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陽殿,苟耀天從太子殿回來一直沒有說話,陰氣沉沉的讓人都躲到了一邊去,只剩下順理成章晉升為貼身太監的小生子,想逃卻不敢走,只能頂著皇上渾身散發出的一波又一波壓力,汗流如雨下。
他平時看小冬子公公總是能在這種時候適時的遞上一杯茶水,然後說一兩句寬慰的話,即使不能為皇上排憂解難但也比現在的情形強上千百倍,小生子身臨其境更能感覺出他和小冬子的差距。伴君如伴虎,小冬子公公能在老虎身邊安身立足,可謂是莫大的能耐。
「小生子。」苟耀天終于開口了,嚇的小生子趕緊找回神游在外的三魂七魄。
「奴才在。」
「小冬子現下人呢?」
「冬子公公早前已經遵循皇上的口諭去慎刑司領罰了,這會兒也差不多該回了。」
「你還真是清楚的很,看來朕不用派人給他送藥了吧。」溜須拍馬的狗奴才,眼色倒是厲害的很。
小生子腿腳一軟跪地重重磕頭,聲音顫顫巍巍︰「奴才該死,奴才多管閑事,皇上隆恩浩蕩,奴才怎麼敢因為一己私心阻了皇上的愛才之意。」
「行了,別跟朕面前耍些沒用的花槍,你對小冬子有孝心是你懂事,傷藥你待會送去,順便給朕帶句話去。」
「皇上盡管吩咐。」
苟耀天停頓了片刻︰「讓他好好養傷,以後有了黃馬褂朕就不打他了。」
……
天大的恩賜,小生子都忍不住眼紅,不過是挨次打,再重新熬上一兩年就能得到皇上許諾的黃馬褂,這是別人求一輩子也得不來的,小冬子為太子背黑鍋值得了。
只是都是做奴才的,怎麼小冬子公公就能做的這麼出色了,太子出宮有人喪命有人獲寵,命運就是如此不公。
小生子好生收起嫉妒,恭恭敬敬的說道︰「奴才明白。」
「如今內務總管的職務閑缺,你給朕出出主意,誰比較適合頂替這個位置?」
小生子還想要腦袋,二品官員的事情哪里是他能左右皇上的,匍匐在地戰戰兢兢的說道︰「全憑皇上做主。」
苟耀天不樂意了︰「朕是問你!你應付後宮的太極耍到朕身上來了,既然這麼簡單的問題你都答不上,朕且看你也算孝順,干脆隨小冬子一起去慎刑司受點皮肉之苦長長腦子。」
苟耀天的恫嚇嚇的小生子忙不迭的磕頭認錯︰「依奴才之見不如虛置,皇上最貼心的身邊人有事不報,倒還隱瞞,這肯定很傷皇上的心,再重新挑選用人又得花心思,皇上平日公務繁忙,哪能因為這些小事費勁,倒不如照舊也算是給一幫不听話的狗奴才敲敲警鐘。」
苟耀天看人從來沒有走眼過,小生子果然是個人精,知道他代替不了小冬子就絕對不會強出頭,處事圓滑八面迎合看來是個可用之人。
小生子最得苟耀天心的一點是︰他能夠分清楚他要什麼和他能要什麼。
「那往後的日子你就暫替小冬子的事務,朕也不晉級你頭餃了。」小生子趕緊謝恩,一兩年的時間夠他大撈一筆,雖然比不上小冬子公公的黃馬褂,但他也知足。
「既然你接替小冬子,那麼朕有事要交予你辦。」
「皇上盡管吩咐。」
「太子一事不需要朕多加言語,程之浩敢把他的行蹤告訴朕,就料定了朕會去找他,朕得出宮一趟,宮內的事情跟往常一樣,朕不想回宮看到什麼岔子明白嗎?」
小生子差點痛哭流涕︰這皇宮禁內,哪個主子都不是他得罪的起的,平日日常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若是山中無老虎,得多少猴子稱大王啊!皇上剛給他肥差,他還沒來得及撲就他的發財路,面前的黃泉道卻已經砌好,沒有皇上坐鎮的皇宮會成什麼樣子小生子連想都不敢想,只能痛哀感慨這可真是個名副其實的重任。
