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多來,我賭遍了馬來西亞的雲頂,美國的拉斯維加斯,還有摩納哥的蒙特卡羅,總算明白了一條硬道理︰無論賭客多麼高明,真正賺錢的永遠是莊家。單是一個葡京大酒店雇請的點鈔工你們猜是多少?200人啊!比濱湖幾大銀行的職員加起來還要多!伙計們,你們想想,它每天的收入該是多少?」顧小凱一邊從包里往外掏資料,一邊唾沫橫飛地說道,「據專家估計,國內每年有上千億的資金流向境外的賭場,所以現在緬甸、朝鮮這些周邊國家一個個都在邊境開辦大賭場恭候中國的豪客們。但頻繁地出入境終究麻煩,而且也不安全,所以現在更先進的是網絡賭博。近期的歐洲杯,區區一個月時間,大陸通過網絡賭錢的資金就高達3000多億元,我認識廣東的兄弟倆就因為經營這個賺海了去!」
老黑頓時來了興趣,湊過去問︰「這個怎麼經營啊?」
「我已經和澳門那邊建立了聯系。賭的方式有兩種,一是設立電子賬戶,賭客自己登錄專門的網站。二是到我們專門的博彩機子上來現場同步下注,當然,我們對外要宣稱是普通網吧,這個由大明負責擺平。」顧小凱看看汪大明,繼續說,「據我所知,現在整個濱湖市還沒有一家。賠率那麼低的‘中福在線’去賭的人還門庭若市。我敢說,只要我們的博彩吧一開張,立馬將他們的生意全搶過來。」
「你沒想過被查處的後果?」汪大明有意打擊一下顧小凱的自信。
「財向險中求嘛!怕出事坐在家里最安全,但坐在家里能坐出錢來嗎?」顧小凱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再說網絡管理上不是有你這位處長大人嗎?還有,我那個做稅務局長的姨夫也多少會幫襯一下的。廣東那兄弟倆官場上一開始誰也不認識,但他們有了錢就可以四處打點,現在的社會誰他媽還跟錢過不去啊!」
汪大明嘿嘿一笑,站起來說︰「我不反對你們搞,但我不能參與。只要上級不追查,我們網絡處就不會主動查你們。就這樣吧,我還得回家。」
顧小凱趕忙說︰「不參與也沒事啊,反正出來了,難得大家一起樂一樂。茜茜還在賓館等著你哩!」
老黑也挽留他︰「你小子別掃興啊,給姚冰打電話請個假吧,就說文化部來人檢查。」
「文化部已經來檢查過一次了。」汪大明想起小奕來那次請假的借口,不覺在心里呵呵一笑,臨走時他又對顧小凱說,「今天你什麼都沒對我說,呵呵!」
汪大明也不要兩人開車送,出門一個人隨便溜達。在地下通道的入口處,蜷縮著一個胡子拉碴的乞丐,雖然衣著襤褸,但卻並不猥瑣。他昂著脖子,微閉著眼,自顧自拉著一把漆痕斑駁的二胡,清瘦的臉上似乎有著某種不屑與清高。要不是他面前擺著那個散落著零零星星毛票和硬幣的盤子,人們多半會拿他當一個流浪藝術家——現在隨便哪個大城市都多的是這種令人難以理喻的藝術家。乞丐拉著一曲《二泉映月》,拉得低婉哀切,但卻並不見他臉上有多少悲傷的神情。汪大明伸手從口袋里模出一個硬幣丟過去,乞丐居然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依然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汪大明不覺笑了笑,這個世界真是奇怪,連叫花子都活得神氣活現似的。
不知不覺信步走到江邊,這才發現腳下那片白花花的光亮居然是月光。如今城里已經很少能看到月光了,因為月亮被擋在了高樓大廈之外,即便偶爾泄漏而來的月光也總是被各種各樣的路燈、霓虹燈、廣告燈所吞沒,怪不得有詩人感嘆「城市是一個沒有月光的地方」。抬頭看看江面上有些曖昧的月亮,汪大明不知不覺地回想起和小奕在雲麓山上相依相偎賞月的情景來,于是掏出手機來撥通了她的電話。
小奕在電話里先是柔情萬種地給他背席慕容的情詩,後又軟磨硬纏要汪大明過珠海去看她,汪大明有點夸張地說自己恨不能長對翅膀飛過去。小奕便生氣起來,說︰「你這人就是沒有誠意,誰要你長翅膀來著,你坐飛機過來也就一個小時,能耽擱你大處長多少時間?」
汪大明趕緊解釋說因為剛換了處室,業務上需要重新適應,等有空馬上過去看她。小奕嘆一口氣,幽幽地說︰「你是怕我纏你吧?」
汪大明只得用一番好話哄勸。
回到家中,姚冰說要看看他的手機。汪大□□里有點發虛,但還是硬著頭皮遞過去,心想她這是發哪門子神經啊。
姚冰很快調出汪大明剛才的通話記錄,問道︰「這是誰啊?一個電話居然打40多分鐘,怪不得我怎麼也打不進來!」
汪大明竭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用很不耐煩的口氣說︰「還能是誰!顧小凱那個混賬要我給他辦一個網證,用來開賭博的網吧,纏著我七里八里地說個沒完沒了。」
「這種事情你少攪和,那人什麼好事不做,盡想些歪門邪道。」姚冰松了口氣,將手機遞給他,「小麗剛剛提醒我說,要經常檢查老公的手機,說是能有效防止男人婚外戀。」
