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月後,山里也就冷了起來,縱然每日都是晴天,空中總會出現太陽的身影,陽光灑下了,落在人們身上,卻也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白天出門時,人們都披上了厚重的夾襖,到了晚上,院子里,也就點燃了火塘,山里什麼都缺,唯獨不缺木柴,早在一個月前,每家每戶就已經攢好了過冬所需的干柴。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鼓聲在山谷里回蕩,將林子里的飛鳥驚起,撲騰著翅膀飛向了天際。林子旁的空地上,一群持著木槍披著皮甲的少年從四面八方快速奔來,迅速排好了隊列,隨後,屏息靜氣昂首挺胸直立著,木槍豎在右側,槍尖筆直向上,遠遠看去,便像是一片林子。
又過了一會,鼓聲停了下來。
薛斐站在一個用干土壘起的高台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台下的少年們,對于少年們的表現,他非常滿意。要知道,當初他訓練這些少年如何立正、稍息、向左、向右等排隊的基礎功夫,便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後來,又不曉得用了多少手段,花費了多少心思,方把他們訓練成為現在這樣子。
「第一排,出列!」
薛斐高聲喊道。
隨即,只听得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響起,前面一排的少年向前跨了一大步,肅然而立,他們平視前方,神情肅穆。
「向右轉……」
嘩的一聲,第一排的少年齊齊向右轉去,隨後,在薛斐的號令下,起步向前行去,人與人之間的間距始終保持著三步左右,即便在行進之間,隊形也不見絲毫散亂。所謂強兵的基礎,便是嚴格的紀律,嚴整的隊形,須得在兩軍廝殺之間仍然保持著隊列,保持著陣型不亂,方是真正的強兵。
經過半年多的訓練,這些少年也只是打下基礎而已,距離成為真正的強兵,還有很大一段路要走。
「向左轉……」
少年們齊齊向左轉去,排成一條直線,在他們面前,豎立著一排齊人高的木樁,上面纏著許多干草、樹枝,瞧著就像是一個個真人。
「咚!」
薛斐親手敲響了戰鼓。
「咚咚咚……」
隨著有節奏的鼓聲,少年們踏著整齊的步伐緩步向前,朝著那排木樁行去,途中,他們將持在手中的木槍平放在身前,右手緊握著槍尾,左手則虛握著木槍的中段。距離面前的木樁還有四五步時,少年們齊聲發出一聲吶喊,雙目噴火一般怒視那木樁,猛地跨出一大步,手中的木槍電射向前。
噗嗤一聲,槍尖齊齊扎進那些假人的胸膛。扎中之後,大伙兒快速將木槍拔出,後退半步,側身握槍,再次前刺,這一次,刺的是那些假人的喉部。這個動作就沒有第一個動作那麼整齊了,有的快,有的慢,隊列看上去顯得有些零亂。隨後,他們重復了刺殺的動作,這次,刺的乃是假人的面部,接下來則是腰間和大腿。
他們一共向前刺了五槍,分別是胸、喉、臉、腰、腿。
鼓聲停下,少年們將木槍收起,將其立在腰側,槍尖筆直向上,雖然只是簡單的刺殺動作,只用了極短的時間,不過,由于每一次刺殺都用了全力,少年們明顯感覺累了,呼吸的節奏變得急促起來,呼吸聲變大,豆大的汗珠沿著額頭滑落。不過,就算汗水流進眼眶之中,使得眼角發癢,他們依然肅立著,不曾抬手擦拭。
兩個伍,一共十二人進行刺殺訓練,所有人都完成了動作,不過,有快有慢,有的非常準確地刺中了五個部位,有的則有所偏差……
薛斐來到那些假人前,仔細查看每個假人的傷口,隨後,他轉過身,對著那些少年吼道︰「成績為上等僅薛一斗一人,鐘朝義、許南、薛炳軍為下等,其余為中等……這次比試,薛一斗奪得了頭名,然而,他那個伍有三個人的成績為下等,作為伍長,他並不稱職……田青雖然刺殺成績為中等,其部屬卻無一人為下等,值得大家學習……」
說罷,薛斐瞧了有點不服氣的薛一斗一眼。
「你一人再是了得,能和千軍萬馬相抗衡嗎?上了戰場,就算你有萬夫不當之勇,若是沒有同伴在身邊保護,你也只有死路一條……這個道理很簡單,就像一根箭矢輕易就能折斷,而一把箭矢,或者更多的箭矢捆在一起就難以折斷一樣……所以,你們不單要苦練殺敵的本領,還要幫助落後的兄弟,要知道,我們是一個團隊,身邊的同伴就是我們的親人,我們的兄弟……」
