鎖。玉虛從驚訝中警醒,大叫道︰「快,阻止他。」說著,長劍刷的剌出。眾道也紛紛反應過來,挺劍激剌。

然而為時已晚。岳中影飛快的扭斷了第三把鐵鎖,飛起一腳,將那籠頂踢開,直撲向祭台上目瞪口呆的巫師。右腳閃電一般踢出,正中那巫師肩膀,左手一式搏兔式,將巫師手中長劍搶在手中。

那巫師怪叫一聲,跌下台去。岳中影一呆,暗道︰「早知你不會武功,就不踢那一腳了。」手中長劍一抖,發出吟的一聲清嘯,不由的贊︰「好劍,好劍。」

這時,玉虛諸道齊齊躍上台來,將岳中影圍在中間。玉虛陰寒著臉,道︰「沒想到岳少俠居然有如此深厚了內功,貧道真是走眼了。」岳中影哈哈大笑,道︰「道長過獎,雕中小技,不足持齒。」

其實,即使岳中影功力再深,也斷無扭斷那精鋼鐵鎖之能,他所依的實際上卻是子矜送來的那柄小劍。只是岳中影怕累及子矜,所以在那鐵鎖上做點手腳,用小劍將那鎖鋌切開數道破口,听留下細細一絲,並不切斷,是而輕而易舉便可扭斷。為迷惑他人,還將破口出弄的粗糙不堪,讓人一眼看去,仿佛真如用手扭斷的一般。玉虛雖有懷疑,一時那難去查,冷聲道︰「既然你能斷開鐵鎖,為何不早早逃月兌,卻還想呆在這里受死,哼哼,七仙陣之威,莫非你忘記了不成?」

岳中影嘻嘻笑道︰「七仙陣?呵呵呵,讓人伸手可破的陣法,岳某怕它做甚。不過,若在寨中所有人面前將道長打爬下,恐怕道長日後蠱惑人心時,得多費點精神吧,那何樂而不為呢?」

「七仙陣」乃是是玉虛在南詔國破時自一張殘譜中習得,他在青城山窮二十年之功,方始將殘譜中所闕失修補完善,卻不料竟然被段思平在舉手間破去,自是惱怒異常,然段思平出手突然,跡近偷襲,因而玉虛雖敗,對七仙陣的自信卻並不動搖,此時听岳中影語含譏剌,如何不怒,當即叫道︰「好,那你來試試,看是否真能舉手可破。布陣。」

眾道立時圍上。岳中影若依段思平之法,此時立即出劍,先傷其一,則七仙陣不破自破,然他卻並不出手,只想驗證段思平所授破陣之法,因而靜待諸道布陣。待布陣完畢,方笑道︰「那是自然要試試的。」話音方落,身後坤位坎位二道齊齊攻了上來。岳中影看身前震位空虛,身後雙劍緊逼,若以常理,自然是直搶震位。然而他既知破陣之法,自是胸中有數,身子略略搶前,假裝沖向震位,艮、巽二道護著震位,本擬相機補位,此時見岳中影撲向震位,當即靠近,卻不料岳中影中途忽然變勢,轉身仗劍向逼他的坤、坎位二道剌去。這卻不是要破陣而出,反倒好像自投羅網,偏要深陷陣中。

這便是段思平當日所授之法︰「此陣可攻不可守,可亂不可破。」七仙陣源自缺甌萄,而缺甌則是又是依八陣圖而創,然而段氏先祖在創陣之初,卻反八陣圖之意而為,缺甌之陣,重攻不重守,金甌已缺,何必再守。因而重攻不重守,是此陣威力無比之所在,卻也正是致命之失。被困陣中之人,見對方人多勢眾,攻勢極強,所想的自然是破陣而出,誰敢如此膽大,不出反入,不守反攻,是以七仙陣出,無人能敵,便是玉虛,也自然不知此陣之弊端了。

果然,坤、坎二道見岳中影突然反身攻來,俱是一愣,急收劍化解,便這一愣之間,那陣形微微一滯。原來,坤、坎二道上前逼進,自然離、雷二位補上他們身後位置,跟進出擊,方可保進攻之勢連綿不斷,卻不料岳中影途中反攻,坤、坎二道武功不足逼退岳中影,而身後離、雷二位卻又依勢上前,四道站位自然沖突。

