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香？」
清玄在心里默默念叨著，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從名字可以判斷出染香是個女子。
「這事還得從很久以前說起。在千年之戰結束後的一兩百年內，人界並非像現在這樣和平穩定，無數妖魔與不甘失敗的各族叛亂者在赤縣神州到處惹是生非，人族修仙者們為捍衛在人界的地位，由三大宗派的帶領，前赴後繼，拋頭顱灑熱血。」
「而我那時不過二十五六歲，作為年輕氣盛的道門弟子，秉承掌門之命，與妖邪殊死搏斗。由于我天資聰慧，年紀雖小卻道行了得，名聲便漸漸在人界流傳開來。」
想到林雲那個時代，生逢亂世，英雄輩出，而林雲可以佔一席之地，清玄能夠在腦海里浮現出林雲當年雄姿英發，風流倜儻的樣子。
「後來，我當上了道門首席弟子，責任更加重大。據傳言，西方蠻夷之地有九頭冥蛇作怪，很多人族修者，包括佛宗和儒派的弟子，為了斬殺九頭冥蛇而喪命。于是，我便主動請纓，要求掌門讓我前去，鎮壓斬殺九頭冥蛇。」
「掌門知道九頭冥蛇的厲害，但又想借此揚道門鴻威，鞏固人界第一大宗的地位，斟酌良久之後，還是決定讓我和楚雷等七人共同前去。」
「我們七人算得上是道門棟梁之才，掌門這麼做可見他要斬殺九頭冥蛇的決心。七人浩浩蕩蕩抵達西方蠻夷之地，本以為可以速戰速決。但九頭冥蛇畢竟屬于上古凶獸，實力不容小覷，七人苦戰不已，損失慘重，第一次交鋒，當場戰死兩人。」
清玄呼吸一窒，作為現在道門大長老的楚雷與眼前的林雲道人，居然還有這麼凶險的一段經歷，七人戰死兩人，還沒誅殺九頭冥蛇，真是駭人听聞。
「那你們剩余五人最後怎麼樣了？」清玄小聲問道，不能大口喘氣。
「我們五人拼盡全力也無法誅殺九頭冥蛇，無奈之下，只得暫時撤退，從長計議。商討很久，我們面臨兩難選擇，一是繼續斬殺九頭冥蛇的任務，但可能全部喪命；另一個則是返回道門，保全性命，可道門會因此受人嘲笑，丟盡顏面。」
「最終我們決定，重振旗鼓，殺向九頭冥蛇，就算全部陣亡，亦死而無憾。盡管抱著這樣必死的決心，我們也小心翼翼，做了詳細縝密的計劃，而不是像第一次那樣冒冒失失。但相對而言，僅憑五人之力對付這只上古凶獸還是有些勉為其難。」
「那是一場震天動地的大戰，我們五人彼此協力，在腥風血雨間劈荊斬棘。直到斬下第七顆冥蛇頭顱，冥蛇突然發狂，身體徒然壓向大地，以摧枯拉朽之勢瞬間將我們五人淹沒。」
清玄忍不住驚叫一聲，林雲聲音低沉而緩慢，字正腔圓，他听著真如身臨其境一般。眼前恍如見到冥蛇凶惡嘴臉，嗅到滔天殺氣，心中情不自禁喊道逃，快逃！
「我們五人眼見危險降臨，大事不好，急忙調轉身子，朝反方向四散而去。冥蛇惱羞成怒，窮追不舍。我在逃亡的過程中，只感到身後寒風襲背，知道冥蛇朝自己追來，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如若被它追上，唯有死路一條。」
「我維持身形不變，急忙念動劍訣，赤陽受到召喚彈射而出，劍氣凝結之處，飛快組成一堵光牆。與此幾乎同一時刻，兩頭冥蛇撲身而上，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尖利鋒芒的牙齒，撞上這堵劍氣凝結的光牆。」
「我只是想讓劍氣光牆稍微阻擋一下兩頭冥蛇，降低它的速度，哪怕片刻也好。可是，疾速追趕的冥蛇面對光牆根本熟視無睹，毫不猶豫的撞了上去。」
「伴隨著 地一聲悶響，我原本還抱有的絲毫希望全部因為劍氣光牆的崩塌而破滅。」
「自知今要死，何必再逃亡？赤陽飛回手中的那一刻，我腳踏太極，連行五步，急轉倒回，對著迎面而來缺少防備的兩頭冥蛇發動陰陽五行訣。」
「然後呢？怎麼樣了？」見林雲停頓下來，清玄迫不及待的追問。
林雲淡淡笑了笑，神情安詳而滿足道︰「然後我就遇見她了。」
「有人出現是我預想不到的，尤其是遇見一個素未謀面，容貌傾國傾城的女子。我當時氣盡力竭，幸虧她擋在身前，替我阻擋了兩頭冥蛇。」
「也許她是某個名不經傳的人族修者，意外發現這場大戰，卷入進來撿了個便宜，從此名震人界，受人們敬仰。但我更覺得她是九天玄女，在茫茫人海中專門為我而來的美麗意外。可事實上她是貓妖幻形，更確切地講是九命天貓！」林雲語氣忽而變得高昂激動。