這番話或許忽悠不了後世那些飽受信息轟炸的年輕人,忽悠眼前這群少年卻綽綽有余。
在這片空地上,一共有五十多個少年,分為了十個伍,為一個隊;另外還有一個隊,那一隊留在了寨子里。
這兩隊一百來人便是薛斐的直屬力量。
他們中,一部分是薛氏族人,一部分是薛家寨外姓人的後代,更多的則是被薛恩華收養的孤兒,失去了親人的孤兒在亂世中的下場可想而知,要不成為路邊的枯骨,要不成為他人月復中之物。
有著這層關系,再經過薛斐這半年多以來的訓練和忽悠,這些人對薛斐忠心耿耿,可以說絕無二心。
薛斐沒有參加過軍訓,不過,他看過有關軍訓的影像,所以,對這群少年的訓練方式比較現代,例如齊步走、左右左、向前看、以及訓練力量的俯臥撐、仰臥起坐等等,在寨子里的那些老人看來,也就有點稀奇古怪,這便是他們認為薛斐在胡鬧的緣故。
當然,冷兵器時代的士兵和熱兵器時代的士兵的訓練方式肯定是有所不同的,絕對不能生搬硬套。
在病床上,薛斐也讀過不少古代兵書,像是孫子兵法之類的,其中有幾本他印象深刻,這便包括戚繼光的《紀效新書》和《練兵實紀》。
他大抵是按照書中所述在訓練這些少年。
事實證明,這套訓練方法是實用的,是行之有效的,只是,要看到具體成果,還需要經歷一番實戰才行。當初在峽谷的伏擊,少年們雖然也見了血,不過,卻沒有經歷嚴峻的考驗,那場仗,因為地形的關系,差不多是薛斐憑借個人的武力拿下的,因此,算不得數。
就在薛斐訓話之際,從山谷旁邊的林子里傳來了三聲短促的 哨,這是林子里負責望風的人在報信,說是有人來了。接下來,又傳來了兩聲鳥鳴,這是那人在說,前來的是自家人,無須緊張。
空地里,少年們分成幾隊,輪流進行刺殺訓練。
側身握槍,向前一步,用力突刺,然後,後退一步,再次側身握槍,再向前一步,用力突刺,只不過,每一次刺殺的部位不同罷了。
戰場上,越是簡單的動作越實用,在戰場上耍一些花招,不過是找死。
因為是自己人,薛斐也就沒有叫停訓練,他徑自來到一旁,很快,一個人從林子里鑽了出來,那人是薛忠。
暫代當家之後,薛斐把薛忠和其他幾個人安排到了邱飛的護衛隊里,薛忠當了一個小隊長。這明擺著是摻沙子的行為,為的是讓邱飛安心,畢竟,他要是什麼事都不做,對方反倒要疑神疑鬼了。
表面上,邱飛對薛斐的安排一點也不介意,實際上,在護衛隊里,薛忠等人處處遭到排擠,一開始,還有人向薛忠挑釁。薛忠雖然不像薛斐那樣神力驚人,卻也有著一膀子力氣,又跟著薛恩華學了不少本事,一般的廝殺漢還真不是他的對手。那些家伙也就討了個沒趣,然而,薛忠並沒有因此而站穩腳跟,那些家伙學得聰明了,不再硬抗薛忠,而是對他陽奉陰違,暗地里給他使壞,讓他有氣無處發。
這些日子,薛忠過得憋悶得很。
他也曾轉彎抹角地懇求薛斐,希望薛斐能讓他回來,特別是前兩天薛斐帶著殺父仇人飛龍的首級回來時,薛忠感到異常的懊惱。第一次,他出口抱怨薛斐,就是薛斐把他留在了寨子里,他這才失去了替薛恩華報仇的機會。
是來發牢騷的?
薛斐冷冷地瞧著薛忠,薛忠一路小跑來到他身前,臉上露出笑容,那眼神說有多無辜就有多無辜,像是做了錯事在主人身前討饒的小狗。
「笑個屁!」
薛斐朝他虛踹了一腳,笑著說︰「說吧,什麼事?又有哪個龜孫子讓你老人家受委屈了?又來找我告狀……」
薛忠笑著搖了搖頭,他湊到薛斐跟前,在他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
薛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微蹙眉頭,若有所思。薛忠帶來的消息讓他感到非常意外。邱飛帶回那些響馬的首級這件事並不讓他感到意外,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邱飛帶回了一些特殊的客人,如今,這些客人的身份是流民。
「圖窮匕見嗎?」
薛斐喃喃說道。
「少爺,你說什麼?」
薛忠沒有听清楚他說什麼,出聲問道。
薛斐搖了搖頭,他瞧了薛忠一眼,輕聲問道。
「世績呢?」
「在宅子里……」
「嗯!」
薛斐點了點頭。
隨後,他把幾個伍長叫到一旁,讓他們繼續督促手下訓練,他則帶著薛忠匆匆離開了,事情有所變化,他須得和徐世績商議一番,看是不是臨時改變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