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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八千年玉老 一夜榮枯

去!"她被人用力推了一下,結果又跌回房間。奇怪的是房間內依然溫暖如春,顏兒抖抖索索地看向窗外,只見那人一身紅衣,正立在雪中,不多時那瘋狂的大雪就將他悉數包裹,很快就變成了一個雪人。

"夭夜!是夭夜!"當意識到那人是夭夜,顏兒才緊張起來。即便他人很討厭,但還要靠他救烈啊。現在該怎麼辦?顏兒四處打量,終于將床上的棉被悉數卷起來,抱了出去。現在已經沒時間去想,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是怎麼回事了,她只想趕緊把他弄到房間里來。

"夭夜,你堅持一下。"顏兒頂著風雪,將棉被蓋在夭夜身上,她想將他抱到房內,卻忽然見他胳膊掉了下來。"啊——"顏兒驚叫著彈開,緊接著便見夭夜被凍成了一堆碎片,被眼前景象驚呆的顏兒,再也無法堅持,兩眼一閉昏倒了。

"我讓你照顧蓮生,只是想讓你熟悉她的孩子,因為我打算把那孩子給你養,但你這丫頭竟是一點耐心都沒有。"

這一次顏兒做了一個更奇怪的夢,夢中,她終于看清了自己。她畫著修長的眉,眸子竟是紅色的,她一身紅衣,跟夭夜的一樣,身邊是不斷漲起的火焰。一只巨大的鳳凰盤旋在她頭頂,不斷發出悅耳的驚鳴,她黑發被風吹起,像漆黑的海藻一樣,如水的長劍被她緊握在手中,腳下是無數枯骨及血水,極其恐怖。最後,她見軒轅烈,手指月華星輝,狠狠向她抽來,她躲閃不及,被他抽中,那鞭子卻又瞬間變成利劍,刺穿了她的胸口。

"怎麼會……"她一句話沒說完,那力量便從口中噴薄而出,一股腥甜順著鼻尖蔓延,顏兒下意識地模了一把,發現她竟吐血了。「因為你是命中注定的王者,但你卻是個天煞孤星,注定要屠戮天下,他是不會放過你的。」夭夜邪肆地一笑,將輪回遞到了她面前。

她慌亂地想抽回那只手,忽然覺得腔子里有股莫名的激蕩,她擔心軒轅烈看出自己的窘迫,不由得便將頭低了下去。

烈默不作聲地閉上了眼楮,良久,他才說︰"顏兒,如果我能放得下萬里江山與軒轅氏的身份,你能不能放下瀚海皇族的身份?"

夭夜馬上開心地舉起畫,驕傲地說︰"這是你最喜歡你的兩句詩,為夫為你畫這幅小象的時候,你剛好有三月身孕。"夭夜那蒼白的面孔上竟呈現出一抹紅暈,他講得無比認真,但顏兒卻魂不守舍。她堅持認為這夭夜比烈瘋的更厲害。

顏兒看他面容依然慘白的可怕,很擔心他又會發作,便耐著性子說︰"軒轅烈,你不要這麼執著。人的一生很短,你不能那麼自私,總歸要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

「辦喜事啊,主人要成親了。」

顏兒千言萬語一時竟哽在喉嚨,她想對他笑的,可卻怎麼都笑不出來。哽了半天,她才能艱澀地開口,不想夭夜卻搶在她前面說︰"這位是我娘子。"他笑吟吟地看著烈。他話未落音,顏兒和烈都驚訝地看著他。

"你何必救我。"烈冷冷地問。顏兒隨意答道︰"就算一只螞蟻受傷,我也會救的。倒是你,又何必如此?我說了,救你只是順帶。"

"這樣才對。放心,你的朋友就是為夫的朋友,為夫一定會竭力救活這個廢物的。"說完,他不忘得意地看了烈一眼,但烈卻因為無法承受這樣的變故竟昏了過去。都眼可想。

夭夜痴痴一笑,"顏兒,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根本就是反過來的?他或許是我呢?"