玉虛佔住乾位,見陣法忽滯,心中暗自吃驚,當即一聲斷喝道︰「變」。群道當即變陣,玉虛自乾位進擊,他武功高出眾師弟許多,雖一人出擊,這攻擊之勢缺迅猛許多。岳中影不敢與他對攻,身影一晃,玉虛長劍尚未及身,他已經遠遠的跳開,向坎位、離位、震位各攻出一劍,他出劍極快,這三劍連成一氣,逼的三道各自向後退出一步,眾道的攻擊圈子猛然間向外一擴,隨即回復。玉虛臉色大變,急忙再次變陣。然而在岳中影如電一般的攻擊下,這陣每變一次,竟然便向外擴大一分,待變過數次後,眾道已經被逼到的祭台邊緣,玉虛及玉真等幾個年紀稍長的,功力甚高,尚可不斷攻擊,而玉拙、玉清諸人功力不及,已自氣喘噓噓,隨時都有可能被岳中影打下台去。

台下眾人雖不懂武功,然而見岳中影身形如電,逼著眾道不斷後退,于這勝負之分自然也看的清楚。子矜見岳中影穩操勝券,也漸漸放心,臉上露出笑來。

玉虛眼見敗像已定,驚恨交加,這寨中諸人自來之始便將自己當做神仙一般,此番落敗,威信盡失,藉此機暗募軍隊之事,自也無從談起。想到此,不禁向台下諸人看去,卻見火光掩映處,子矜笑容滿面。

玉虛心中猛然醒悟,大喝一聲「原來是你!」喝聲未歇,身如利箭,長劍如電,直沖向子矜。、

此下變起鶻兔,眾人俱是一驚。岳中影亦急急擺月兌眾道,一劍追剌玉虛,此乃圍魏救趙之舉,玉虛這一劍自可傷到子矜,但萬難奪過岳中影身後之劍。然岳中影身後,卻又是六道追南而至,若岳中影傷及玉虛,自也難逃身後六道之劍。

便此時,玉虛半空中突然一扭身,竟然硬生生轉過身來,滿臉獰笑,一道寒光自他肋下射出。岳中影全力追剌玉虛,豈料道玉虛這一劍只是誘他上當,卻不知他暗使奸計,這下變起突然,岳中影只得盡力側身,只覺得左肩一麻,真氣突滯,整個人便自半空中跌下,而他身下,卻正是那堆熊熊大火。地上人群見眼見他便要給大火燒死,不由發出一陣驚呼。

眾人驚呼之中,岳中影長劍忽向下點,只覺那熱浪呼嘯著,向自已卷來。然而,只是這長劍一點,岳中影雖衣衫盡燃,整個人卻借這一點之力,突向上躍起,長劍帶起一片光星,直沖向身後追擊的六道。那六道慌忙閃避,追剌之圍便解。

岳中影身在半空,驀也一轉,已將那燃燒的長袍扯下。而此時,玉虛悄無身息的接近,倏的一劍,穿過燃燒的長袍,直剌入岳中影小月復。岳中影急忙之下,急急心月復,雖躲過裂月復之虞,卻終被玉虛剌進寸許。

岳中影長劍一繞,將那火袍罩向玉虛,乘玉虛閃避之機,身子一轉,躍過那祭台,穿入黑暗之中。玉虛大喝一聲︰「他想逃跑,快追。」眾道齊應一身,急急追出。

玉虛一馬當先,如疾風一般,不多時,便已追出十余里地,卻仍不見岳中影的影子,不由得駐足暗道︰「他既中了我的追魂針,絕不會走遠,怎麼追出這麼遠還不見人影。」正想著,遠遠兩道人影飛馳而至,卻是師弟玉清、玉真,不多時,玉拙、玉音、玉明諸道亦隨後而至。玉虛追敵不著,甚是泄氣,隨口道︰「七師弟呢?」玉拙道︰「七師弟想是在後面還沒上來呢,大師兄你知道,七師弟輕功差一些……」

