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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逼上梁山

一夜時間並不長,他一直抱著她,每每她要掙月兌的時候他就適時開口,低聲講述九世的遭遇。字句間血腥味漸濃,戾氣漸重,一幕幕人間煉獄的畫面經他雲淡風輕地勾畫出來,更讓人心驚肉跳,震撼啞然。

九世的記憶不啻為一種酷刑,漫漫歲月洗滌不去他心尖上的猙獰傷疤。世間的罪惡、齷齪、凶殘,永遠被他牢記,從此不再輕易相信人性,不相信天地有正氣。他只相信自己,相信惟有自身足夠強大才能掌控命運,不再遭人辱,不再被人欺。

他的話里沒有自憐意味,只有無窮的譏嘲,無盡的森涼,無限的寒厲。歷經一世世的艱難險阻,他從未曾想過自盡,心志極其堅韌,竭盡全力與天意博斗,可是,最終都逃不過死于非命曝尸荒野的結局。

伍兒安靜地听著,心生微疼之感。心中一疼,手腕上便驀地一燙,仿佛火星沫子濺到肌膚,令人陡然驚了一驚。

「蒼天負我,我便與它為敵。」說至尾聲,墨隼拂袍站起,冷冷道,「所謂的正道,又何曾有過真正的慈悲心?今日我就帶你去見識他們虛偽的嘴臉。」

他捉住伍兒的手,周身漲起魔光,穿梭魔宮浮上沼澤地,踏風而去。

天色剛亮,一輪紅日沉在山巒遙遙的那端,初露一線金光。晨風沁涼,徐徐吹過清澈碧藍的逍遙湖,漾起一圈圈漣漪。湖岸草地上,千人迎風而立,仙姿飄逸,神色凌然。

梵山仙門的玉機子站在最前列,沉聲對門下弟子囑道︰「魔頭生性狡詐,等會兒切莫沖動,見機行事。」

看押陸沼的兩名弟子恭聲回道︰「是,師父。但那仙門叛徒若是來了,我們殺是不殺?」

玉機子眼色一沉,淡淡道︰「如果她有悔過之心,最後就留她性命,再送回霽月山,交由霽宸上仙處置。」

「若她冥頑不靈?」弟子問道。

「當殺則殺。」玉機子眼光轉銳,輕喝一聲,「魔頭來了!」

湖水中央添了一抹黑色,墨隼虛踏在水面,俊臉清寒,劍眉稍稍上挑,冷酷之中帶著一絲嘲諷。伍兒立于他身側,遙望岸上的同道仙友。

「陸沼!」墨隼揚聲,嗓音破風傳去,「他們可有蓄意折辱你?」

「魔君!」陸沼被押在地,身上捆綁著仙繩,揚起血跡斑斑的臉,吼道,「這些混蛋,廢我魔功,讓我求死不得!屬下對不住魔君!魔君只管殺了他們,無需費心救屬下!」

「是否梵山的人廢你功力?」墨隼眼刀獵獵,劃過陸沼身後的那一群人。

「不錯!就是這些混蛋!」陸沼憤怒答道。

墨隼輕微牽動薄唇,勾起冷冽的弧度,右手突然一振,衣袖鼓蕩,無形冰刀激射而出,眨眼間陸沼身後倒下十個仙門弟子。

他的動作太快,以致眾人未及防範,下一瞬,仙門中人反應過來,立時發出怒吼聲︰「魔頭!你未免太殘暴!我仙門先禮後兵,約你交換人質,你竟無故狠下毒手!」

「人質?何來的人質?」墨隼攏了攏袖,冷淡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陸沼既然栽在你們手中,就不再有臉回魔界。等你們殺了他,我自會替他報仇。」

陸沼聞言紅了眼眶,竟是感激涕零的神色,大有士為知己者死的壯烈之意。

仙門弟子卻無法理解他的感激,大聲斥道︰「枉這魔王忠心為你賣命,你卻不顧他死活,你遲早會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