"哪里都像,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是我的顏兒,我軒轅烈的妻子,大槿的皇後。"烈激動地低吼,像是要對全天下宣布。

要他怎麼做?她好像沒想過。可是即便他再怎麼做,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嗎?如果不是他的苦苦相逼,她又如何會成為今天背負國仇家恨的傲雪錚?她依然是那個貪吃愛睡傻乎乎的顏兒。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過是因為她想找個疼愛她能配她玩的相公而已,可恰恰在命運的安排下,她遇見了最不能容忍他的軒轅烈,做傲雪錚的痛苦誰能明白?有時候顏兒也會想,如果當初她選擇的是軒轅燚,結果會不會有不同?

"醒醒吧,該吃早飯了。"

顏兒撐著痛得快要裂開的頭,喃喃自語,"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顏兒忍不住笑了,眼前這男人的瘋病怕是一時半會兒都醫不好了。于是她手腕一抖,便將酒喝光了,夭夜便又倒上一杯。幾杯酒下肚,顏兒忽然覺得胸口積聚一股說不出的力量,之前被鬼域克制住的靈氣似乎又回到了體內。她媚眼如絲,兩頰嬌艷若梨花。

"娘子,我們走吧,"夭夜扶著顏兒,開心的像個孩子。顏兒冷冰冰地推開他,淡然道︰"如今我朋友尚未痊愈,我還不能答應你的要求,萬一你反悔,我朋友死了,那我豈不是很吃虧?"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夭夜臉色一沉,似乎又要生氣,不過到最後,他卻只是點了點頭。"你願意看著他,便看著他。"說完,他便走了。顏兒趕緊去看烈,烈雖吃了那顆古怪的丹藥,但看樣子並沒有好轉,還是昏昏沉沉的。

"顏兒——"烈上有一絲神智,他緊握顏兒的手,微笑道︰"你不要答應他。"

如晴空一個焦雷,顏兒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子,軒轅烈是他?這該怎麼理解?但奈何此時,她腦海中已經是一團亂麻。

"我累了,想回去。"顏兒疲憊地一笑,扶著那茅屋的便要走出去。不想夭夜卻沖過來,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腰,低語道︰"娘子,小心動了胎氣。"顏兒哭笑不得地看著眼前這妖嬈男子,實在想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情感,讓他痴迷瘋癲成這個樣子。她不再煩躁,不再糾結,心中只是充滿了感動與憐憫。她在想,如果世間有這樣一個男子如此待自己,她就算跟那畫中女子一樣,即便死了,也該心滿意足了。想到這里,顏兒竟忍不住一陣唏噓。但殊不知,這人間所有的因果都是輪回的,所謂有因必有果,有今日的果,肯定也就有當初的因。

烈微微蹙眉,隨即又狐疑地看著顏兒,他用力回想,自己最後的清醒記憶,是在觀雪山,大火之後,他看見了菊生,听到了辰淵說觀雪山是住的是顏兒。可是顏兒,怎麼會變成了這個樣子?他印象中的顏兒,是個才十四五歲的丫頭,她有一張圓圓的小臉,愛笑,愛粘著他。但眼前這身材高挑的女子,可謂美絕人寰,傾國傾城。

烈吃驚地看著顏兒,雙唇顫抖了半天,才低聲問︰"你是顏兒?!你是顏兒,對不對?"他眸子里燃起無比熱切的光,那瘦削但卻依然俊美的臉上,是難以描述的悲喜。顏兒平靜的心湖,像是被投進了巨大的石頭,她扇動長長的睫毛,強顏歡笑︰"對不起啊,公子,你認錯人了,我是瀚海帝姬。傲雪錚。"