「不好」,玉悚然而驚,「怕是中敵人之計了,快回去。」說著,急向回奔。眾師弟不知何故,只好緊隨玉虛回馳。

正在急馳,忽听遠遠有人叫道︰「大師兄,大師兄。」玉虛急止步,向那發聲處尋去,只見小師弟玉明躺在一片草叢中,卻見道袍已經被人剝去,只穿著一身內衣。

原來,岳中影翻身外遁,只覺得自己左肩處一陣麻癢,並不覺得痛,便知道暗器有毒,便忙撥出毒針,封住左肩諸穴,以防針毒擴散,心中暗罵道︰「玉虎賊道,貌似光明正大,沒想到也是個宵小之徒,居然在暗器上用毒,當真不要臉之極。」心中這樣想著,卻是無用,況且小月復處又受了劍傷,雖算不上重,但流血若多,終究有礙,此時重傷之下,絕難逃過玉虛諸道追殺,當下咬咬牙,並不急著遠遁,只一出寨,便立即覓個隱蔽出藏了起來。然後便見玉虛諸道相繼追出。玉虛內力深厚,迅如閃電,其余諸道亦步履迅捷,卻都是向前急追,並無一人查看周遭情形。

岳中影暗暗冷笑︰「玉虛雖然武功高深,腦筋卻不見得聰明,憑他還想興復什麼南詔故國,簡直是痴人說夢。」忽見群道中,有一人腳下似乎稍有些凝滯,不過幾個縱躍間,便已經有落後眾人之跡。岳中影心念一動,施展輕功,暗暗跟上。他輕功高過群道甚多,不多時,便已接近落後的道士,岳中影記得那道士似乎法號玉明,然而卻笨而不明,渾不知身扣有人跟蹤。

岳中影見玉明落後眾道已有七八丈遠近,當下俯身撿起一粒碎石,輕輕一彈,正中玉明後頸。玉明忽覺後頸微痛,倏然止步回身,只見一道劍光已經罩向自己,接著手腕一痛,長劍落地。

玉明大驚,便要出聲呼救。岳中影豈容他叫出聲來,長劍幻化無數劍花,挾著一股極強的勁風,將玉明罩在其中。玉明只覺一股勁風襲來,胸口一陣窒悶,那呼救聲便被中途壓下。急忙要閃躲時,那里還能來得及,勉力騰挪兩三下,便見岳中影劍光一收,右腳猛然踢出,正中玉明胸口璇璣穴。玉明甚至來不及哼一聲,便已經跌倒在地。

岳中影在玉明懷中一模,果見懷中裝有三四個瓷瓶,此時也來不及分辨哪一個是解藥,只能全部拿走,剛要往懷中揣,卻忽然想起自已衣衫已被燒了,急忙看腰間那畫時,卻見只是畫軸稍有煙薰之色,料無大礙,當即向玉明笑道︰「大師,不好意思,借您道袍穿穿,改日還你。」也不管玉明是否答應,伸手便剝。玉明心中怒急,卻不敢說出話來。

岳中影自知不可久留,剝了衣衫,卻來不及穿,便轉身消失在黑暗之中。直掠出七八里地,見無人追來,方始放松腳步,此時也分不清方位,只看著夜空的星星,依稀是向西而行。此是只覺得的肩上麻癢之感似不斷擴大,知道是因用功太過,毒性漸已突破被封閉的穴道之故,當下不敢施展輕功,只得緩緩向一邊一座小山走去。

上得山來,只覺輕風習習,全無山下瘴毒腐臭之氣,當下尋了個平坦處坐了下來,將從玉明身上搜來的藥瓶拿出來,各自聞聞,辯明藥性,將解藥服了下去,接著,撕下那道袍下擺,將自已小月復裹起來,幸而玉明那幾瓶藥中居然有一瓶正是治療外傷之用,敷在傷口上,那傷自也無甚大礙。

此時,料想玉虛諸人也萬難找到自己,因而便放松了警惕,揚揚手中長劍,方才情急奪劍,也顧不得把玩,此時看時,見那劍甚是古樸,劍身通體蚴黑,乍一看,與尋常鋼劍天二,然湊近劍身,便可感覺那劍上隱隱透出一絲清冷,然卻與尋常劍之清冷不同,不帶絲毫殺氣,便似此劍自鑄成以來,竟未曾沾血一般。那劍柄護手處,彎彎扭扭一行小字,非篆非楷,想是南詔文字。細細看時,只見那護手處皆以晶瑩玉石瓖嵌,以指觸模,溫潤清涼。岳中影見此劍如此貴重,想來定是那寨中之寶,卻不料給自己奪了來,暗忖著若有機會,該當還回才是,畢竟子矜于自己尚有救命之恩。

