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一片孤寂,這時肆虐了一夜的暴風雪已經漸漸止息,濃墨w雲層散去,透出的幾絲亮光照亮了荒芒的雪原。
回鶻中軍大營的一處高塔上,一夜未眠的扎葷山雙眼布滿血絲,昨夜中軍大營四周所化的火海整整燒了大半夜,方才在呼嘯的風雪里熄滅,期間漢軍只是大造聲勢卻未有進攻,他疑惑之下,也曾派軍中精兵小股出戰,打探虛實,可出去的兩百騎卻一騎未歸。
此時黎明將過,天邊露出的魚肚白,叫扎葷山終于能看清些營盤四周的情況,這時他手下一萬多軍馬也是精神有些萎靡,他們俱是提心吊膽地戒備了一整夜,身心俱疲。
放眼望去,扎葷山看到了正對自己中軍大營的漢軍行營,營帳扎得不算多,可是在那漸小的風雪里卻生了不少火堆,那些漢軍士兵便圍著火堆,一處接著一處連綿至極遠。
扎葷山的目力驚人,很快便看到了中軍大營兩翼前的那些黑色小點,這時候他的臉色已經變了,漢軍在他們正面布下的兵力人數已經絲毫不遜色于他們,看兩翼的情況只怕也危險了。
扎葷山心中尚未從突然間冒出來的大股漢軍封鎖的情況里恢復冷靜,那塔樓下面,幾匹飛騎策馬而來,馬上的騎士到了近處時慌張得幾乎是從馬上連滾帶爬地下來,沖上了塔樓。
「又出什麼事了?」扎葷山心里已經有種不祥的預感,他看著那個一口氣奔上來,說話卻有些結巴的手下,呵斥道,「給我慢慢說。」
「大,大人,我們後面全是漢軍。」被扎葷山一喝罵,那原本因為過于慌張,連話部說不清楚的回鶻騎士猛地一哆嗦,卻是說了出來。
「什麼。」扎葷山只覺得腦袋里一下子嗡地炸開了,人搖晃了幾下,幾乎差點摔倒,好在他一把扶住了身邊自勺木柱,方自沒有出丑,他看向那手下,咬牙切齒地道,「說清楚,到底有多少漢軍。」
被扎葷山那猙獰的面孔嚇到,那名回鶻騎士連忙回答起來,原來中軍大營後方和兩翼側後都走出現了漢軍的方陣,遙遙隔著他們中軍大營處里許外的地方停了下來。
扎葷山一把退開那手下,風一樣地下了塔樓,朝著後營的方向奔去,他們已經被包圍了,昨天晚上漢軍根本不是什麼虛張聲勢,想要引誘他們出戰,而是在布置合圍。
策馬沖到中軍後方,上了哨塔之後,扎葷山看著距離不過一里半外的黑壓壓的一片漢軍方陣,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那些漢軍前方俱是清一色的步兵,正面沖擊,他們絕無勝算,若是以騎兵出營想要襲擾漢軍側翼後方,先不說漢軍的弩陣,光是這積雪深及過膝的雪原和不過一里半的距離,就已經廢了他們的輕騎騷擾。
扎葷山身邊,那幾個趕到的將領看到自家這位主帥臉上的陰霾神情,也都是心里覺得壓抑,他們中已有人親自出營過,卻是被漢軍的游騎給殺了回來,如今中軍大營四周都有漢軍的軍陣壓著,他們已經陷入了漢軍的包圍里,兵力也遠少于漢軍,這一仗必敗無疑。
「大人,薛延陀人已經降了漢軍。」扎葷山身後,一名將領大聲憤恨地說道,他方才出營打探漢軍情況,正看到了營盤外面薛延陀人大軍的旗幟和漢軍的軍旗在一塊兒。
「你說薛延陀人在哪里?」扎葷山猛地回過了頭,看向了那名將領,臉上的神情看得四周幾人俱是有一種窒息感,因為那種神情就像絕望的野獸在陷阱里忽然看到了逃生的希望,而露出的嗜血和瘋狂。
「那些薛延陀人在右面,足有萬余人,漢軍的數量不太清楚。」那名將領連忙答道,他的情況還算好些,那些薛延陀人的斥候不比漢軍的游騎兵,叫他多少還打探到了一點虛實。
扎葷山的手緊緊握住了刀柄,他知道自己這一萬多人馬如今已經成了漢軍布下的陷阱里的獵物,而那些薛延陀人很有可能是這處陷阱的唯一缺陷,但也有可能是漢軍故意露出的破綻好引誘他們上當。
沉重的呼吸里,扎葷山臉上陰楮不定,他從來都是個果決狠辣的入,但是現在面對生死存亡,他卻頭一次猶豫躥鐲起來,他不止一次地想若是昨天夜里他不管不顧地帶著大軍死命突圍,是不是能夠逃過漢軍的追殺,而不是像現在陷入被圍的絕境。