「醒了?看清楚了沒?」他嘲諷地看著她,「即便是現在百般好,將來他也會義無反顧地殺你。」

"顏兒,沒有你,縱有萬里江山,又有何用?"烈斷斷續續地說著。也許他早就應該明白這個道理,而不是到現在這般境地。以前,他總以為這世間最重要的便是父皇的肯定,只要他說好,那就一定是好的。他想跟三哥一樣,去建功立業,開疆拓土,然後封王封爵。可是當他做了皇帝,當他親手送走顏兒,他才赫然明白,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比起高高在山的王座,他反而覺得與顏兒在梓勿宮那些單純的日子更難能可貴,于是他忽然記起在羌狼皇宮事,軒拓跋辰淵問他的那番話,只可惜他現在才有答案。

顏兒果斷拉開房門,定定地看著他。

"你會慢慢習慣的。"說完,他就走了出去。顏兒趕緊沖到梳妝台,看了看鏡子。結果她嚇了一跳,鏡子里的人面色蒼白妖嬈,唇鮮艷欲滴。最為詭異的是她雙鬢附近的花紋,好像又變多了。這些花紋似乎是長在她的血肉里,從之前她第一次因為痛恨而昏厥開始,以後每一次,不管她是生氣還是怨恨,這些花紋都會加快速度生長,這意味著什麼呢?

夭夜點點頭,自語道︰"我不想她一個人在這里,所以來陪她。"

夭夜欣喜若狂地過來擁住顏兒,將烈推到侍從的肩膀上。烈心如刀絞,但奈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救救他。"顏兒望著夭夜。

"等不了也要等。"少年不屑一顧地看著他,"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否則即便是下一個輪回,你也未必能再遇見她。"說完,他輕飄飄地走了出去。夭夜看著床上昏睡的顏兒,不由自主地坐到了她的身側,他弓起手指,像撫模一件珍貴瓷器那樣,慢慢略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最後手指停在她美好而飽滿的櫻唇上,他俯身印下一吻。

"三哥?"烈狐疑地喊了一聲。顏兒一怔,隨即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夭夜,很明顯烈是恢復神智了,而且他也將夭夜看成了軒轅燚。夭夜微微一笑,隨即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這位公子,你認錯人了。"

"夭夜,請自重。"

夭夜則躲躲閃閃地說︰"我是說,他怎麼這麼喜歡自殺。"他點了烈的穴位,烈的血馬上止住。顏兒又給他上了療傷藥,差不多到了下半夜,烈竟真的醒了過來。顏兒百感交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夭夜動情地伸手模了模她白女敕的臉頰,顫聲說︰"你真美。"

"血嬌釀的輪回,是比一般酒烈一些。"他輕描淡寫地將那碧綠的湯送至她唇邊,"三生湯,為夫喂你喝。"

夭夜雙手抱肩,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燈光下,夭夜眉目如畫,顏兒靜靜地看著面前這個男人,他美好得不像是真的。此時,他黑發披在肩頭,後面僅用一根黑鍛綁著,修長的眉眼,含情脈脈,端著酒壺的雙手,細致溫柔。

"大功告成。"他欣喜地端詳著自己的佳作,好像頗為滿意。顏兒也挺滿意,沖著他笑了笑。

"我要說的,要做的,都做了。顏兒,如果是你執意留下來跟那個人妖在一起,我不反對。但如果是為了救我,"他心中一軟,竟說不下去了。只是

"讓我進去。"正在她沉思之際,門外傳來烈的聲音。他醒了。

"不可能。"她始終不肯放下因為怨恨而堆起來的架子,站起來的瞬間,她竟是想跑的。烈迅速地爬起來,一把摟住了她,因為過分用力,他正裂了傷口,瞬間血流如注。

"顏兒,我們從這里逃出去吧。哪怕只能活一天。"他卻死死拽住她,一點都不肯放開。顏兒被胸腔這股激蕩震懾住,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烈努力撐起上身,將額悉數埋入她的發絲。"你要離開我,除非我死。"

"這酒好厲害。"她覺得眼前的夭夜似乎變成了兩個人。

夭夜從懷中掏出一顆紅通通的丹藥,不由分說就塞到了烈的口中,然後按住他的下顎,強行讓他咽下了那顆丹藥。見烈痛苦地吞了下去,夭夜才心滿意足地笑了。

顏兒毫不避諱地說︰"我昨晚夢見暴風雪,你被凍死了。"夭夜的臉色有些難看,他低聲說︰"你是做夢也想讓我死?"