這樣想著,漸覺得月復內緩緩升起一股暖意,岳中影知是解藥藥力已發之故,當即盤膝而坐,默默吐納,運起內力,將那股緩意引向左肩傷處,便覺那麻木處漸感覺。心知藥效對癥,當即加速運功,以解其毒。

待那毒完全解除時,天以大亮。岳中影放眼四周,只見仍然霧氣彌漫,便不敢擅自再走,待那霧氣隨著太陽漸升,漸漸散去,方始提了那長劍,走下小山,仍向西行。

岳中影低頭看看身上的道袍,暗道︰「這般道不道俗不俗的模樣,若別人見了,豈不笑死。又容易引起他人注意,難保不被那幾個臭道士發現,不如換成南詔人的打扮,那樣行事便方便許多了。」然而這密林之中,人跡罕至,別說更換裝束,便是尋些食物,那也是萬難之事。雖然小月復傷勢漸已無礙,但整夜勞頓,月復中卻是甚感餓難忍。

這樣想著,翻過一道山梁,忽然眼前豁然闊,岳中影禁不住一聲尖叫。

那山梁之外,竟然是另一番的景色︰南北高山相夾間,目光所及,乃是數里寬窄如碧玉一般的平川,直直通向無盡的天際。一條小河,順著碧玉帶蜿蜒著伸向遠處。河的兩岸,便是一片一片的水田,田間男男女女相雜,彎身勞作水田之外,裁滿了各色果樹,此時正是暮春時節,千樹花開,遠遠望去,猶如人間仙境,恍若世外桃園。

岳中影只覺得神思頓然間清爽,不自覺的奔下山來,直沖進那樹林之中,只見林中蜂團蝶陣,忙忙碌碌,好不熱鬧。岳中影左右張望,卻見那些樹上所開之花,皆是自己平生曾見過,非梨非桃、非李非杏,然而香氣馥郁,卻絕不亞于桃李。錄即放緩腳步而行,邊走邊賞。走出里許,忽看到靠近水田的一棵樹上,掛著一件黑色衣衫。水田間,一名青年男子,光了膀子,正在彎腰專心插秧。

岳中影想起那段思平在烏蒙寨中偷酒偷肉之事,心中一動︰「不如學學段大哥?」心中這樣想著,卻又猶豫不決︰「那不是跟盜賊無異?」雖然對段思平所為並無甚惡感,相反,倒有些佩服他的來去無忌,不拘小節,然輪到自己身上,卻又甚感不妥。

想了半日,突道︰「不如給他留些銀兩,算是向他買的,這樣豈不是兩全齊美?」暗覺注意不錯,便躡手躡腳向那樹下蹭近,斜眼偷看那男子,並未發覺,當即悄悄用劍尖挑下那衣衫。忽見樹根底下,一個陶罐。罐口雖封,卻依舊透出一絲淡淡的飯香。岳中影暗咽口水,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一並買來算了」。想著,便伸手去抓那陶罐。

便在此時,忽然樹林不遠處有人突然高聲道「唉----」岳中影心中大驚︰「遭糕,被人發現了。」急忙順手抄起那罐,「噌」的一聲,躍上樹稍,向前逃開,直奔出十余丈遠,言始下地。

卻听那「唉」聲悠然深長,聲音清脆甜亮,卻是有人在樹林中唱起歌來。岳中影心下不禁啞然失笑,看來做賊者必然心虛,自已武功高強,臨死不懼,卻被一句歌聲嚇的抱首鼠竄。

只听那林中歌聲,顯是少女之音。一曲方罷,那水田中勞作的青年也直起身來,引聲高唱,聲音爽朗明快。岳中影雖听不懂歌詞之意,卻也不由被歌聲所吸引,只覺那歌聲情義綿綿,忍不住駐足而听。

忽然歌聲突停,便听那男子驚訝的聲音。岳中影猛然驚醒,暗道不好,急急忙忙向林中深處奔去。直奔出數里遠,覺得後面產並沒有人追來,方放緩腳步,心中想起方才並沒有留銀給人,頗覺不安,但此時讓他去送銀子,卻又萬萬不敢,只得作罷。見旁邊無人,當下打開那陶罐,一股濃濃的香氣頓時溢出。