「前輩的意思是，這個女子是和小貓一樣的九命天貓，並且名叫染香？」清玄驚駭中，理清思緒，終于明白為何林雲道人知道這麼多關于九命天貓的事了。
林雲點頭道︰「對。染香確實是九命天貓。她救了我的命之後，幫助我療養。染香與人間女子有很大的不同，天真活潑，用心感受和體會這個世界，用愛與寬容對待這個世界。我想這也是與染香從未涉世，或者即使涉世，也正如她名字那般，只沾染塵世美好芳香的方面，對塵世陰暗晦澀的一面百毒不侵的緣故吧。」
「很奇怪的是，和染香相處的那段時間，原本以捍衛正道，斬殺妖邪異類的我竟沒有絲毫殺心。反而染香問我，為何要斬殺九頭冥蛇的事情讓我難以回答。」
「你們人族修者為什麼要千里迢迢來殺害小蛇啊？她眨著眼楮有些責備的問道。」
「他殺害很多人，我們是除魔衛道。我義正言辭的說，好像大義凌然，理所當然。」
「可是，小蛇在這人煙罕見的蠻夷之地本來安心修煉，卻是你們人族修者找上門來，想要殺死他，他被逼無奈，才不得不還手的呀。」
「九頭冥蛇，上古凶獸，嗜殺成性，人人得而誅之。你又怎麼能說他是無辜的呢？我毫不含糊地回答，人族以往的觀念深深影響著我。」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你也說了是上古。可現在呢？那些異族被你們人類多則追殺殆盡，少則遠離赤縣神州繁華之處，來到人跡罕至的蠻荒之地，卻還是逃不過你們人類的追殺。難道你們非得趕盡殺絕，當天地之間只剩下你們人類時才肯罷休麼？染香氣得臉色發紅。」
「我安靜地看著她，在天地之間，西方蠻夷之地，世界好像只剩下我們兩人。」
林雲道人抬頭，忽而長嘆一聲，沉郁道︰「要是真剩下我們兩人就好了。」
「我和染香在這個問題上爭執不下，但很顯然的是，我開始相信她所說的，根深蒂固的觀念開始慢慢發生轉變。」
「有一天，我問她，九頭冥蛇到底有沒有死？問這個是因為我當時意識模糊，不敢確定。」
「染香的身子突然顫抖一下，僵在那里，半天不說話，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而我對于此事的猜測更是有了幾分把握，從染香的話語中可以看出她似乎和九頭冥蛇認識，並且關系不錯。那染香又怎會殺死它。」
「果然，許久之後，染香走到我面前，彎下腰，從懷里取出一顆五彩光芒的水晶道，它在這里。我凝望過去，只見水晶內部貯藏著一個小物，若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此物長有雙頭且十分像蛇。」
「這是琥珀晶石。染香解釋道，那天你們和小蛇斗得厲害，你們道行之高是我以前從未見過的，就算是克敵無數的小蛇都有些忌憚，它雖勉強處于上風，卻也因此受了重傷，九顆頭顱只剩下兩顆，我便將它放在琥珀晶石里，讓它好生休養，並救下你，讓你去告誡想打小蛇主意的人，如若再犯定殺之。」
「她說這話的時候輕聲細語，可情感上果斷堅毅，讓人听著有種不敢違背的壓力。」
「我冷笑道，原來你救我是為了這個原因，我還以為你是什麼好心腸的妖，其實都一樣，妖物決無好東西！」
「她听了卻也不生氣，只是柔聲的問我，你當真這麼覺得麼？難道妖天生就是邪惡與凶殘的象征，而你們人就是斬妖除魔，替天行道的正義嗎？」
「是！我凜然答道。」林雲失聲笑了笑，道︰「現在想來是多麼愚蠢啊！只怪中毒太深，中毒太深吶！」
清玄被他所言怔了片刻，回神想來，稱之為人間冥界的無極煉獄，在沒有親身經歷，了解之前是恐怖與黑暗的代名詞，可是經過這些天的生活，就算整個無極煉獄的妖靈都罪無可恕，但洛星、熊虎、猴獼三人，他們本性善良，不說妖獸，就是自傲自大的人類也有很多比不上的。
「這一個是字，說出口後突然覺得很後悔。我低下頭，不敢看染香，兩個拳頭緊緊攥著。我讓她心傷了，我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反復默念。」
「染香咬著牙，強忍怒意與難過，對我說，妖亦有道，人卻無情！萬物靈長，原來只會自圓其說，可笑可笑！」
「若是以往的妖靈，我肯定不會說上一句話，提劍相斗，不死不休。但對于她，我下不了手。」
「我……我頓時語塞，腦海里浮現那些死在我劍下的生靈，它們究竟有沒有過，還是我一直都在錯？」
「清玄，你覺得呢？」林雲忽然問道，饒有興致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