又是那個夢,血流成河,尸橫遍野,這到底是哪里?顏兒掙扎著,去看見自己那張臉在一個陌生的女人身上,她面無表情,眸光如血,身後是沖天的大火及那只金色的鳳凰。她又看見軒轅烈手指月華星輝,狠狠插進她的胸膛,義無反顧,冰冷決絕。這到底意味著什麼?將來她會被軒轅烈殺死嗎?

夭夜嘆息道︰"他還沒殺你,怎麼舍得死?"他嘴角眉梢全都是笑,笑得人毛骨悚然。顏兒吃驚地問︰"你說什麼?"

夭夜擺擺手,"娘子,這你就不懂了。雖說救人如救火,但事實上有些病,是需要等的。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放心,待為夫給他吃一顆保命丸。"

"夭夜,就算夢再長,也有醒來的時候。我以前不是你娘子,現在也不是,將來更不可能是。"顏兒把話都說絕了。夭夜臉色一沉,隨即便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冰冷,他笑了笑,但那笑卻讓人覺得能碾碎寒冰。顏兒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懼,是的,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很害怕這個男人,也許是因為他陰晴不定吧。

"什麼娘子,什麼血嬌,都是你編出來的對不對?"顏兒質問。

顏兒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出烈的院子,她頭昏目眩的厲害,感覺腦海中好像有無數個念頭要冒出來,她有些難以掌控。

"顏兒!我終于找到你了。"他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像是失而復得的珍寶,他用力嗅著她發間的香氣,竟忍不住滴下淚來。

顏兒忽然用力,酒杯頃刻變成了齏粉。好,她的功力竟然又回來了。

顏兒冷冷一笑,慢悠悠地說︰"太遲了。即便我原諒了你,我再也不是那個單純的愛你至深的顏兒,而是跟你有血海深仇的瀚海帝姬傲雪錚。"她美眸轉動,看著虛弱的烈,不悲不喜,這種木然的表情,又勝過任何一種表情,它像一把鋒利的刀,將烈的心慢慢凌遲。

「是不是跟那個姑娘?」烈激動地問。

夭夜笑著答道︰"可不是嘛!"

"顏兒,第一次沒認出你,是母後說你死了,而我的確也看見了他們找來的尸體,那時候我整個人都像死了一般,什麼都看不出。只是覺得你有些熟悉。"烈說著說著,嘴角竟然滴出殷紅的血來。接著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嗽。

"既然是夢,就不要在意。"夭夜不動聲色地說。

看著他眉目猙獰的樣子,顏兒下意識地後退,但夭夜卻步步緊逼了上來。但到最後,他卻忽然收起怒容,亮出招牌笑容︰"雪兒,你很怕我?以前你是一點都不怕我的。"他伸出蒼白優美的十指,將她耳邊一絲亂發扶到耳後。顏兒真是受夠了這個喜怒無常的人,她轉身去扶倒在地上的烈,給他一個憤恨地背影。

顏兒搖搖頭,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夭夜,卻見他目光十分詭譎。顏兒不禁問︰"怎麼了?"

"那時候你最喜歡紅梅,但後來為夫為你栽得漫山遍野的紅梅,你卻又說喜歡看那血嬌,你不知道血嬌是要用人血來澆灌的……"夭夜喃喃自語,顏兒已經搞不清他到底是說給自己听,還是說給她听,但听到那血嬌是用人血滋養出來的,便忍不住一陣驚駭。難怪昨日看見那血紅的花林,會覺得如此詭異。

"顏兒!"他執拗地呼喊著,"顏兒你出來。"

"死不了?"顏兒冷冷地看著夭夜,"他的血都要流光了。"