岳中影除上道袍,將那黑衫換上,伸手踢足,蹦躍幾下,只覺得大小倒正合適,听是視衣袖褲腳都甚窄,不若中原寬袖舒服,但也無甚大礙。四顧無人,便悄悄走出樹林,到小河邊臨水照照,卻覺得水中倒影甚是怪異,且似乎差些什麼。岳中影撓撓頭,醒悟道︰「噢,對了,應當還有一頂帽子才是。」他見那些南詔百姓,些頭上戴著各式各樣的帽子,不比中原,盡皆束發。想到此,卻又發起愁來︰自己剛剛做了一回賊,差點嚇破了膽,萬不可再來一次。

然而,這里又不如中原,可以隨處買的到,自己又不懂南詔語,想來想去,依舊還是非偷即盜。這下確是下定了決心︰「這回一定要將銀子留下,切不可如方才,拿了便跑。「

當下便沿著那小河逆水而走。一路上,見田間勞作者甚多,然偏偏那些人都戴了帽子干活,並無人閑置于地。岳中影邊走邊想︰「鄉音百姓,戴帽只為遮陽,誠不若官紳富貴之輩,皆是炫耀之資。」

心里這樣想著,不覺已經走出十余里,時已近午,回間勞作之人,大都倚在樹下歇息。岳中影只覺自己穿著怪異,不敢同眾人照面,只撿那人煙稀少處走。忽听得身邊一陣鼾聲,岳中影微微奇怪,彎著頭偷偷看時,心頭不由一喜︰一棵大果樹下,正躺了一位老者,睡的正香,不時的發出鼾聲。慢慢走進那老者,只見那老者以手為枕,然而卻依舊戴的帽子,並未摘下。岳中影暗暗一笑,伸出右手輕輕揪住那帽子一角,左手卻隨手折了一根小草,往那老人「人中」穴輕輕一撓。那老著睡夢之中,以為是蚊蟲叮咬,隨手一撥,轉身復又沉沉睡去。便在這一轉間,岳中影輕輕巧巧將他帽子除了下來。

岳中影自懷中模出一小塊碎銀,放在那老人頭前,轉身要走。然躊躇片刻,又從懷中模出更大一聲銀子,放在地上,暗道︰「方才忘記給銀子,現在多給你一些,算是補上吧。」他只求心安,然此老同方才青年並非一家,縱然多給,那青年所失難再難補回,他卻顧不得了。

當即輕輕走開,待走的遠些,方一遛煙遠去,將那帽子戴于頭上,臨水而照,卻見雖然裝束齊備,卻依個感覺有些怪,想是初著南詔服裝,不甚習慣而已,因而心中也並不在意。

放眼遠眺,只見數里之外的北邊山腳下,似乎有一大堆人影晃動。岳中影躍上一棵大樹,遠遠看去,只見那邊似乎是一條官道,依關那大山腳而建。道上長長一隊人馬。那馬上似乎馱滿著重重的東西。岳中影心道︰「莫非那些便是中原來的商隊?」雖然並不敢肯定,但看那陣勢,十有八九會是。

「若果真是中原商隊,那或許是羅少掌櫃他們!」雖然心里明知這可能性極小,但岳中影心中還是一動,便躍下樹來,躍過那小河,轉向北行。

此時,迎面過來兩人。岳中影見有人來,慌忙要躲,突又心中想道︰「我又沒做賊,怕他做甚。」當下整整衣衫,假裝著鎮定,信步而走。

迎面來的,乃是一男一女,度其形容,皆是當地百姓,見了岳中影,那兩人臉上忽然露出驚奇之色,一時停了腳,打量岳中影,那表情甚怪,還略帶些懷疑之色。岳中影立時感覺不安,雖強做無事的樣子,心中卻暗暗叫苦︰「糟糕,莫非這兩人就是方才丟衣服的那人,給他追了來,這如何是好。」卻沒有想到,自己仗著輕功,方始小半日走出數十里地,那兩人豈能這麼快趕來。這樣想著,卻不敢去看那兩人,只覺得那人只是盯著他看。好容易從那兩人身邊走過,卻听那女的噗得笑出聲來。岳中影只覺面紅耳赤,卻不敢回頭,好不容易听那兩人腳步漸行漸遠,方始長長呼出一口氣,暗叫慚愧。

然而,說來也怪,他一路向北,不時便同南詔人踫面,而那些人居然不約而同,見了他,皆是怪怪的目光看著他。岳中影雖不像初時那樣緊張,但心中還是暗暗納罕,莫非自己的裝束那里還有些不對的地方,然而想了半日,卻也想不出有何不妥,索性便也不再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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