汪大□□里罵了一句,都是他媽的那個混賬電影《手機》給鬧的。不過妻子說的甄小麗的老公他認識,是個天天泡在洗腳城的糜爛男人。她能管住老公花心,只有鬼才相信。
危險剛剛過去,手機又響起來,汪大明一看,正是小奕的號碼,頓時臉色一變,對著電話罵起來︰「我給你說了,這事沒門,好了,就這樣。再見!」也不等對方開口,先掛了電話。
姚冰說︰「你不答應就不答應,也不要這樣凶人家嘛!」
汪大明問老婆︰「你開始說打我電話什麼事啊?」
姚冰說本來要叫他一起去拜望龍伯伯的,但汪大明的電話老也打不通。
汪大明一拍額頭,說︰「瞧我這記性!」
第二天是周六,午飯後,汪大明早早叫了廳里的陳師傅來送自己和姚冰去省委大院「看望老首長」。姚冰悄悄說咱們打的去就是,何必麻煩人家,汪大明笑笑,他要的就是陳師傅那張管不住的嘴,這樣全廳上下很快都會知道「汪大明走的是龍首長的門路」。他可不想讓人家猜疑到陳偉陽頭上去。
這次見到龍首長,汪大明要自在很多。姚冰嚷著要看龍首長最新寫的□□,汪大明則將他家中的花花草草搬到院子里去曬太陽。汪大明一邊搬一邊感嘆︰「你們老一輩的就是高風亮節,哪像現在的干部,級別不高享受高,能力不大架子大。冰冰他們雷行長的院子起碼有您老兩個這麼大。」
龍首長樂呵呵地說︰「不能這麼比啊,黨政機關是清水衙門,人家銀行可是油水部門。」
「話是這麼說,但越是油水部門越喊著虧損,真是讓人看不明白!」汪大明裝著是無意中談到這個話題。
「你也不吃虧啊,冰冰不正好就在油水部門工作嗎?」也許是退下來的日子久了,龍首長已經不像當初那麼嚴肅刻板,語氣中甚至不乏幾分詼諧調侃。難道他真的修心養性不問世事了?汪大明隱隱有些失望,但馬上決定還是要賭這最後一把。
「龍伯伯,有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趁姚冰在恭維龍首長的□□寫得精彩的機會,汪大明當機立斷地插話進去。
龍首長皺了皺眉頭,說︰「小汪,什麼事情你說吧,不要吞吞吐吐地。」姚冰也很有些吃驚地看著汪大明。
「我說您老這□□最好不要再在本地的出版社出了,如果能找一家國家級出版社最好!」汪大明鼓足勇氣說。
「怎麼了?是不是有人說什麼了?」龍首長微微有些激動。
汪大明決定鬼話說到底︰「本來冰冰不讓我說的,怕您老不高興,但我想來想去,覺得不能再隱瞞您老。雷先軍,就是冰冰單位那個聲名狼藉的行長,上次在酒席上出言不遜,嘲笑我們省里的新老領導一個個都在本地出版社出什麼工作筆記、旅游日記、□□,說這其實也是一種□□,他甚至還提到了您老那本《一得錄》。冰冰听了氣不過,就和他吵起來,他好歹也是您老以前關照過的,您才剛退休他居然就這樣忘恩負義啊!再說,連荊都大學哲學系的教授們都沒一個不說《一得錄》寫得好的,他一個學金融的黨校畢業生懂什麼啊?」
姚冰馬上明白了丈夫的用意,便裝出惱怒的神色訓斥汪大明︰「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少說兩句好嗎?」
龍首長臉黑了一陣,突然呵呵地幫汪大明解圍︰「沒事沒事,听听不同的意見也好啊。再說人家雷行長說的也有道理,領導同志是不應該在管轄範圍內出書。」
汪大明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就為冰冰和他頂嘴這事,姓雷的居然兩次三番要冰冰下崗,現在冰冰還在櫃台上哩!」
「哦,有這事?」龍首長重新拉長了臉,「打擊報復就不對了。看來這個雷某人要加強個人修養,我們黨過去吃虧就吃在領導干部修養不夠上,對不同意見的同志打擊報復。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啊!」
姚冰還要趁熱打鐵,被汪大明用眼色止住。他知道,以龍首長這麼多年位居巔峰的脾氣,剛才那番話已足夠雷先軍喝一壺的了,何況現在網絡上熱炒的那些新聞對雷更是極為不利。
兩口子演了一場雙簧出來,汪大明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要知道這可是高難度的走鋼絲動作,一旦演砸,一向耿直、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龍首長肯定會對他留下撥弄是非的惡劣印象。姚冰哪里明白丈夫剛才的心境,只沉浸在告了對頭一狀的快樂之中。她拉住汪大明的胳膊撒嬌說︰「你什麼時候學會撒謊了?看你先前從不撒謊的。」
汪大明說︰「人家都欺負到自己老婆頭上來了,再老實的男人也要耍手腕啊!」
上了車,陳師傅一臉巴結地打探口風︰「你們去看老領導,他一定很高興吧?」
汪大明故作神秘︰「老陳你可千萬不能對人家說啊,知道誰來看龍書記嗎?是北京的譚首長啊!」
陳師傅嚇得直吐舌頭,連連說︰「我知道我知道!」
汪大明知道不出今晚他就會向廳里的大小領導匯報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