「天機不可泄露。不過娘子,你若是真肯留下來陪我,軒轅烈和你到真的可以躲過此劫。」他撩起顏兒的黑發,輕佻地放在鼻子上聞了聞。

"你是?"烈步履維艱地走過來。

他竹筒倒豆子似地將一切的前因後果跟她講,顏兒瞬間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很多東西。她任由他抱著,任由他親吻著自己的發絲,心中像是空出了一大塊,有些疼,有些涼。

白色的羽紗,像瀑布般傾瀉下來,顏兒起身向外走,烈撕心裂肺地問︰"顏兒,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之六

顏兒又是一怔,胸腔中那股氣已經到了喉嚨,她想開口說話,卻不想噴出一大口鮮血。

"來,我帶你去桃花塢。"他小心翼翼地牽著她的手,穿過幾架薔薇,便走進了一間茅屋,這小茅屋跟四周這華麗恢弘的宮室比起來,實在是格格不入。顏兒狐疑地走進去,撲面而來的便是一幅巨大的人像畫。當顏兒的眼眸跟畫中人眼眸重合時,她當即便怔在那里,也明白夭夜為何會那麼執著的認為她長得像他娘子了,因為這畫中人跟她實在太像了。那眉眼,那嘴唇,甚至是這一身飄逸的白衣,唯一不同的或許是眼神,畫中女子眼神冰冷無情,竟像是兩把利劍。

"這是什麼酒?"顏兒把玩著酒杯,細細端詳酒杯上精致的花紋。

"現在出去?去哪里?"顏兒的聲音忽然極其清冷,像是寒冷的冰瞬間碎了一地。烈看著顏兒,忽然又覺得她無比陌生。她兩鬢的紅色花紋極其詭譎,看上去竟像是纏繞交錯的一堆藤。

"輪回。"夭夜神秘地笑著,"喝了它,可以幫你找回以前的自己。"

顏兒被他一問,竟啞口無言。他要放棄他的皇位,子民?

"下輩子,我一定好好珍惜你。"說完,他竟拔出了短劍,殷紅而溫暖的血瞬間便噴了出來。顏兒才如夢初醒地堵他的傷口,但那血似乎無論如何都堵不住。夭夜雙手背在身後,嘖嘖有聲地看著烈,然後對顏兒說︰"你放心,他死不了的。"

"軒轅烈!"顏兒驚恐地扶著他的後背,將他轉過來,只見烈已經滿嘴是血,但卻依然笑得開心。此時一直沉默的夭夜終于說話了,"風漫雪舞的毒,你應該也清楚。余毒未盡之日,情緒不可有起伏,否則毒必攻心。"顏兒一抹烈的脈搏,果然氣息紊亂,毒氣逆流。

"顏兒——"烈胸口的劍傷極其嚴重,他沒說一句話都帶著撕心裂肺的疼。

"軒轅烈!你快躺下!"她手忙腳亂地幫他捂住傷口,又從自己身上撕下一縷布條幫他加固,而這過程中烈滿臉都是笑意。最後,他抓起她白皙的手,輕輕放到唇邊吻了一下,然後低聲說︰"看,你還是很在乎我的。"

"我要你現在就救他。"顏兒沉聲說。

"你怎會是他——"說完,她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

"這就是你娘子?"顏兒怔怔地問。

"現在恐怕就是神仙也難救,就算是救回來,也是個廢人了。"夭夜幸災樂禍地看著烈。顏兒生氣地問︰"他跟你無冤無仇,你犯不著這麼狠心。"夭夜嗤之以鼻,忽然咬牙啟齒地說︰"你懂什麼?無冤無仇?有些人自私便已是最大的罪行。"

顏兒頭昏目眩地搖搖頭,她也說不出是哪里不對,只是這幾天,她總覺得身體里那股力量在增強,也許是師父和姨母說的鬼氣吧。

"你真的一點印象都沒嗎?"夭夜凝神看她,那眼神無辜中甚至透著一點可憐。顏兒有些不忍,便說︰"這兩居詩,我倒是有印象的。"

「那我留下來陪你,不去做什麼王者。」顏兒知道夭夜心懷鬼胎,于是便四兩撥千斤,將他的話撥到了一邊,「你說軒轅燚是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夭夜半路冒出來,扶住她,低聲問︰"娘子,你感覺如何?"他左手還擎著一束血紅的血嬌。顏兒虛弱地推開他,低語問︰"你給我吃了什麼?"

