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四】何必珍珠慰寂寥1
【四】何必珍珠慰寂寥1
長安城里有名的皇家樂坊與王孫府後花園相連，樂坊正中一座三層的高樓依湖而建，湖水正中有兩處泉眼，終日不停汩汩涌出，今年春季少雨，兩泉水柱只略微高出水面半尺許，若是到了夏秋雨水充沛季節，雨水越大泉水水柱噴得越高，其中左側的一個泉眼大些的名曰「雨泉」，右側的一個泉眼略小些的名曰「淚泉」，所以此湖起名「淚雨湖」，湖畔楊柳依依，湖中荷葉亭亭，與不遠處皇家別院的「龍池」遙相呼應，不分伯仲。
在「雨湖」東南隅單獨有一大進院子，院子門眉上掛著一個牌匾「暗香苑」，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院子里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種滿了高高矮矮各種梅花，夏天郁郁蔥蔥的跟別的院子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可一到冬天滿院的梅花黃的、綠的、白的、紅的，開得是爭奇斗艷、奼紫嫣紅，下雪的時候雪花映著梅花好看得不得了，一點也不顯得冬日冷清，反倒熱鬧得狠。樂坊里常常有人到「暗香苑」向冷雪凝求幾枝將開未開的梅枝插在房中花瓶里，一個屋子里都是梅香，泌人心脾。
柳馨月和上官曉仙聊到天將放明才昏昏睡去，今日樂坊無事，兩人睡到日上三桿還賴在床上不願意起來，外面的丫頭婆子也不來叫，就在將醒未醒之時隱隱听到院子里有人低聲說話聲，然後是一陣腳步聲走進屋里，玉兒丫頭躡手躡腳地走到內屋輕輕喚了兩聲，柳馨月翻個身不願意理會，上官曉仙起身披上衣服掀開紫紗青幔問道︰
「玉兒，出什麼事了？」
「小姐，宮里派來的公公全進了‘暗香苑’，園子里站了好多帶刀的侍衛，攔著誰也不讓進去，奴婢站在牆外好像听到里面有坊主的笑聲。」
柳馨月一听「骨碌」一下從床上跳起來，與上官曉仙對視一眼顧不上說話，飛快地下床讓丫頭們都進來伺候著穿衣梳妝，片刻之後二人急匆匆趕往「暗香苑」。遠遠得就看到「暗香苑」大門外站著好多人，伸著脖子往門里看，見到柳馨月和上官曉仙自覺讓出一條路讓兩人過去，剛進大門就听到後院傳出一陣淒厲的狂笑聲，青天白日地讓人听了渾身起一身雞皮疙瘩。
「暗香苑」分前後兩進院子，前院擠滿了樂坊的護衛，與宮里來的侍衛相持不下，手按在刀柄上就差撥刀相向，兩撥人正在僵持時看到上官曉仙，樂坊的護衛退下來，跟在上官曉仙身後輕聲道︰
「上官小姐，他們是宮里來的御前侍衛，把我們攔在這里不讓我們進去，也不知道冷坊主在里面怎樣，我派人去請王孫大人，說是大人上朝未歸。」
上官曉仙听了皺眉問道︰
「怎麼回事？兩幫人弄得要撥刀相見？」
「早上里面那個王公公帶人來說是皇上有賞，屬下們放他們進去見冷坊主，誰知一會兒就听到冷坊主在屋里高聲逐客，我們請他們離開，他們不肯就僵在這里。上官小姐，在下擔著‘暗香苑’和冷坊主的護衛之職，若不是他們來自宮中、有皇上口諭兩下里早就殺將起來。上官小姐，現下里他們擅自圍著‘暗香苑’若是讓王孫知道會責怪屬下們的失職之罪。」
皇家樂坊有許多貴族小姐在此學習音律，平時派有護衛守護，完全是按照宮中體制，守衛深嚴，比王孫府的有過之而無不及，況且這「暗香苑」本就是禁地，冷坊主閉門不出，也不見人，大部分時間就在後院西廂房念經理佛，只有象上官曉仙、柳馨月這樣的各司教習師傅偶爾能在前廳見上她一面兩面。
柳馨月和上官曉仙看了看守在後院門口的六個宮里來的侍衛，他們穿著宮里的官服，腰上都掛著刀，枝杈著雙腿瞪視著圍在身邊的人，那架勢誰敢闖「暗香苑」必定一刀一個。
上官曉仙伸頭從人縫里往後院看，院子當中站著幾個公公，有兩個托著盤子站在一棵梅樹下一臉苦笑，王公公站在院子中捂著臉垂著頭不知在干什麼。柳馨月剛要上前跟宮里來的侍衛搭話，上官曉仙扯了扯柳馨月的袖子給她使了個眼色，柳馨月知道她有話說，兩人出了「暗香苑」走到角落沒人處，上官曉仙附在她耳邊悄聲說道︰
