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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送到——

王氏見許櫻哥臉色不好看,忙勸道︰「你別听他瞎說!誰都知道這不是個好東西,他自己家里鬧成一團糟,也巴不得咱們家和他們家一樣亂呢。」

許櫻哥撇撇嘴︰「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別往心里去啊。」王氏上前挽住許櫻哥的手臂,柔聲道︰「馮家大娘子呢,你曉得,側妃是她的親姨母,所以從前她經常往咱們府里來玩,愛說愛笑的。也不獨是愛往母妃那里去,也喜歡到我屋里去坐的。有些人不知情,唯恐天下不亂,難免愛多嘴亂說話。」

這可不是亂說話,有根有據的,馮寶兒一定以及肯定對張儀正有意,並且因此憎恨不容于她,可就不知道張儀正到底是個什麼心思了。許櫻哥只管含笑听著,不時點頭應和一聲,王氏見她只笑不搭話,自己也覺著這話太假,遂將話題轉了開去。

這一日的熱鬧喜慶之處自不必說,好容易到了晚間,客人散去,眾人都是累得人仰馬翻。大抵是太累,心中又有事的緣故,許櫻哥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亂夢怪夢噩夢連連,天還未亮就被值夜的青玉從夢中叫醒過來。她這才發現自己早已冷汗涔涔,汗濕衣背,心跳快得似是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一般,呆呆地坐著暈了會子才問青玉︰「給我杯涼水喝。」

青玉忙把燈剔得亮了些,就近仔細查看一回她的臉色方遞了水過去,輕聲道︰「女乃女乃這是做噩夢了?」

「你怎知我做噩夢了?」許櫻哥一口氣喝了一整杯水才歇下,示意青玉︰「上來陪陪我。」

青玉忙月兌了鞋子坐上床去由許櫻哥靠住了,柔聲道︰「女乃女乃剛才喊得好大聲的。不管做了什麼夢,說出來再連呸三聲就好了。」

「我夢見從前四郎落水的事了。」許櫻哥剛開了個頭便又住了口。青玉見她似是不太想多說,便寬慰道︰「女乃女乃想是累著了,心里又掛著三爺的才難免做了夢。您也別擔心,三爺隨行的人多,且又不是去打仗。這兩日只怕已快到了,指不定女乃女乃睡一覺起來就能見著人了呢?」

許櫻哥迷迷糊糊地听著,思緒再次回到之前的夢境。那還是她才入許家的第二年,博得了姚氏更多的關注,小小的許揭卻不嫉妒眼紅,總像一條小尾巴似地跟著她跑。那一日,她領了許揭在荷花池邊釣魚玩,本只是孩子的游戲,許揭卻失足落下荷花池。她是會游泳的,卻知道自己身小力弱救不得,正滿頭大汗之際,許扶不知從哪里飛奔出來救了許揭。

從那以後她一直告誡自己做事為人要小心再小心,不然就可能釀成大錯。但此事時日久長,她是很久不曾記起來了,誰想昨夜竟又夢見了。最可怕的是夢中的許扶不再是少年模樣,而是現在遍體傷痕破了相的模樣,從池塘中抱起來的小孩子也不是許揭,而是一個看不清面目的嬰孩。許扶又哭又喊,喊些什麼她卻听不清,只是覺著許扶很傷心。

窗外隱隱透出些亮色,許櫻哥煩躁地打斷青玉的話︰「什麼時辰了?天要亮了麼?」

「快四更了,還早呢。女乃女乃還是再睡一覺的好,明日新婦拜見,定要起早的。」青玉見她既煩躁又不肯說夢見了什麼,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靜守在一旁而已。許櫻哥睜大眼楮,看著羊角宮燈里的燈火突突跳動,了無睡意。

突地听外頭隱隱一陣騷動,似是有人輕輕敲了門問了話,然後又離去了。許櫻哥忙掙起身來推了推青玉︰「你去瞧瞧外間怎麼回事?」

青玉忙披衣出去,須臾後回來道︰「女乃女乃,適才是巡夜的婆子應了世子妃之命過來查驗的。听說是西北角的宜安坊走水了,燒了好大一片,半邊天空都燒紅了。世子妃生恐府里的女眷們被驚嚇著,也是怕亂起來出事的意思,讓仔細火燭,緊閉門戶,不要亂走。又讓放心,火勢不會蔓延過來的,綠翡已經帶人查驗了,女乃女乃只管安心地睡……」

話音未落,許櫻哥便已披衣下床快步奔將出去,抱了個杌子踮著腳站在門前仰首往西北邊看過去。果然看見天邊映紅了一大片,那亮光仿若霞光,把院子里都照亮了幾分。和合樓、常福街,都是在的宜安坊,也不知道此番是否被波及。許櫻哥心頭「突突」直跳,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立即奔出去一探究竟才好。理智上卻曉得自己算是被康王府的這高牆給圈住了,出不去,便抱著個杌子,拖著把椅子,到處尋那高處,將杌子放在椅子上,搖搖晃晃地往上爬,妄想站得更高些,看得更遠些。