"看你頭發亂的,我幫你梳一梳。"他笑著便拿起了篦子。顏兒一怔,下意識地模了模自己的發髻,才發現都是亂的。zVXC。

"雪兒,你若是嫁了我,我定天天為你梳。"他對顏兒的稱呼,竟是越來越親近。顏兒只覺得渾身一凜,登時起了一身雞皮。

回到休息的地方,顏兒赫然發現軒轅烈竟已經醒來,他疲憊而虛弱的立在連廊里,身邊的小童正努力跟他講著什麼。他黑發如墨,隨意披在肩頭,即便是大病初愈,但卻依然挺拔如一顆白楊樹。

忽然從衣服里拔出一柄短刀︰"我自我了斷。"說罷,他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短刀插進了自己的胸口。顏兒大驚失色,沒想到他會做出如此舉動。但震撼之余,顏兒心中卻忽然多出許多怨恨,即便是到了現在,他還是不該本性,喜歡苦苦相逼,直到把她逼死了,他才甘心。

顏兒掙扎著醒來,卻見夭夜正調制著輪回酒。

"好痛——"顏兒握著胸口,吃驚地睜開了眼楮。依然是一個奇怪的夢,可是她扶著夢中受傷的位置,卻出奇的悲傷。夭夜貓一般輕手輕腳地進來,手中還端著一碗碧綠的湯。

一陣微風吹過,桌子上那些尚未完成的畫,悉數被吹落,顏兒俯身撿起,只見全是同一個女子,有側影,有正面,或笑,或嗔,或怒,種種表情,種種身姿,栩栩如生。這些畫,足以證明,夭夜和他的娘子真的非常相愛。顏兒微微嘆息,就在她想轉身,看看另一側有什麼時,卻忽然窺見一副讓她如遭棒喝的畫,畫中女子,倚著一樹紅梅,粉面含羞,眉眼含情,正望著作畫人的方向,而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幅畫上的題字︰"今朝花樹下,不覺戀光年。"這個句子太熟悉了,當初在軒轅燚的落梅園,她記得自己也寫了這樣一幅字給他。只是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系呢?她狐疑地看著夭夜,但卻見他對著那人像畫,念念有詞。

很明顯他誤會了她的意思,但顏兒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是悶悶地嘆了口氣。她長長的睫毛在眼皮下投下濃重陰影,那晶瑩潔白的肌膚,吹彈可破,仿佛琉璃做的。夭夜凝視著他,笑意很快又充滿了臉頰。

"主人,帝姬。"那小童一見他們回來,馬上如釋重負。因為他怎麼都無法跟他解釋,這是哪里,他怎麼到這里來的。烈隨著小童的聲音看去,只見那一男一女立在院落中,女的身披一身白紗,肩上搭著一段白狐裘,圍著縴秀柔美的脖子,她臉蛋尖尖,雙瞳剪水,竟是難以描述的美麗。而那男的,一身紅衣,獵獵隨風,狹長的鳳眸,正詭譎地看著他。這一雙人,真可以說是一對璧人了。

夭夜梳頭的動作很溫柔,也很嫻熟,看樣子,他的確是經常給她娘子梳頭。到最後,他甚至還能給她挽出一個好看的發髻。最後又從那花盆里剪下一支不知名的粉色花朵,攢到了她的發髻。

他那妖嬈的臉湊過來,想吻吻她嬌女敕的唇,不想顏兒卻如夢初醒地推開了他。

烈強忍傷痛問那些過往的僕人,「你們這里要做什麼?」

"雪兒,這樣的話,我不想听到第三次。"他盯著她的眸子,認真地說。

"不要啊,救命——"她尖叫著睜開眼,哪里有什麼暴風雪,只見夭夜一臉濃情蜜意地看著自己,胳膊腿都是好的。她赤腳下床,將窗戶打開,金色的陽光頃刻傾瀉一地,暖得醉人。床窗外那些紅花依然開得那麼嬌艷,一點異常都沒有啊。難道昨晚是她做夢了?

