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十八章活著回家
飛雪連天的原野上,一隊黑s 騎兵風馳電掣般地掠過白茫茫的雪地,向著遠處隱約可見的連營大寨而去。
片刻之後,郭虎禪在大營里見到了回營稟報的先鋒軍斥候,「陛下,我軍大勝,劉景願都督已擊潰薛延陀的主力,殺敵近萬。」
斥候洪亮的聲音里,大帳里的將領們都是吃了一驚,雖然都預料到熊津都督府能打個勝仗,但是誰也沒想到劉景願居然能打這麼漂亮的一個勝仗。
「薛延陀的敗軍動象如何?」帥位處,郭虎禪沉穩地問道,劉景願在北庭都護府是少壯派將領里的人物,能打這麼一個勝仗並不稀奇。
「薛延陀的敗軍如今在五十里外駐扎,收攏各路潰兵。」那名斥候長答道,雖然相隔只有五十里,但是這樣的風雪天里,卻要足足走上一天,若是遇上風雪變大,只怕一天的時間都不夠。
郭虎禪點了點頭,看起來劉景願做得還不錯,把薛延陀的敗軍趕往了他大軍所在的方向,「回去告訴你們將軍,等薛延陀的敗軍完全收攏之後,把他們趕往朕的大營方向。」郭虎禪朝那名斥候長吩咐道,這一仗他志在必得,要薛延陀人從此從草原除名,這就是向大漢挑釁的下場。
「是,陛下。」得到郭虎禪的命令,那名斥候長大聲領命後,然後就帶著兩名手下離開了營帳。
「王將軍,來將軍,附近地形勘察得如何?」帳中,郭虎禪看向了王海賓和來洛,這一次他帶著帝**隊北方的精銳幾乎是傾巢而出,所求得便是以最小的代價來取得最大的戰果。
熊津都督府打了個勝仗,劉景願一下子打掉了薛延陀蠻子近一半的大軍,看上去剩下的薛延陀蠻子已經是不足為懼,但郭虎禪心中清楚,大浪淘沙,如今薛延陀的敗軍剩下的俱是青壯和精銳,老弱早已被淘汰掉了,再加上歸師勿遏,卻是不可小視。
「陛下,附近地形已經勘察得清楚,我軍大營前乃是闊達十丈的河流,河面結住的冰層足有數尺深,就是十萬大軍從河面上經過,也絕無可慮的危險。」王海賓答道,自從郭虎禪下令在此地扎營,令他和來洛去附近勘察地形,他們便已在猜測皇帝的用兵意圖。
「好,你們兩人各領一萬人馬去左右兩翼,絕不能讓薛延陀的敗軍從你們二人的方向突圍,可能辦到否。」雖是問話,可郭虎禪的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陛下放心,臣必定不讓薛延陀一兵一卒通過。」來洛和王海賓俱是大聲道,尤其是來洛,他一直以來都是郭虎禪身邊的親衛將領,這還是頭一次統領大軍獨當一面。
「去吧。」郭虎禪揮了揮手道,算上薛猛帶走的前鋒軍,他身邊只剩下羽林第一軍團和虎賁營,不過對他來說,便是這一萬三千人也足以在平原上正面擊敗薛延陀的四萬余敗軍,更何況他並沒有和薛延陀蠻子正面交戰的意思。
「陛下,薛延陀的敗軍已然七零八落,何不乘勝一股作氣將其追殺。」王海賓和來洛離去後,終于有將領開口道,他們知道皇帝用兵如神,可這一次他們真地看不懂皇帝想干什麼,按道理薛延陀的敗軍已經七零八落,他們只要分兵追殺就行了,何必給薛延陀的敗軍喘息的機會,四萬敗軍集兵一處,再加上一心一意地想要逃回老巢,這仗打起來可就不一樣了。
「薛延陀蠻子從小生于風沙苦寒之地,若是四處逃竄,我軍分兵,沒有十足把握能在這茫茫雪原上將其全數追殺,同時更有兵力單薄之後失途于草原的危險,所以朕沒有分兵追擊的打算。」郭虎禪固然可以用自己一直以來數次大勝累積的赫赫武功來壓服這些羽林將官,但是他不希望手下的將領只是一群只听從他的命令的傀儡人。