不過這世上沒有太多的假如,扎葷山很快就擺月兌了這種毫無意義的後悔,就算他昨夜帶兵主動突圍,以當時那種情況來看,也多半是大軍被漢軍擊潰,接著被餃尾追殺,運氣好些也就是他帶著親兵能夠僥幸逃命,聚攏些殘存的人馬。
「你們備回營中,挑選精銳,準備金軍出戰。」扎葷山知道自己遲疑不得,他松開了握著刀柄的手,朝手下那幾個將領沉聲說道,「漢軍四面圍困我們,只有薛延陀人把守的西面才是我們唯一的生路,等會要是不能一鼓作氣地殺出去,我等便絕無活命之理。」
「大人,我等明白。」那些將領里有人高聲道,這時候誰都清楚,漢軍勢大,四面擺下軍陣,卻又不攻,分明是要困死他們,如今他們內無多少糧草,外無半點援軍,若是龜縮在這營盤里,不過是等死罷了,就像扎葷山說的,要想活命,就要一鼓作氣地殺出去,不能被漢軍困住。
回鶻中軍大營里,那些將領回營之後,也是按照扎葷山的命令挑選精銳,作為前鋒,同時更走向手下那些貴族軍官和士兵訓話,這時候他們也用不著再隱瞞,只要不是瞎子,便能看到營地外面那黑壓壓的漢軍軍陣如同白茫茫的雪原上突兀的黑潮擋住了他們四周。
陷入絕望的野獸最危險也最瘋狂,對于那些已經知道自己陷入絕境的回鶻士兵來說,他們想要活命,就只有從薛延陀人把守的西面殺出各路來,不需要那些將領說任何多余的話,還不想死的他們,每一個人部知道自己等會該怎麼做。
大營外,休息了大半夜,已經恢復了幾分精力的程務挺騎在馬上,也自到了回鶻蠻子的中軍大營前觀陣,李秀行的排兵布陣,他自然是知道得清楚,此時已經開始調動兵馬的回鶻蠻子那弄出的動靜也瞞不過人。
眺望著回鶻蠻子的大營里雪塵卷動,和那些旌旗的移動方向,程務梃不由笑了起來,李秀行的排兵布陣,毫無奇處,薛延陀人是故意露出的破綻,就算回鶻蠻子的主帥是頭豬,也該看得出來薛延陀人那里是個陷阱,不過他就是知道,也只得一頭跳下去,因為這是避無可避,解無可解的陽謀。
「這一仗,只怕薛延陀蠻子傷亡不小,你不怕會叫他們生出貳心來。」程務梃看向了身後勒馬離他一步的李秀行問道。
「李平蠻已經納了投名狀,便是把他當自己入也不打緊,可那個呼延雄嗎,還得看看。」李秀行答非所問地說道,接著臉上笑了起來,「更何況,薛延陀人再多死些不是更好。」
程務挺看著李秀行臉上近手殘酷的冰冷笑容,也是暗道自己老了,當下撥馬道,「那便去看看兩家蠻子,到底誰更厲害些?」說完,策馬朝著西面而去,李秀行亦是呼喝親軍,跟上了程務挺,這一仗回鶻蠻子和薛延陀蠻子才是挑大梁的主角。
回鵑中軍大營西面,當回鶻騎士們在營中集結,角聲響起的時候,呼延雄和李平蠻也自是注意到了回鶻人的動靜,呼延雄雖然比不上李平蠻狡猾,可是這戰場上的事情他也是精熟得很,看到回鶻人的動靜全是沖著他們的方向而來,立刻就明白那些回鶻人是把他們當成了軟柿子來捏。
「全軍迎敵,叫那些回鶻狗知道我們的厲害。」呼延雄天聲喊叫了起來,鼓舞著身旁的薛延陀將領和士兵,而回應他的是一片高亢的呼喊聲。
那些回鶻士兵固然是抱著必死之心而戰的絕望野獸,可薛延陀土兵同樣也有著高昂激突的士氣,大漢給出的軍賞賜足以叫他們同樣舍生忘死,在戰場上殺光自己能看到的每一個回鶻士兵。
大片的雪塵里,駛出營盤的一千騎回鶻騎士眼也不眨地便朝前方黑壓壓一片的薛延陀大軍沖去,這時候什麼戰都不頂用,他們只要一路殺過去,殺光每一個擋路的人就行了。
呼延雄雖然不懂什麼叫投名狀,可是卻也知道自己要是想在大漢出入頭地,眼下便是他在那些大漢的將軍面前表現的機會,同樣是一干騎正面出戰,呼延雄親自帶兵殺向了那些卷雪而來的回鶻騎士,而李平蠻自是留在中軍指揮。
這時正到達戰場的程務挺和李秀行看到了兩支蠻子的前鋒騎兵的交戰,雙方的氣勢旗鼓相當,一開始便以最激烈的姿態狠狠地撞在一起,然後兩邊的騎士便混戰在一起,戰場中央的雪原上,落馬的雙方騎士吼叫著撲向對方,沒有一個退卻,這是兩軍銳氣的較量,只要擊潰對方的首陣兵鋒,便能壓過對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