無由地,顏兒一陣心痛,她口不擇言地反對︰「不會。你說謊。」

"我自己來。"顏兒想從他手中拿過篦子,但夭夜卻躲開了。"你之前,最喜歡我給你梳。"听他這樣一說,顏兒又沒了心情,感情這痴病又發作了。她無可奈何地看著他,擺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樣子。

「那為夫就準備迎娶你過門。」他喜不勝收地揉揉她的發,寵溺之情溢于言表。顏兒對這份怪異的愛,有些排斥,但她好像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

"你給我喝了什麼?"她結結巴巴地問了一句,便倒在了地上。

"軒轅烈,為了你的家國,你的子民,你必須活下去。"也不管他是否能听得見,顏兒只自顧說著,"你也不必感到愧疚,我是自願的,留在這里也許比出去禍害人間好。我留在這里,正好不用再去做什麼一統天下的王者,也再不會跟你作對。你跟拓跋辰淵都好好做你們的皇帝吧。"顏兒嘆了口氣,此時此刻,她說的倒是有幾分真心。如果那個傳言是真的,那她如果出去,一定還要繼續背負那個命運,可她已經有些倦了,她之前痛恨軒轅烈,以為只要以天下為敵,他就會在意自己。可現在,她不愛他了,也想通了。顏兒說完就想走,烈卻吃力地拉住了她。

夭夜似笑非笑地搖搖頭,"你要知道這世間並沒有強按牛喝水的道理。你仔細看看我,真的就一點記不起嗎?"他神情有些哀傷。

"娘子,嘗嘗這個。"他手挽著袖子,為顏兒斟了一杯清酒。這酒香得讓人迷醉,香得讓人忍不住捧起酒杯。

侍從們驚呆了,紛紛去搶烈的刀。但烈卻只是死死地盯著顏兒,蒼白的面孔上是前所未有的決絕表情。

烈六神無主地看著她,哀求道︰"顏兒,你不能做這個人妖的娘子。他是人是鬼,你都不知道。"烈激動得語無倫次。

"還有什麼事?"她無情地問。

說準備就準備,夭夜不出一天功夫便將宮室內外裝點一新,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燈籠彩綢,甚至連那些花啊樹啊都被系上了彩帶。

顏兒怒道︰"你是不是用了什麼邪術,將你娘子的記憶給我了?"

夭夜只是咂咂唇,似有很多不舍,繼而便笑了。

"你看我哪里還像她?"她禁不住喃喃自語,軒轅烈喜歡的是那個單純毫無城府逆來順受的夏傾顏,可今時今日,她哪里還有半點她的影子。

夭夜看著白衣少年,沉聲道︰"我等不了那麼久了。"

夭夜一臉雲淡風輕的微笑。

顏兒下意識地往後一退,竟差點摔倒,她現在可以確定,這個夭夜是個瘋子,因為思念死去的娘子而入魔的瘋子,如果她再不離開,也許什麼事都能發生。這樣的話,她剛剛說一遍,他卻說不許她說第三遍,那中間那遍去哪里了?