墨隼無動于衷︰「我的下場無需你們操心。仙門的‘叛徒’就在這里,有膽子的過來捉人。」

他緊握伍兒的手腕,沉穩而有力。伍兒轉眸看他,他冰冷的眸子中難見情緒,像是結著厚冰的寒潭,底下藏著未知的危險。

她望了片刻,收回視線,面向前方清聲道︰「各位仙門師兄!我沒有背叛仙門,是魔頭將我捉去,陷害我!」

對岸眾人靜了靜,玉機子上前一步,沉冷回話︰「你殺害我徒兒游盈芝,證據確鑿,後又怕被懲罰,躲進黑蠻尋求魔頭的庇護,此事是我與多名弟子親眼目睹,容不得你狡賴!」

他一頓,再道,「魔頭!只要你把仙門孽徒交還,我們也會遵守信約,放了沼澤王!」

陸沼忽然大叫︰「魔君千萬不要過來!這些混蛋居心叵測,一等你靠近,就會凝聚千股力量一舉擊殺你!」

說話間,黑蠻方向涌出一**魔人,聚集在墨隼後方,黑壓壓一片。墨隼抬手示意魔兵稍安勿躁,冷聲對仙門道︰「千股力量凝聚是極為冒險之舉,倘若你們不能一擊即中,被我反擊,恐怕要一起命喪此地。」

「你要是有這樣的信心,就帶著仙門的叛徒過來!」另一仙門的弟子開始叫陣,「是誰命喪此地,尚是未知之數!魔頭!你若害怕就躲回黑蠻去!」

墨隼冷笑。對面岸上必定有陷阱,否則方才他傷了十名梵山弟子,那玉機子不會這麼沉得住氣。他們在激他入甕,到時再以千股力量一招滅他,置他于死地。

伍兒見他氣態沉著,不知他有何打算,猛一抽手,清冽喝道︰「大魔頭!我與你勢不兩立!不用仙門眾人出手,我先滅了你!」

她右手一旋,銀色仙劍顯露,寶光璀亮。

墨隼壓低聲,嘲道︰「急著撇清關系?他們只會認為你在做戲。」

他避過她刺來的劍尖,抄手運起一陣疾風,瞬間將她推到對岸,揚高聲音道︰「仙門的叛徒,還給你們!」

伍兒不料他有此舉,踉蹌落到岸上,穩住腳步轉身看向仙門眾人,愣了愣。

「你先過來。」玉機子不露聲色,向她招手。

伍兒距離眾人只不過七八步之遙,抬腳走了兩步,忽然頓住。是否她多心?她竟覺得玉機子和眾人的眼神古怪,好像耐著性子等待什麼。

「你傷害同門之事,延後再算。」看她止步,玉機子眯眼,嚴厲地道,「如今仙魔對峙,你可要想清楚,是站在仙門這一邊,還是要回魔頭那一邊!」

伍兒回頭望了墨隼一眼,他面無波瀾,漠然地回望她。咬咬牙,伍兒大步朝玉機子走去,她根本不該有一絲猶豫,她本是仙門的人,當然要與仙門同一戰線!

只剩一步距離,玉機子突然伸手拉住她,使力一拽,拉扯她到背後。伍兒驚疑,耳聞異聲,仰頭一看,巨大的銅鈴朝她當頭罩下來!剎那間她感覺渾身無力,被那銅鈴發出的仙光震懾住,只听「 」一聲,銅鈴將她密封于其中,仿如有千斤之力墜下,牢牢固定在地面。

墨隼遠望著這一幕,冷冷揚笑。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正道同門,她一回去就用法寶對付她。

伍兒受困銅鈴法器中,听到玉機子的傳音。

「你若是迷途知返,就配合我們引魔頭過來。殲滅魔人之後,我親自上一趟霽月山,為你求情。」

伍兒抿唇不語,明眸半眯,透過厚重的銅壁望出去,外面的場景清晰無阻地映入眼中。她在魔宮密殿時開了天眼,現在即使被囚在仙家法寶之內,依然耳聰目明。

她看見玉機子一手貼在銅鈴外壁,一邊大喝道︰「叛徒!你與魔頭早有私情,他為你奔赴南海,找太白弟子洛菁菁尋仇!毀人容貌,如此惡毒!墮入魔道,如此不肖!我仙門出了你這樣大逆不道之徒,今日我就替霽宸上仙清理門戶,以儆效尤!」

