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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四哥他……」梨哥才開口,就見許櫻哥已經收回目光坐直了身子,微笑著說道︰「如今趙許兩家已斷了往來,你若在外面遇到趙家人,無論是趙四公子還是趙窈娘,都不用打招呼了。可記住了?」

這麼多年的情分就這樣算了麼?梨哥心中有無數疑問和遺憾:「那要是他們和我打招呼怎麼辦?」

許櫻哥笑笑︰「敷衍過去即可。」這種事情總是當斷則斷的好,既然她與趙璀再無可能,便要趁早打消趙璀的心思才好。

馬車繼續前行,毫不停留地從趙璀身旁駛過,梨哥看了看許櫻哥的臉色,沒有再多問。

許家的莊子離京較遠,馬車整整行了大半日功夫才到,早有莊頭領著管事候在門前等著,前呼後擁地把姚氏一行人送入主屋。落座後,姚氏象征性地問了莊頭幾句庶務,便起身入內梳洗。才勻過臉,奉命來打前站的蘇嬤嬤便從外頭走進來,接過綠翡手里的篦子給姚氏抿發︰「去看看三夫人、二娘子她們修整好了麼?飯菜已備齊,立即就可開飯。」

綠翡領命出去,姚氏低聲道︰「都安排好了?」

蘇嬤嬤鎮定地道︰「安排好了,不拘三夫人怎麼問,怎麼打听,也就是那麼個結論。」冒氏在家明里暗里折騰了好些天,手上還欠缺若干人證物證,有些證據非得是來當年許櫻哥養病的這個莊子才能探查到,姚氏與許衡商量後索性成全了她。

姚氏閉上眼楮︰「這些日子雖不曾見她與何人往來,但還得越加小心謹慎才是。」

蘇嬤嬤笑了起來︰「夫人放心。她翻不出浪花來。」

過了約半盞茶功夫,許櫻哥含笑走了進來,姚氏招手叫她過去,語重心長地道︰「這是你小時候養病呆過的莊子,你從3歲起,在這里一直住到6歲,可還記得?」

許櫻哥一怔,心想自己去許府前不過是在這里住了兩個月的光景,見過的人少之又少,姚氏和蘇嬤嬤又不是不知道,怎地這時候突然說起這個來?可也知道姚氏不是嗦之人,便把多年前就背得滾瓜爛熟的那一套說出來︰「自是記得的,我還記得乳娘就埋在後山上呢,我正想明日去看看。」

姚氏點點頭︰「很好,她雖是僕,但好歹照顧了你那麼多年,又是因照料你才染病死的,她沒有後人,你給她燒些紙錢香燭也是該的。我已讓蘇嬤嬤替你準備好了香燭紙錢,明日便讓莊頭陪你去。」邊說邊朝著窗戶邊看過去。

許櫻哥順著她的目光瞧過去,卻什麼都沒看見。正在納罕間,就听紅玉在外間道︰「三夫人來啦?飯菜都好了,夫人才使綠翡去催呢。」接著就听冒氏跟著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那笑聲,竟然就在窗外。

許櫻哥的心「突」地一跳,抬頭看向姚氏,姚氏輕輕嘆息了一聲,朝她點了點頭。難怪做得如此刻意……她還以為這次出行就真的是來散心休養的,誰想也是身負重任。許櫻哥苦笑起來,眼看著笑嘻嘻走進來,眼神閃爍不定的冒氏,恨不得質問冒氏,她到底礙著冒氏什麼了?怎地就如此容不下她?

冒氏面上含笑,心里暗自冷笑,姚氏這種刻意的提醒和安排也做得太拙劣了些,這許家二娘子可謂是孤煞星轉世啊,六歲歸府前身邊伺候的所有人都死光光了。需知這世上之事,雁過留聲,總有蛛絲馬跡可循,掩蓋得了一時,掩蓋不了一世。

姚氏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冒氏的神態,暗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就憑你這點本事也敢在我面前翻筋斗?你還差得遠呢。

眾人各自肚腸,除了天真爛漫的梨哥和什麼都不知道的許擇外,其他人這頓飯都吃得味同嚼蠟。待得飯後眾人散去,許櫻哥回房坐了片刻才又折回姚氏房里,姚氏看見她也不驚奇,招手叫她坐下,沉聲道︰「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此行專為一件事而來,最近你三嬸娘在打探你的出身來歷,你自己警醒些,前些日子家里亂七八糟的,你的心情也不好,我就沒和你說,現下一切安排妥當,你只管按著我說的做就是……」

次日,許櫻哥按照姚氏的安排,上山給那位從未謀面,卻擔了虛名的乳母上墳,又同幾個據說小時候伺候過她的媳婦子說笑了幾句,各有賞賜關懷。冒氏冷眼旁觀,過後便以各種理由去尋這些人說話解悶,姚氏先不管她,瞅準機會拿住冒氏的一點錯處大發一頓脾氣,尋了個由頭要趕冒氏回去。本來眾人以為冒氏怎麼都會大鬧一場,結果冒氏卻只是坐著哭了一回,意思意思地略略反抗了一回便乖乖地領著許擇回了上京。