听到郭虎禪的話,原本還有些不解的幾個將領這時候都是臉上一驚,接著明白過來,自己原來是過于輕敵了,要是正像他們想得那樣用兵的話,即便能勝,只怕自己也是折損不小,一時間幾人都是面面相覷,過了會兒才有人道,「末將愚昧,若非陛下指點,只怕還不自知。」
「行了,你們都是朕的親軍,自恃甚高也沒什麼不對,不過卻須得記住,即便心里再看不起你們的敵人,但一到了戰場,便絕不能再有半分輕敵之心,獅子搏兔,亦盡全力,帝**隊自太祖皇帝以來,未嘗敗績,便是從不輕敵,每一戰都必盡全力,你們是朕的親軍,也是帝**隊的表率,就更不能出差錯。」郭虎禪看著那些羽林將官,沉聲說道,羽林第一軍團,雖然是各地精銳所組建的近衛軍,要說士卒訓練之強度也僅次虎賁營,不過比起是他親手從戰場上帶出來的虎賁營,一直駐扎在長安拱衛皇城的羽林第一軍團終究是欠缺了戰場上的磨礪。
「是,陛下。」一眾羽林第一軍團的將官們都是在大帳里大聲應喝道,他們是天子親軍,皇帝近衛,這份光榮是帝國百萬將士們爭破頭也想要的,而成就這光榮的乃是軍中前輩用無數的勝利所建,他們自然不能墮了先人之威。
大軍營地里,王海賓和來洛已自調動了兵馬,各領一萬去大營兩翼的河流上埋伏,落下的雪片里,兩人騎著馬在大營前看著前面一望無垠的雪原,並肩而立。
「陛下是想以此河為薛延陀蠻子的葬身之所,將其全部殲滅。」來洛開了口,他出身將門,從小喜歡讀兵書,後來又跟在皇帝身邊當親兵,這些年里學到了不少,這一次勘察完附近地形,得了郭虎禪的吩咐,他心中已經猜到了郭虎禪的全盤布置。
「是啊,陛下這一手可謂是極為狠辣,不過此河結冰深厚,不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將其融之。」王海賓皺了皺眉道,他勘察完地形之後,也是清楚,他和來洛埋伏于兩翼,堵住薛延陀的敗軍左右去路,天子親領大軍在正面擋住,再加上薛猛的先鋒軍,就是要把那些薛延陀蠻子全部逼到這條已經結冰的大河上來,到時候只要把冰層擊碎,薛延陀蠻子就得全部葬身冰河之中。
「想來陛下自有主意。」來洛見王海賓發愁冰層難破,卻是在邊上笑道,「即便薛延陀蠻子困獸猶斗之下和我們死戰,難不成他們就能突破我們的重圍,那些冰層再厚,只要給我們時間,一樣能將其鑿破。」
「你說得對,倒是我想多了。」王海賓听到來洛的話,也不禁笑了起來,他們四萬兵馬,薛延陀蠻子也是四萬兵馬,就是堂堂正正一戰,也是他們穩勝券,何必擔心。
雪花中,來洛朝王海賓抱拳一禮,卻是策馬朝右方最後出營的手下人馬而去,這一仗對他來說至關重要,打好了說不定他就能被天子外放去邊境統兵作戰,這樣一來他才能真正的光大門楣,不然的話姐姐為自己的犧牲就毫無意義。
來洛知道自己的那位姐姐至今不嫁,只是因為姐姐心中只有皇帝而已,不過按照帝國規矩,他姐姐若是進宮,他身為外戚,便基本絕了軍中前途,所以他姐姐才寧願孤獨終老,也不願意看他一生郁郁寡歡。
「姐姐,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想到黯然回到江南老家的姐姐,來洛抬頭看向了白茫茫滿是雪花的天空,握緊了手中韁繩。
…
傍晚時分,天s 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薛猛的前鋒大營里,從郭虎禪大營里快馬趕回的三名斥候這時候已自在薛猛的帥帳里,一邊吃肉,一邊喝酒,一邊向薛猛復命。
「好。」听到皇帝的命令,薛猛放下了手中割肉的小刀,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後大聲道,滿臉的興奮之意,這一次皇帝可是讓他完全做主,何時開打。
