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4-03
大貓熊說了這麼多，不是怨恨林胥的陰毒。扼殺這枚種子雖極艱難，卻也並非沒有辦法。他既然敢做，就已經做好了面對林胥報復的準備。這報復雖在意料之外，卻並不出乎情理，也算能接受。
靈山不說，他卻說了這麼多。原因就在于，他想讓林胥做出下一個選擇前，慎重！慎重！更加慎重！
很多選擇題不難去做，但當一切都被考慮在內，更多的選擇題，想去做，十分百分艱難！
但大貓熊卻忘了，他說的這些，也極有可能在林胥心中留下一枚同樣的種子！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當說完這一切，大貓熊很快就意識到這一點。但他卻不能再多說什麼——多說無益，沉默是金，他只能選擇閉嘴，只希望，林胥自己的選擇，不會造成嚴重的後果！
大貓熊的話，林胥一個字一個字听得清清楚楚，也想得清清楚楚。他同樣想到了大貓熊想到的那一點，但他看重的卻不是這一點！
這樣一枚種子的確極恐怖，弄不好就會產生真身心魔。但這些卻並非林胥所考慮——他想的更多的，是另一點！
他轉頭看向哭泣不止的李小白，默然不語。
他當然看不到她，但他也前所未有的看清了她。李小白說的不錯，有時候，雙目所見未必是真的，耳聞比目見能看到更多。
林胥自李小白身上看到的，前所未有的多。
良久，李小白哭泣聲漸漸停止，卻依舊在抽咽。悲傷到極點的女孩，已在絕望的邊緣。林胥感知著她，她也在听著林胥。她當然能听出，她的林大哥正在做一個極艱難的選擇——關于她的！李小白倔強地選擇不哭，這樣的選擇，比他面臨的選擇輕松了太多！
良久。良久。風在嗚咽。沾染了枯黃的松針簌簌落地。融化的冰雪形成的山澗在歌唱，聲音清脆，悅耳如鳥鳴。
良久。良久。
林胥淡然開口說道︰「你呢？」
大貓熊身上，暴虐的氣息一閃即逝。李小白依舊抽咽不止，臉上卻露出茫然之色。
她不懂林胥是什麼意思，所以她沒辦法回答。李小白怯怯地看著林胥，可憐的神色，只有最狠心的人才會繼續逼迫。
林胥卻像是無動于衷，說出這兩個字，便是做出了選擇，便是渡過了最艱難的時光。剩下的，就只有堅持！他目中神光無比平靜，再次問道︰「你呢？」
這兩個字何等冰冷無情，李小白嚇得再退走兩步，喉嚨中有嚶嚶的細微哭聲傳出，眼中幾乎又垂落淚珠。但她卻在極力壓抑不哭——林胥已經是她的一切，她不想失去他！
林胥迎著她，走上前去，步步緊逼︰「你呢？」
李小白再也忍不住，嗚嗚哭出聲來，眼中淚珠連珠線一般落下來，臉上早已一塌糊涂。林胥就在她身前，她伸出手，想捉住林胥手臂。林胥卻一動閃開，不讓她踫到自己。
這一刻，李小白終于嚎啕大哭，她自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你呢？」林胥強忍住心中的酸楚，第四次問出，聲音更加冰冷絕情，不帶絲毫感情。
李小白仍未回答，身後卻有平靜聲音傳入林胥耳中︰「她不知道。」
林胥轉身。
他看不到，但卻清晰感知到，身前不遠，那不可思議的一幕——那里，並排立著，分明兩個靈山佛爺！
兩個靈山佛爺，氣息一模一樣，不是誰是誰的分身，也不是誰是誰的幻影，而是兩個真實的靈山佛爺！如果不是親身感知到，林胥絕然不會相信這真實一幕！
兩個靈山佛爺同時開口，只有一道聲音，接著說道︰「在走出十萬大山之前，她都不會知道！」
兩個靈山佛爺，白衣如雪，舉風縹緲，如身在世外，連脖子上懸掛的佛珠都一模一樣——靈山佛爺那顆血色的本命佛珠，也如他自己一般，一分為二，各自垂懸。
——誰說世界上沒有兩枚一模一樣的葉子？這便是！
林胥當然震驚，他沒想到，靈山佛爺這麼快就找到了扼殺那枚種子的方法，而且是如此完美！