他重重一掌擊在銅鈴上,銅鈴鐺鐺直響,回蕩不絕。伍兒耳膜劇痛,血絲慢慢流出耳廓,眼前不由黑了黑。

墨隼冷眼看著,唇邊嘲意更濃。原來這些人是要利用伍兒引他上鉤,故意在他面前折磨她,激他去救。

伍兒在銅鈴內委頓坐下,挨著銅壁,輕喊道︰「玉機子前輩,我與大魔頭沒有私情!我也非怕死,只是如果你處死了我,無塵神器跟著毀滅,只會白白便宜了大魔頭!」

「無塵神器!」仙門眾人驚呼,「她身上藏有無塵珠?!」

伍兒耳邊嗡嗡回響,听不太清外面的聲音,徑自道︰「你們若是不相信,可以找我師父求證。希望大家以大局為重,至于如何懲治我,我想也不急于這一時半刻。」

另兩大仙門的執教圍過來,與玉機子低聲商議。

「若這丫頭說的是事實,我們萬不可傷她。」清風仙門的執教皺著兩道白眉,沉吟道,「此事事關重大,需從長計議。」

「但我從來沒有听說無塵神器在霽月仙門,她從何處得到?」無陵仙門的掌教疑道。

「只怕她是為了保命而編造謊言。」玉機子接言道。

三人討論了小片刻,玉機子輕敲銅鈴,道︰「我先將你放出來,如果你是信口雌黃,拿不出無塵珠,莫怪我手下不容情。」

伍兒听力還未恢復,只隱隱听見拿出無塵珠幾個字,便道︰「我吞食了無塵珠,早已和它融為一體,拿不出來了。」

眾人無不震驚。與神器融為一體?簡直聞所未聞!

三位掌教卻是冷靜,互看一眼,心中已有論斷。這丫頭不過是修仙弟子,尚無仙身,如何承載神力?她分明是撒謊,交不出無塵珠就以此大話自保。

遠處,墨隼揚眉,輕不可見地搖了一下頭。這傻瓜,猜忌懷疑的種子已經埋下,仙門的人不會再相信她,她說什麼都是枉然。

伍兒調息,止住耳朵流出的血。銅鈴寶器最厲害的法門就在于震耳,倘若有人不斷的猛力敲擊,里面的人就會七孔流血致死。剛才玉機子才拍了一掌,她已經頭暈耳鳴,要是再來幾下怕會聾了。

半晌不見外面有動靜,伍兒抬起一手,抵在銅壁上。如果再有人敲打,她只好奮力一搏,看能不能借力震碎銅鈴。

這時,玉機子的聲音響起︰「你勾結魔人,殘害同道,如今又砌詞狡辯,毫無悔意,留你于世上只會貽害仙門!」

他一掌擊下,砰的聲響,銅壁內回聲環繞,伍兒一手捂住耳朵,一手運勁回擊。她一擊,銅鈴內回聲更響,不絕于耳。

外面傳來玉機子的微怒之聲︰「無知小兒!竟還敢反抗!七竅鈴鐺牢不可破,你試圖擊碎它便是自討苦吃!」他並無意取她性命,囚她于七竅法寶之內是為引敵入甕,此外亦可對她略作小懲。但她若不知死活在內掙扎,就是自尋死路。

伍兒痛苦捂耳,眼冒金星。這法器比游盈芝的束身爐厲害得多,難道她今日要活活被拍死在里面?

玉機子稍稍停頓,再拍一掌,眼角余光留意著湖上那人。

「啊!不要敲了!啊——」伍兒哀叫出聲,雙耳和雙眼流出鮮紅的血絲,襯得一張小臉越發蒼白可怖。

玉機子連續幾下重擊,銅鈴厚壁內刺耳的重響環繞不休,伍兒滿地打滾,聲聲慘叫︰「啊!不要敲!不要!師父!師父救我!」

她的慘叫聲穿透銅壁,甚是淒厲,仙門眾人不禁惻然。清風仙門的掌教低聲道︰「罷了,此法不通,我們再思它法。」

玉機子頷首,回道︰「她罩在銅鈴內,魔頭看不見她的狀況,先將她放出來,再行懲治。」

清風仙門的掌教輕嘆一聲,走回自己弟子當中。

伍兒正痛苦不堪,四周忽然大亮,她閉緊了眼,光線透過眼皮刺入瞳孔,更加疼痛難忍。

肉眼之外,她看到站立湖面上的那個男子臉色陡變,眼神瞬間森然,仿如刀尖上的寒芒。

墨隼負手于背,雙拳握緊,眉角隱約暴起青筋。這個玉機子比他預料的更心狠,竟把伍兒折磨得眼耳流血!她面色極白,眼圈赤紅,血絲順著眼角淌下,猶如索魂女鬼在青天白日下出現。