「你們這幾日幸苦些,給我盯緊了那些薛延陀蠻子,他們什麼時候有動靜,立刻派人回營稟報。」薛猛朝三名手下的斥候吩咐道,劉景願打了個大勝仗,他可是不怎麼服氣,他是天子身邊的大將,不管怎麼也不能叫劉景願這個外人給比了下去。
「是,大人。」那三名吃肉喝酒,滿嘴是油的斥候放下了手中酒碗,俱是大聲應道,他們知道自家大人的心思,不管怎麼說都不能給那個劉景願比下去,要不然這臉面可就丟了。
薛猛的前鋒大營二十里外處,黑漆漆的薛延陀營地里,一片愁雲慘淡,中軍處簡單的行帳里,蟒度沒有了稱霸草原時的意氣風發,盡管他強作鎮定,可神情間依然有些惶恐,當日他被劉景願殺得大敗,倉惶而逃,身邊只剩下五六百騎,好在劉景願沒有乘勝追擊,窮追猛打,才讓他有了喘息之機,聚攏了中軍的幾千兵馬,這一路過來收攏潰兵,才堪堪重新聚起了三萬多人馬。
「可汗,不能再拖了,我們的軍糧已經不夠了。」逃走時,蟒度手下中軍各營的將領只是從起火的後營搶出了部分糧草,大半都給漢軍付之一炬,如今他們停留幾日,收攏了各營潰散的兵馬後,這糧食也是不夠了。
「好,不等了,明日便出發吧。」蟒度听到手下的話,方自回過了神,強自道,他這時候心中也清楚,剩下那些逃出的手下兵馬,只怕大半都凶多吉少,不是死在漢軍的追殺里,就是被這嚴冬的寒冷所凍斃,最後能夠活著回去的恐怕十不存一。
「對了,記得多派斥候,漢軍狡猾。」蟒度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朝手下吩咐道,他委實是給漢軍打怕了,就是這一路上逃過來,他也總覺得後面有漢軍跟著,就好像耐心的狼群一樣在等待機會,隨時把他們撕咬得半點不剩。
「是,可汗。」听到蟒度的話,帳子里其他將領也都是臉s 一滯,顯然他們也是想到了那些可怕的漢軍,其中有幾人也和自家可汗一樣疑神疑鬼,覺得漢軍就一直跟在他們身邊,從未遠離過。
薛延陀的軍營里,那些被收攏的潰敗士兵此時都是如同驚弓之鳥般倉惶不定,在又黑又冷的帳篷里擠做一團,互相取暖,同時向天神禱告,能讓自己活著回到親人身邊。
「我還不想死,阿爹。」一處營帳里,只有十六歲的一名薛延陀少年朝身旁滿面胡須的父親說道,「我想回去看阿娘和妹妹。」
「我們能回去的。」看著滿臉驚恐的兒子,父親只是低聲道,他是薛部一個大部里的獵人,射得一手好弓箭,在族里也算是有名的勇士,這一次可汗征兵打仗,他和三個兒子都被征去軍中,哪里想得到如今身邊只剩下這個最小的兒子,另外兩個兒子都死在了那些俘虜兵的刀下。
營帳里,有其他人在小聲的哭,不是每一個草原漢子都是勇士,大部分只是普通的牧民,只是惡劣的生存環境讓他們變得剽悍凶殘,可是當比他們更強悍凶殘的強者出現後,他們也只是一群怕死的人。
「哭什麼,可汗一定會帶我們回家的。」帳子里,名算是貴族的軍官受不了那壓抑的氣氛,卻是大聲道,「要不是那些瀛洲人出賣我們,我們怎麼會打輸。」
那名小貴族顯然是信了蟒度這個可汗的推說之詞,以為是李瞞這個唐王賣了他們,才讓他們吃了如此慘烈的敗仗,此時他咬牙切齒地罵了起來,漸漸地也有人跟著他一起罵,帳子里方才有了些火氣。
「想要回家的,都打起精神來,那些漢軍說不定還會來追殺我們,要想活著回去見妻兒親人,到時候就拿刀殺出一條活路來,要是只知道掉頭逃跑,就只有死路一條。」那名小貴族惡狠狠地說道,卻是鼓舞著帳子里手下士兵的士氣,和他一樣的還有不少在其他營帳里的貴族,他們同樣在鼓舞手下的士兵,起碼若是想活著回家,就再也不能當個連刀都不敢揮舞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