苟耀天不用看小生子的表情也能模清他的花花腸子︰「你有什麼心思朕明白,朕離開之前會讓人給你拿顆溶蠱丹,做好你自己的本分,蠱毒無礙但刀劍無眼,若是有什麼缺失被主子抹脖子那也是你造化不夠。」
溶蠱丹是洗濯國的秘藥,在每一任太子登基後由太後傳予,可以防御任何蠱毒的侵害,是皇室御賜的聖品,由此一顆一生無虞,連皇子都無法享用的臻品,現在小生子居然有幸可以榮獲一顆,這等榮光和黃馬褂可好有一比。他掩不住眼角的細密笑紋趕忙謝恩,嘗到權利下的甜頭,整個人神清氣爽暗暗穩定住狂喜,開始了他宦官的發財路。
帝陽殿小生子受賞賜,而廣袤天地之間,小冬子卻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沾滿衣襟,他挨打且不怨,因為是為皇上辦事,即使是罰也是榮光,但是他忍受不了身邊那些接踵擦肩的奚落,這些狗奴才,以前見他位高權重個個巴結都來不及,現在他不過是一時落魄這些跳梁小丑便個個落井下石,這些人他都記下了,他日他再獲龍寵之時定是加倍的一並討回。
小冬子咬著牙看向帝陽殿的方向發誓︰他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再站于高位,陪在皇上身邊,把這些今日給他難堪和恥辱的混蛋殺的一干二淨。
……
九天後程之浩和軒轅無心抵達了他們的第一站東突城,東突城地處上德國境內,這里山清水涌,風景帶著原始的粗獷和粗糙,地理顯得凶險人文風情十分濃厚,不過這個濃厚不是底蘊濃厚,而是野蠻濃厚,因為上德國的東突城就是天下霍霍有名的食人城。
不過所謂食人城也是百年前的景觀了,因為百年之前上德國遭受著連續數十年的天災,冬夏兩季交替肆虐這片不大的土地,冬寒一過暑嚴轉眼就能將冰天雪地曬干,春秋好像消失,老天爺完全不給這個城市的子民留任何活路,大批的動物因為嗅覺觸覺的靈敏早已慢慢遷徙的離開了上德國。
百姓沒有食物可以果脯,也沒有干淨的水源可以飲用,每天都有成千上百的餓殍橫尸街頭,所以食尸成了他們活下去的唯一選擇,可尸體的數量遠比不上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災民的數量,于是情況開始惡化,身強力壯的男人組成獵殺隊,每天外出捕食的不再是動物,而是無力自保的孩子、婦人和老者,人類的獸性在這場災難中被暴露的淋灕盡致,整整十年間上德國猶如一座死城。甚至在這種危在旦夕的時刻沒有一個國家願意去侵佔上德國,因為誰也不會傻到去接手一個毫無價值,猶如毒瘤的疆土。
十年……漫長的十年,人人自危的上德國子民們都已經絕望,天要亡他們一個都跑不過,就在所有人都接受這個不可更改的事實,變得凶殘暴戾,天災卻消失了,不過數天雨水便頃刻滋潤了萬物,火舌燎過的大地半月不到又是生氣勃勃,上德國的百姓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他們停止了捕獵,忘記吃飯、忘記睡覺每天膽戰心驚的等待著新一輪的煉獄之日到來,可數月後他們等來的是大批動物的回歸,一切都恢復到十年前的正常軌跡上,風調雨順從此再沒有嚴冬和酷暑,老天爺好像跟他們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只是這個玩笑一笑十年,死亡不可估量……如今的上德國國泰民安,執政者不算一代聖君但也不是昏君,整個國家實行著中庸的國政,上一代的人即便幸存在九十年的歲月中,也都早已經壽終正寢,沒有人願意提起那段慘烈的歷史,可食人城的名聲不脛而走流傳在外,就算上德國人不願重提舊事自掀傷疤,但是野蠻已經傳承下來,形成了這個國家彪悍的民風。