「小月，剛才我打眼一看，後院正中站著的是王公公，就是前幾天在霸河攔我們馬車的那個，我小時在宮住時認識他，以前是武妃娘娘跟前的紅人，人囂張跋扈的狠，自從武妃娘娘沒人他也失了勢，日子過得挺慘的，今天怎麼來這了？」
「他們是宮里來的，難道皇上要把冷姐姐接進宮？」
上官曉仙搖搖頭說道︰
「如今皇上迷戀著楊妃娘娘，楊妃娘娘愛吃醋耍小性，我看不可能是來接冷姐姐進宮的。那個王公公認得我，如果他知道那日是我坐在馬車里怕會牽扯到冷姐姐私自出樂坊的事，今日我不能進去見他們。」
「那日在霸河邊我躲在車里，也沒有說話，他應該認不出我，不如你在這等著，我進去看看怎麼回事。」
兩人正在商量突然一聲怒喝從冷雪凝房中傳出來︰
「滾！都經我滾出去！！把你們的東西都拿回去，我也沒話要帶回！！！」
柳馨月和上官曉仙听到都嚇一跳，冷雪凝整個人跟冰山似的，話都很少說，更不用說動怒罵人。柳馨月甩開上官曉仙的手道︰
「仙兒姐姐，冷姐姐從來沒有發過脾氣，我得進去看下。放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我不會再踹那個死公公。」
柳馨月一個人走進「暗香苑」，對守在門口的侍衛亮出自己的官職腰牌，侍衛看後放她進去，柳馨月分開眾人來到王公公面前清了清嗓子，說道︰
「王公公好，小女柳氏馨月，樂坊琴司教習師傅，在下有官職在身，不方便給公公行禮，還請公公見諒。」
柳馨月聲音清脆悠揚，听得兩進院子的人心里全都一個機靈，精神立刻清亮起來，一時間十幾雙眼楮都看著柳馨月，柳馨月對樂坊的護衛首領使個眼色，那人會意地點點頭，讓樂坊的人各自回去，請宮里來的公公和侍衛到前廳用茶，又讓手下退到「暗香苑」大門外守著，任何人不得靠近。片刻功夫院子里只留下王公公和護衛首領、柳馨月三人。王公公揉著臉上的紅腫，惱恨地說道︰
「又不是宮里的娘娘，脾氣倒挺大。」
柳馨月聞言心里升起一股怒氣，冷眼看著他，想起那日他在霸河邊的種種刁難，臉色一變，轉而冷冰冰地說道︰
「王公公真是越老越沒心了，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這‘暗香苑’里哪來的娘娘？仔細公公的話傳到外面，到時候即使皇上念舊情下不去手，王孫大人第一個饒不過你的命去。」
柳馨月說完甩手進了屋子，王公公被她一通連罵帶嚇得驚出一身冷汗，當年梅妃失寵後苦求皇上要落發出家，皇上舍不得送她在這里帶發修行，此事真像只有了了幾人知道，王公公並不知情，剛才進到屋里才認出這個在長安城赫赫有名的皇家樂坊坊主竟然是曾經被皇上打入冷宮的棄妃，至于她為何沒有呆在宮中的冷宮里反而出現在這就不得而知。
柳馨月罵了王公公兩句，心里略略舒服些，甩袖走進屋子，屋里筆墨紙硯亂七八糟扔了一地，案幾上空空的，東西全撒在地上，一片狼藉。
冷雪凝挽了個道姑頭，發髻上插著一支碧玉簪子，身上穿了一身佛家的青衣，臉上不失脂粉，此時氣得臉色泛紅，臨窗坐在書桌前氣得渾身不停地顫抖，柳馨月彎腰去拾地上的東西，旁邊跪在地上的兩個丫頭一看趕緊爬過來搶過柳馨月手中的東西放在案幾上。待二人略微收拾一下，柳馨月讓她們下去準備點熱水來給冷雪凝洗漱更衣。柳馨月打發走二兩人後走到冷雪凝身邊，輕輕按著冷雪凝的肩膀柔聲說道︰
「冷姐姐，你的脾氣最是平和，從不與人相爭，今日這是怎麼了？」
冷雪凝咬牙切齒地低聲說道︰
「若是相信男人還不如相信一頭豬。」
柳馨月聞言臉上一愣，她這可是在罵皇上連豬都不如，如果傳出去大家全得掉腦袋，柳馨月轉身對那兩個端著水盆的丫頭說道︰
「這里用不著你們了，我跟冷姐姐說幾句話，你們去湖中的亭子里安慰下宮里來的那幾位公公和侍衛，再泡幾壺好茶，拿些點心，好生伺候著，不可怠慢了。」
等院子里的人全部離開後，柳馨月端起案幾上唯一一個沒有被冷雪凝扔到地上的紫金筆洗到院子里，把涮筆的墨水倒掉，換一缸干淨的水，又拿起一方墨坐在書桌前仔細研磨，邊磨邊道︰
「冷姐姐前日讓我抄《安心經》，我順便看了一眼《金剛經》，有幾句倒是很喜歡，小月寫下來送與姐姐。」
此時冷雪凝火氣已經消下去不少，冷冷道︰
「你才讀過幾天經，也來我面前顯擺，不就那四句嗎？‘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