冒氏去後不久,姚氏便跟著回了上京,換了孫氏前來領著兩個女孩子住在農莊中靜養。許櫻哥每日伴同孫氏抄抄經書,與梨哥一起做做針線,偶爾指點一下梨哥畫畫,過上幾日,再听听來送東西的許揭說說有關京中的各種八卦傳聞,日子倒也過得安寧快樂。

八月初的天氣,風雲多變,前一刻還是陽光燦爛,下一刻便烏雲滾滾,狂風四起,電閃雷鳴,暴雨如注。鄉下的莊子遠遠沒有上京城里的大學士府那般講究地鋪滿了漂亮整齊的青石板,而只是夯實了的黃泥地,雨水一激,難免成了黃湯湯的一片,叫人腳都下不去。

天色越來越昏暗,那雨卻仍然沒有停歇的意思,草草吃過晚飯後,孫氏便打發眾人回房歇息。主屋的燈一滅,整個莊子便寂靜下來,除了風聲雨聲雷聲外什麼都听不見。時辰尚早,許櫻哥睡不著,歪在燈下看了一回書,睡意不但不曾上頭反倒引起無數心事,索性披衣起身推窗看雨。

一陣狂風襲來,牆邊那株槐樹被狂風吹得枝葉翻飛,幾乎要折斷一般,叫人看了便由來生出一層害怕。白紗燈籠中的燭火一陣亂晃,險些熄滅,青玉忙放下手里的針線活俯身護住燭火,紫靄打著呵欠去關窗,嗔怪道︰「一場秋雨一場涼,這麼大的風雨,二娘子還敢立在這里吹冷風,若是有個頭痛腦熱的,可不是我們伺候不力?」

青玉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倘若人家不知,只當您還沒想開,一病纏綿至今呢。若是引得夫人擔心來看,想必二夫人又要自責了。」

許櫻哥笑了一笑,任由她二人將窗子關緊,自回了床上躺下,擁緊被子閉上眼楮入睡。青玉與紫靄等了片刻,听見她睡安穩了,方輕手輕腳地起身去了外間展開被子躺下。

一道閃電將天上厚重的烏雲劈開,照得四處亮如白晝,

接著轟隆隆一聲巨響,一個驚雷猛地砸了下來。雷聲尚未消歇,不知是什麼地方又發出一聲脆響,仿似是樹枝被雷劈斷一般的聲音,卻又似是近在耳旁,許櫻哥驚得滿頭滿身的冷汗,猛地自床上坐了起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雨聲越發見大,潮濕的冷風不知從什麼地方吹進來,把帳子吹得亂晃,一股陌生的夾雜著鐵腥味和臭味的危險氣息自床前散發出來。許櫻哥本能地往床鋪深處急縮,同時手自枕下模出鋒利的金簪,握緊再握緊。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把屋里的情形照得透亮,不過眨眼的功夫,許櫻哥卻看清了立在床前的人。赫然就是本該在邢州的張儀正!她顧不得去想張儀正怎會突然出現在她床前,只顧大喊一聲,兔子一樣地縱起往床下跳去,不及落地,張儀正已凶狠地朝她撲了過去。

「噗」地一聲悶響,許櫻哥被他撲倒下去,下巴砸在床沿上,砸得她滿嘴的血腥味,頭昏眼花,疼不可忍。感受來來自身後的那層滲人的寒意,許櫻哥顧不上疼,靈巧地翻身,舉簪,刺入,同時手肘、膝蓋往上橫撞過去。

「唔……」張儀正一聲悶哼,蝦子一樣地蜷縮起來,雙手卻是絲毫不放松,順著許櫻哥光滑的雙臂滑下,奪走金簪,再將她的雙手反剪至身後,欺身而上將她牢牢壓在身下。許櫻哥動彈不得,索性一口咬了下去,這一口下去,卻險些沒把她燻得吐出來。

說不出的惡臭,許櫻哥惡心得要死,卻听張儀正伏在她耳邊惡毒無比地輕聲道︰「你剛好咬在我腐爛了近半月的傷口上,有沒有吃著蛆?沒覺得嘴里有東西在爬麼?」

「嘔……」果然是肉質腐爛了的味道,來自記憶深處的某些片段潮水一樣地襲入許櫻哥的腦海,許櫻哥想吐卻吐不出來,只能干嘔,嘔到眼淚都流出來。

張儀正沉默地扭著她的手臂,靠在床邊大口喘氣,仿佛也是累極。

外間傳來極其輕微的一聲響動,許櫻哥的眼皮跳了跳,卻听張儀正惡聲惡氣地道︰「誰敢亂動,我就讓她陪著我一起死。」

外屋立即靜止無聲,天地間唯獨剩下風聲雨聲狗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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