「相公,你說苟連河身上中的什麼毒來著?」軒轅無心咬在回兒扒過皮的火龍果,用牙簽提過黑子的果肉,她很享受這種多汁無味的水果,討厭隻果的甜中泛酸,討厭水梨里細膩果肉還帶著粗糙的顆粒,軒轅無心吃水果喜歡純粹,要不就是純酸,要不就是純甜,她喜歡西瓜、芒果、椰女乃勉強能喝,椰肉卻謹謝不敏。
不過自從有了回兒以後,火龍果也列入她的喜好之內,能將芝麻粒一樣的黑子挑干淨,她這個丫鬟收的值得。
這一切的作為都讓人覺得軒轅無心是個貪婪無度,驕奢婬逸的混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是苦盡甘來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放縱。
細說她的過去真是苦不堪言,其實軒轅無心當安怡的時候,從來沒有吃過飽飯,父親是軍人,從小對她和妹妹的管制向來是鐵一般的紀律,每天十點熄燈六點起床,吃飯永遠六分飽,無論上學還是回家必須用跑,即使上了大學也不例外,因為她們姐妹倆念的軍校都坐落在老家的城中心,站在家中打開窗戶都能看見學校的操場。
後來安心進了行政部門,她卻只在行政部走了過場,轉眼成功躋身成為一名無名無姓的間諜。這個職業注定將她吃不了飽飯的情況延續下去,直到她死。做了一只不用吃飯的惡鬼。後面的事情無須贅言,因為就章無心的個性和處境來說,能一天吃兩餐飯都是章炳望莫大的恩賜。
軒轅無心咬著火龍果搖頭晃腦的哀嘆她波折的一生,天下還有她這麼可憐的人嗎?以各種形態活了幾百年,吃飽喝足的美好生活才體驗了不到半年。
「喝點骨頭湯,你正在長個子。」程之浩的雅手上盛放著一只晶瑩剔透的薄瓷碗,里面蕩漾著徐徐冒煙的女乃濃大骨湯,其中沉浮著清香的山藥和誘人的爛肉。湯匙一攪動,湯底的破皮大豆隨波晃動,然後再在悠然沉底。
最近幾天軒轅無心心寬態安,日子過的愜意閑散,每晚睡覺光抽抽的驚醒,人居然在舟車勞頓間漸漸抽長了少許。
「回兒,以後水果只準在飯後給主母準備,听明白了嗎?」程之浩吩咐,對軒轅無心把火龍果當正餐吃很是不認同。
軒轅無心疑問著︰「回兒,記的住你的主子是誰嗎?」然後吸溜一聲,最後一瓣白色果仁滑進嘴中,唇舌咂巴,最後再舌忝舌忝嘴唇,烏黑眼珠流轉著意味深長。
回兒盈盈一笑,身後的水波泛著陽光,都不及她笑容來的耀眼︰「主子,主母愛吃便由著她吃吧,心情好才能長的高不是。」
程之浩知道指示不動軒轅無心的身邊人,不過回兒給了她當然得由她發號施令,若是真叫他教訓了去,無心留著這等人也沒什麼用,只能正色的對軒轅無心說道︰「空月復吃多了生冷會傷脾胃,飯後吃水果,我帶你進洗濯國的皇宮。」
「不去,誰要看一堆玩蟲子的怪物。」軒轅無心慢慢碾磨手底的湯匙,任由細瓷刮出刺耳的聲音刺激在場所有人的耳膜,涼亭下綠水中悠游的魚也因此開始滾滾翻騰而躁動,回兒更是捂住耳朵想躲避開嘈雜,知道主母的心情不好是因為那個喜歡挑唇邪笑的紅衣男人。
軒轅無心想起苟連河的臉就有隱藏不住殺人的沖動,不想她血洗皇宮,誰都別給她大開殺戒的借口。