顏兒端著他的臉,看了好久,忽然說︰"你是軒轅燚,你一定是他。"不知為何,顏兒忽然變得異常肯定,她覺得眼前這怪人就是燚。

"顏兒,我們現在就走。"烈越發沖動起來,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如果一直呆在這個鬼地方,他將有可能永遠失去顏兒。

烈的臉上閃現一絲絕望的冷笑,"我絕不會因為我的原因,讓你失去自由。我不想再欠你什麼。"他忽然變得很很冷酷。顏兒嘆息,這樣的軒轅烈,好像才是之前那個叱 風雲什麼都不怕的鎮南王。

顏兒冷冷地看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大槿的子民還在等著你,你怎麼能死!"說完,她便對夭夜說︰"我答應你便是。"

"顏兒!"烈忍著劇痛,抓住了顏兒那搖搖欲墜的身體,他臉色慘白地問︰"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那人妖給你下毒了?"

"好功夫,帝姬。"夭夜拍手。顏兒得意地看著手中的粉末,驕傲地一吹,粉末全不見了。但好像哪里不對,她體內這股力量,似乎比之前任何時候都強,她左沖右突,好像有些難以控制。

烈一怔,眼神更加熾熱,沒錯瀚海帝姬,那個傳說能一統天下的人,她就是他的顏兒。于是他不顧一切地握住她的手,迭聲說︰"是,你就是顏兒。顏兒,我錯了。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宮里的事我都查清楚了。大鬧壽宴和偷夜明珠的是母後的侍女青瑛,蓮生也沒殺小花,我只是將他放生了,顏兒——"烈越說越激動,最後竟忍不住熱淚盈眶。顏兒听著這恍若隔世的一切,一時竟呆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顏兒忽然覺得自己空前疲憊。她真的沒力氣再去想其他的了,只要一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軒轅烈殺死,她就覺得呼吸困難。

"答應我,否則他很快就會死。"夭夜冰冷的聲音自顏兒背後傳來。顏兒怒火中燒,她覺得自己好像是一步步進入了這個人的圈套,但事到如今,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夭夜笑呵呵地問︰"怎麼你是記起什麼了嗎?"

"好,我不會再說了。"跟瘋子是無法溝通的,只能順著他來。見她忽然順從,夭夜那臉色頃刻又轉晴了。

一直侯在門外的白衣少年,走了進來,抱怨道︰"你是不是太心急了?"她將顏兒抱到了床上,"我警告你,你可不許踫她。"

顏兒瞬間紅了臉。

"我也可以帶你找一個這樣的地方,就我們兩個人,安安靜靜的生活,沒有戰爭,沒有仇恨,沒有軒轅烈,也沒有傲雪錚。"烈神往無比。顏兒竟覺得自己那顆死寂沉沉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她從來都不敢想象的那種美好,竟被他輕而易舉地說出來。她不敢看他,亦不敢听他的呼吸與聲音,她好想逃,因為她苦心孤詣塑造起來的冷漠形象,馬上就要分崩離析了。

"軒轅烈,你什麼都不用做。好好養傷,傷好了,我就送你出去,繼續做你的大槿皇帝。"顏兒說罷終于像一只蝴蝶飛了出去。烈伸著手,甚至抓步驟她的一絲氣息。他終于明白,錯過的終將錯過,即便他苦苦挽回了傲雪錚,顏兒依舊已經死在了他的回憶中。忽然間,烈的心撕裂般的痛起來,他無比想念那個身著紅衣,細語嬌聲的顏兒。

顏兒忽然不耐煩地說︰"你好好養傷便是。"說罷竟走了出去。烈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從未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的無用。

恢復真實身份後,雖然被很多人夸贊過,但此時被一個男人這麼近距離的看著,並夸贊,著實讓顏兒有點難為情,她不經意便紅了臉。

"你怎麼了?"夭夜問。

那僕人笑嘻嘻地說︰「是啊,他等了那麼久,終于有結果了。」

烈听完眼前瞬間一片漆黑,他跌跌撞撞地去找顏兒,但卻被告知,她正在和夭夜一起飲酒。

「顏兒!」那小亭子外,顏兒一臉閑適的笑容,斜倚在夭夜身旁,臉上是陌生的潮紅。烈抽笑著,半天,才艱澀地開口︰「顏兒,我不會答應的。你一定是故意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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