兩個靈山佛爺，此是此，彼是彼，一個留在十萬大山，一個走出十萬大山，分開之後，二者再無聯系。出與不出，林胥給了他選擇，他既出也不出，身已在這選擇之外，不作選擇。那麼，這枚因選擇而生出的種子，自然不攻自破！
兩個靈山佛爺又道︰「你想的不錯，錯也並非在她！她的確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因為她真的就是李小白！你的問題，不應該問她！」
「走出十萬大山，你與她都會明白！」
「我本就不是問她！」林胥失望說道，「你與大貓，和我的因緣，都因她而產生，你們要不要出去，現在我不管。但她騙了我這麼久——她就必須付出代價！」
靈山佛爺說道︰「第一，現在她是李小白，你問的話，听到者是李小白，也只能由李小白回答——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如何能回答？第二，我們十萬域王中，碧眼狐狸是最聰明的一個，就算你能逼她做出選擇，她也能很輕松做到這一切！」
靈山佛爺很少說這麼多，林胥一句句听得極仔細，卻失望地發現——他說的不錯！他身後這個陪伴他許久的女孩，仍是李小白——他看到真相與秘密，卻不代表，他能改變一些東西！
他根本無法改變，就算能改變，也阻止不了碧眼狐狸！
林胥轉身，張開雙臂抱住李小白。他眼中流不出淚，李小白卻能感受到他的情緒。她嚎啕大哭，听了這麼多，她也終于听出其中端倪——原來與林大哥的一切，真的並非偶然！
而此時，大貓熊也緩緩睜開雙目，目露悲戚。他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卻無力阻止。他與林胥說了那麼多，就是不想造成這一結果！
大貓熊與靈山佛爺都只入定神游片刻時光，但實際上，這片刻時光，在他們心神識海之中，他們的意識，已跨越成百上千年的時光，不斷領悟、嘗試、煉化、磨殺，去扼殺那枚種子，最終找到對的方法！
但，兩人都找到方法，兩人卻都黯然搖頭——碧眼狐狸，原本就比他二人都強過太多，況且，碧眼狐狸亦非強行破開囚籠走出，本源亦無損，出來的又比他們更早。這些都造成，他們能做的，只有妥協！
心門大開，林胥背對著他們，黯然問道︰「告訴我，你們的選擇！」
大貓熊與兩個靈山佛爺都對視一眼，微微點頭，無比堅定。
林胥呵呵一笑，滿是苦澀，道︰「那好，你們都先出去！」
大貓熊嘆息，率先走向那道心門，他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卻無力改變。于是，見，不如不見！
兩個靈山佛爺，一個是要出去，一個是要留下，都是靈山佛爺的本心。他們深深對視一眼，也不管其他，相對雙手合什微微俯首，各自轉身，無聲離去，一個，消失在山林後，進入十萬大山。一個，走入留下心門，出現在心門之後，封印之外！
大貓熊一步踏出心門，仰頭看著平靜的天幕，眼角有些濕潤——三萬年了！轉眼之間，他已經被囚禁了三萬年！猶記得，那年那天被引渡進入囚籠的情形，電閃雷鳴，天仿若就像要塌了一般。轉眼之間三萬年，如今風和日麗，他終于走出十萬大山！
心中感慨之甚，豈足為外人道也！
感慨甚多，卻一句也說不出，他看著四周一切一切，淡然一笑，輕聲說道︰「出來了呢！」
靈山佛爺緊隨其後，出現在心門之後，封印之外。他素袖輕揮，高天之上，有大片的雲朵卷舒，時而形成一朵盛開的大花，時而又如奔騰的駿馬。他雙目平靜深邃，遙遠的地方，有一尾紅鯉魚躍出水面，叼住一只點水的蜻蜓。靈山佛爺嘴角浮現笑意，深吸一口氣道︰「出來了呢！」
沒有佛偈，沒有唱喏，沒有道理。
只有輕輕一句——
出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