通過天眼,伍兒望見對岸男子身形微微晃動,似乎移了一步,想向她奔來,卻又控制住,最終巋然不動。

伍兒無聲苦笑,大概是她的錯覺,他怎會不顧自身安危來救她?

旁側有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生生將她按壓跪地。伍兒扭頭,閉眼看著玉機子,心中騰起一股怒火,低啞而冷寒地啟口道︰「你我原是同道,本應同氣連枝,你要處罰我失手害死游盈芝我無話可說,但你在此時此地折磨我,存心不良,手段殘忍,未免叫人不齒!」

玉機子一怔,再看周圍眾人目中流露同情之色,更覺難堪。他雖是使了手段,但非出于私心,若是易地而處,為除魔頭他也甘願受此苦楚。

他暗暗平息心底氣憤,五指抓緊伍兒的肩膀,用力之深幾乎陷入她皮肉,捏碎她肩骨。其他人心慈手軟,而這女孩覺悟不足,他不與他們一般見識!既已走到這一步,他斷不能半途而廢!

伍兒吃痛,臉上浮現痛苦之色。墨隼攥起的雙手喀喀輕響,突然出聲道︰「她確實吞食了無塵珠,梵山玉機子願意幫我殺了她,我應該說一聲謝謝才是。」

玉機子冷著面容,嗤道︰「她若真有神器在身,你豈會放過大好機會,讓她活著離開?」

他全然不信,將陸沼和伍兒一齊壓在前方,指間拈起兩簇仙光,冷喝道,「仙門叛徒,魔界孽障,死不足惜!」

墨隼盯著他指間的光芒,負在背後的手亦蘊起魔光,蓄勢待發。

玉機子手腕微動,伍兒猛然轉頭,怒笑道︰「你這老頑固,等你殺死我再發現神器隕滅,後悔就來不及了!我今日無論如何也不能死在你這老糊涂手中!」

她手掌拍地,力道驚人,地面剎時震顫,玉機子震退一步,驚然看她。

伍兒站起身,睜開血紅的眼,眉間現出彎月印記,魔氣外露,煞氣難掩。

「你已入魔!」玉機子驚喝,手勢一揮,百名弟子立刻團團圍上,「莫讓她逃了!殺無赦!」

「什麼入魔不入魔!我一片赤誠保護神器,你們偏是不信!」伍兒神情凜冽,吐字如冰珠落在玉盤,冷脆生寒,「我不能死,你們最好讓開,否則別怪我傷及無辜!」

「好大的口氣!」無陵仙門的人也包圍過來,含怒帶諷,厲喝道,「任你舌燦蓮花,也無法取信于人!你眉間的入魔印記便是鐵一般的證明!墮入魔道的叛徒,容不得你猖狂!」

伍兒掃視眾人,輕輕闔眸,再睜眼已褪去血色,瞳仁冰藍懾人。並非她要叛道,只是她不能枉死在他們手中,那樣的死太無意義!

兩派幾百人將伍兒嚴密地包圍,目光皆是敵意濃烈,原先那一絲憐憫不忍已經不見,在看到她眉心的印記後已把她視作魔人,惟有清風仙門的掌教持觀望態度,制止門下弟子參與圍攻。

湖心,墨隼微揚起唇角,隨即又繃緊。數百名法力小有所成的仙者圍攻她,她有幾分贏面?

「拿下她!」玉機子帶頭大喝。

人潮涌動,仙風乍起,百股急風匯聚成一脈,形成駭人的颶風。伍兒置身于風暴的中心,裙袂翻飛,黑發飄揚,藍眸雪亮如芒,眉間彎月綻起玄光,極其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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