青玉忙跟了出來,抱住許櫻哥的腰將她往下拉,氣得低聲罵道︰「女乃女乃可是糊涂了?這院子里多少雙眼楮盯著的?便是借口說想看熱鬧也斷沒有這樣的看法!您便是再擔心那邊,也可以交給婢子去打探,哪里用得著您這樣?也不怕人傳閑話!」這話說出來,青玉先就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咬下來。跟在許櫻哥身邊多年,也曾替許櫻哥同許扶在中間傳遞過無數次消息和東西,她雖謹遵許櫻哥的吩咐,好奇心害死貓,從不多問多看,到底也是知道蹊蹺的。平日里一直小心謹慎地不提不說,這會兒卻是沖口而出。

許櫻哥卻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便順從地扶著她的手從椅子上下來,卻不肯回去,只固執地抬頭看著西北方向,一動不動。

綠翡正帶著人四處查看,听到聲響忙往前頭來,正好看將這一幕盡數收入眼底,少不得趕緊將身邊的婆子打發走,自己趕上去扶住了許櫻哥,低聲問青玉︰「女乃女乃這是要做什麼?」

青玉一言難盡,只能低聲道︰「先是做噩夢驚著了,才醒來就又听說走水,想起宜安坊那邊住著許多族人的,便給嚇著了。姐姐看著女乃女乃,我去外頭打探打探。」正想再勸許櫻哥兩句,讓她回房去等消息,許櫻哥已經轉過身往屋里去了。

許櫻哥拖著步子回到房里疲累地往榻上躺下,盯著昏黃的燈光蜷著身子縮成一團。她有種十分不祥的感覺,似乎之前那種混吃等死的好日子離她將越來越遠了。

宜安坊。常福街一帶的房子已經徹底陷入到火海之中,頭發被燒焦了一半的鄒氏將一盆冷水澆到許扶頭臉之上,用力拍著他的臉頰,大聲哭喊道︰「五郎,五郎,你醒醒呀。」

許扶痛楚地申吟了一聲,吃力地睜開眼楮,迎面撲來的熱浪和滔天的火海令他驚得猛地掙起身來,環顧四周尋找親人。卻只看到周圍有人來回奔跑,近處只有形容狼藉的鄒氏和梁氏二人跪坐在他身旁低聲抽泣,並不見養父和妻子,于是嚇得翻身縱起大聲喊道︰「爹和清娘呢?」

鄒氏和梁氏只知道哭,並說不出話來,還是旁邊提著水匆匆奔過的一人大聲吼道︰「還沒出來!」

許扶不假思索地奪了那人的水桶往自己身上一倒便往後院沖。鄒氏嚇了一跳,拼命拽住他袍腳大聲哭喊道︰「五郎,五郎,去不得……」

「快放開!」這是要命的時候,快一分便多一分活的希望,許扶暴躁之極,用力去掰鄒氏的手,鄒氏卻只是死命拽住他不放,大聲哭道︰「火勢這麼猛,你父親和清娘這麼久都沒出來,只怕是凶多吉少,你頭上還在流血,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可叫我怎麼活?」可想到里頭的丈夫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又心疼得嚎啕大哭,幾欲昏死過去。

許扶看著鄒氏又痛又怕的模樣,心底終是軟了幾分,卻是不肯放棄,決然地將袍子撕裂,悶頭便往里沖。才沖了幾步遠,就見一團火從里頭疾奔出來,險些與他相撞。許扶才錯開身,便有幾個他不認識的人大聲疾呼著將水朝那團火兜頭潑了上去。火被撲滅,一床被燒成了漆黑色的棉被被人抖落下來,露出里頭的兩個人來,卻是一人背著一人,身上蒙了濕被子逃出來的。

「爹?清娘?」許扶顫了聲音想確認才逃出來的人是否是養父或者妻子。卻又見里頭再奔出一團火來,周圍人等如法炮制,再度將火熄滅,又是如同適才一般的情形。但這次許扶卻是看清楚了,被人平放在地上的人是個女子。

不知是誰在那里喊了一聲︰「好了,好了,人都出來了!」接著就听鄒氏大聲哭道︰「老爺!媳婦!」

又是這樣的,又是這樣的!許扶心中一驚再一涼,腳底下已經軟了,渾渾噩噩地站在那里不敢過去,後腦上的傷「突突突」地跳了起來,疼得他目眩眼花,胸悶氣短,幾乎不能呼吸。他只覺著地上躺著的那兩個人影越來越模糊,面前所有的人和聲音都離他越來越遠。

有人在後扶住他,低聲道︰「五哥,對不住。」

許扶麻木地回過頭去怔怔地看著立在他身後,滿臉黑灰看不清表情的趙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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