她不怕蟲子,但是討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她沒有置喙的余地,但是如果誰要將她牽扯進不想沾染的俗世,她也沒多少好心看這些男人自食其果,苟連河那種是人是笑著殺人的劊子手,軒轅無心從傳聞中能看出洗濯國權都的激烈,以淘汰賽來決定即位之人本來是很具有體育精神的一件事,但是在洗濯國失敗者付出的是生命這和任何精神都無法掛鉤。
苟連河找程之浩真的只是為了單純的借兵?程家堡的兵就那麼好借,林公朧借、苟連河借?在軒轅無心看著這些借兵是假,不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由借兵接近程之浩從程家堡身上獲得其他不為人知的利益才是真的。
她老公真是可憐,誰都想在他身上挖一勺羹,這種局面的形成應該不止短短幾月了吧,不然程之浩也不會是個借兵的人便接待,十六國有十六國的張良計,程之浩有程之浩的過牆梯,他任由這些人利用他的同時,何嘗不是在利用這些人壓制十六國了。
「回兒,你也吃,我長個頭沒道理你不長,別以後該有的都沒有被夫家嫌棄。」軒轅無心用濕帕擦趕緊手指尖的水果汁液,把程之浩舀給她的骨頭湯推到回兒的面前。
大家都是同齡人,都處在正值發育的時期,軒轅無心不想回兒長成竹竿,這個時代的女人本來就沒有什麼地位,再不增加些資本和姿色,以後想拴住男人的心就只能靠武力了。
「主母,」回兒羞怯的好生窘迫。最怕主母的口無遮攔。
程之浩再舀上一碗湯水,一點都不吃味軒轅無心將他的好意送給回兒,「你不想看看苟連河發病的樣子?」
軒轅無心有了猶豫,停頓片刻︰「你不會給他下了什麼奇怪的毒吧?」腸穿肚爛她看多了,程之浩也不會以此為由來引誘她,除非是什麼莫名的毒藥,毒發的時候有很高的觀賞性。
「春散。」
……好羞人的毒藥啊!虧得堡主能用一本正經的臉說的義正言辭。
「你還真是的是個爺們,這麼為身為同性的苟連河著想。」這是毒嗎?這明明就齊人之福的好事,苟連河回宮還不趕緊召集十個八個女人滾床單。
「發情之時,無藥可救。」
「我知道,必須女人才能消火去欲,雞(和諧)奸都沒成效麼。」武俠小說里都寫的一清二楚,接下來不*都對不起藥的華麗出場,軒轅無心終究弄不懂一個疑問,按理說常規性藥的藥效都是可以忍一忍便過去的,那麼為什麼中了藥的人,永遠都要和男女苟合才能得到紓解,難道不能中了藥以後再吞把迷藥,把自己弄暈醒來藥效毛都不剩了。
可嘆的是這種狗血的場面往往都是為男女主角設計的,所以苟合也成了美事,如果真用她的辦法那該多麼的寡淡無味,讀者不接受估計連筆者自己都過不了這一關。
「無藥可救。」程之浩笑的意態不明,四個字他重復了一遍,不過字句依舊語氣還是輕輕邈邈。
軒轅無心靈光閃現這一下明白了︰「女人都不管用?有如此彪悍?」完全顛覆武俠小說的邏輯,于是終于有了好奇問道,「什麼名字?」
「情醉怏。」
下流的毒藥居然還敢取個文縐縐的名字︰「不如換個名字?」
「你想換什麼?」
「精亡散。」多應景,全稱可以叫精盡人亡居家必備散。……
程之浩端著碗,托高手掌︰「喝湯嗎?」
「夫君為我盛的,怎麼能不喝。」軒轅無心妙手一旋,手指在空中舞出一朵絢麗的蓮花,湯水一滴不灑的安然在碗中,三個指頭掐起湯勺,呼嚕嚕的喝湯聲音粗魯的能讓對面山頭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