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路平緩穩妥的往城東的方向駛去,深冬的傍晚黑得早,冰凍刺骨的寒風刮在路人的臉上,下雪的話還能看見幾分浪漫,像今天這樣天空黑壓壓一大片,風凍得人神情冷漠,平常熱鬧喧嘩的步行街此時顯得有些蕭條,實在不怎麼討喜;偶爾踫上一對情侶過馬路縮起脖子肩膀靠著肩膀,遠看起來黑糊糊的一塊像團凝固的芝麻糊,怎麼看都少了幾分羨慕。大抵,這也是北京的車道難得一路暢通的原因吧.
車內暖氣全開,暖乎乎的,我軟著身子靠在門邊,目光盯著窗外發呆,看著因不堪天冷而步履匆匆的路人像在看一出無聲的啞劇。虞仲之似乎沒有隨車音樂的習慣,坐過很多次他的車,他總是全神貫注的一心一意開車,也極少交談。不像許清池那廝,選的車***包,副駕駛座的人還得忍受他搖頭晃腦拍節奏開嗓高歌一曲,以至于他經常被拋棄的速度比換衣服還快;所以我才說自己的酒量有一半是被他以失戀的理由拽出來拼酒給練出來的。
我掃一眼虞仲之專心的側臉,想著真正招人覬覦的男人大抵是分兩種吧,或溫柔細致,或成熟穩重。前者像美麗妖嬈的罌粟花,一眼沉淪便萬劫不復;想戒,不易;後者如同高純度的烈酒,一口干會嗆死,細致淺嘗才能品出其中的甘醇;這樣的男人,適合結婚過日子。只是女人大多是會為愛瘋狂的感性群體,迷戀一個人的心情,一輩子也難得遇上一次,為此我們敢勇往直前,拋頭顱灑熱血;只為那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它是那麼的好听。
就像我迷戀安宸歌一樣。
宸歌宸歌
怎麼又是安宸歌?漫天游絲的我心底一顫,搖頭苦笑。看來這個習慣得改,改了才可以慢慢戒掉,就像男人戒煙那樣。
我將注意力放到駕駛座的人身上,看了會他紋絲不動的表情,忍不住笑道︰「虞仲之,我爸不刻薄也不會吃人,你干嘛一副苦大仇深準備慷慨就義的樣子?」說完看一眼後座上幾大盒包得很精致的禮品,心下一陣感激。
虞仲之看起來冷漠歸冷漠,倒細心,我都沒想到要買東西,他卻早早準備妥當。他遠比我想象中重視這場婚姻。婚姻,一個對我來說,此刻仍然感到陌生的字眼誄。
他頭也沒轉,淡淡說了一句︰「開車要專心。」
言外之意是我自作多情嗎?相處越久,越發現這男的看起來不是善類,其實真不是善類,毒舌功比誰都厲害。
「這地方真懷念啊,說起來還是我倆的定情之地呢。虞先生您覺得呢?」我看一眼窗外熟悉的景物,轉頭對著他笑得燦爛。猶記得就是在這段路撞上了虞仲之的車,還被他找上門索賠,想想好像還是昨日之事,他未婚,我未嫁,那時的自己意氣風發,連嬌蠻任性都是理所當然;哪想到八輩子打不著邊的人會有今日的緣分
想想,還真有幾分天注定的感覺。
可恨他連看我一眼都沒有,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薄薄的嘴唇輕輕揚起︰「誰說不是呢,虞太太不做賽車手真是可惜了。」說著的時候墨黑的眸子帶了幾分暖色,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含了一抹笑;大抵,也是想起了當日之事。
好吧,論口才我也是說不過他的;不甘心地訕訕假笑幾下,干脆蒙頭大睡。
陳嫂見到我們的時候,腳跺了幾下地板,紅著眼眶奔過來像生離死別好多年終于找回兒的激動,上上下下把我給模過遍確定沒損沒壞才嗚咽出聲,說怎麼也不早點過來,說婚禮辦得匆匆忙忙委屈小姐了之類的心酸***的話,感性的比我親生的爹還親生。
親生的那位拄著拐杖在一旁,臉上一貫的不苟言笑看著我們,最後終于發話︰「好了,過來就好,陳嫂準備飯菜吧。」
「哎哎,看我都老糊涂了,還有姑爺站在邊上等呢;我這就去,這就去。」她接過東西的時候,看著虞仲之的臉又忍不住落淚了,直抓著他的手不放,一味盯著人家的臉含淚感慨︰「小姐找的姑爺長得真好,真好,老爺可以放心了,都放心了。」
我全身一個哆嗦,趕緊推著感性過頭的她進去,還邊嚷嚷道︰「多做點肉,盡管上肉,你家小姐愛吃,你家姑爺也愛吃。」說完,不意外接收到虞仲之嫌棄的目光,我得意回瞪一眼,屁顛著跑進廚房跟陳嫂家長里短。
客廳里兩個同樣不多言的男人相對而坐。一個年輕俊朗,一個不惑之年,有著同樣的嚴肅謹慎;偌大的客廳只听得到偶爾從廚房傳出來的調笑聲,跟兩人相對無言的沉默形成對比。
良久,白賢終于重重嘆了一口氣,看著面前他極之贊賞的男人,威嚴的臉龐逐漸軟下,添了一絲感慨,他單手駐拐,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語氣不無凝重︰「仲之,謝謝你。阿歡,你要照顧好她。」
「是。」他輕輕點頭,冷峻的面容看似面無表情,卻足以夠白賢安下一顆心。他欣賞虞仲之,除了生意上英雄相惜,更多是看重他的為人,他知道這個男人肯點頭,就一定會承諾到底。
「他怎麼樣了?」虞仲之目光微閃,抬頭對上白賢雙目。
「不好。」
簡單兩個字從白賢口出說出,大抵也知道所謂不好的程度,虞仲之當下便不再追問,只說︰「我可以做什麼?」這一句便是真正的允諾了。
「照顧好阿歡。」白賢單手搭上他手背,難得紅了眼眶,語氣終泄露出滄桑「我也只剩她這麼一個女兒了。」
虞仲之心神一凜,抿緊唇,只覺被他握住的手熱得發燙。他微微頷首,緩緩垂下眼瞼,掩起滿懷的心事。白賢也不再說話,臉上恢復了往日的嚴謹,雙手拄著拐杖目視廚房,听著漸行漸近的嬉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