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三】輕舞霓裳曲淺笑在明眸5
【三】輕舞霓裳曲淺笑在明眸5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天寶年間，整個大唐到處都飄逸著詩詞歌賦和酒香茶韻，盛世繁華的余音暫時掩蓋了已經千瘡百孔的亂世之調。
長安城里皇家樂坊自然是最好的歌舞，台上一群身段曼妙的女子穿著金色的舞衣舞了一曲飛天舞。歌曰︰
雲袖飛揚，舞一曲盛世繁華，
清眸流轉，吟一闕碧水長天，
……
……
歌罷陳管家又走上高台，大聲道︰
「好，下面我就出對子，一共有五個，算得上是雅俗共賞，大家可以全都對了，也可選自己最拿手的來對，沒有什麼規矩限制，只要大家認可就是佳對。請看出句。」
高台抬出幾條長幅，上面寫著︰
小月彎弓星作箭＝＝
把酒吟詩同醉月＝＝
青山少墨千年畫＝＝
滿天星墜成漁火＝＝
登樓送目，看峻嶺楓紅，雲間雁過，湖山萬里書秋色＝＝
待大家看後陳管家又道︰
「為了能讓大家做出好對佳對，在下先與眾位公子對個俗對，所謂俗對，即是不講工整，只求好玩，對句首字、第四字必為數字。諸位听好了，‘一行淚，兩行淚，垂出眼簾啜聲醉’。」（啜，chuo，哭泣時的抽噎）
陳管家說完，只听台下李倓輕聲道︰
「這哪是俗對，分明姑娘家才對的對子，卻拿出來讓一群大老爺們對。」
陳管家沖著李倓陪笑道︰
「小的才學淺，只會出這簡單易懂的對子，王爺莫笑，就當小的這是拋磚引玉了。」
下面不時有人高聲喊出下聯，卻都是差強人意，王孫和李倓都淡淡搖頭，突然高台側面昏暗處有一女子嬌聲說道︰
「陳大人，小女子能否一對？」
陳管家聞言一愣，看向王孫請他示下，王孫點點頭，陳管家低聲說道︰
「請柳小姐對對句。」
「三撮絲，四撮絲，遮過臉龐蓋相思。可對得上？」
陳管家听完又看向王孫，王孫略微一皺眉又展顏一笑，輕輕說道︰
「對得上，對得上，陳管家，若是小月對不上，還有誰能對得上這種對子？」
李倓听了凝目向暗處看去，卻是看不清楚人影，只是那聲音清清楚楚印在腦中，王孫俯身到李倓耳邊低聲道︰
「王爺，那是我樂坊琴司教習師傅，琴司的教習師傅，以往皇上的祭天大典上用的曲子都有參與編輯，你可別看我這皇家樂坊大多是名門淑女，都厲害著呢，不但歌舞琴技在長安數一數二，就算是文學風采也不比那些應試學子差多少，呵呵呵」
陳管家以皇家樂坊的名義高聲宣布對句，下面嘩聲一片紛紛叫好，接著有人對道︰
「五弦琴，七弦琴，曲盡弦冷訴離情。」
「八張機，九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
「十里亭，百里亭，送別長亭更短亭。」
一時間堂堂學子對得全是偎紅倚翠的對句，李倓听罷皺眉道︰
「總是不如三、四切合出句的意思，樂坊的琴司師傅略勝一籌。」
「呵呵，呵呵，王爺過獎了，呵呵呵呵」王孫得意得笑著，對陳管家說道，「行了，天色已晚，可以上晚餐了，還有，讓下人們把園子里各處的蠟燭燈籠都點著了，看著顯得熱鬧些，紅紅綠綠的氣氛也好。」
陳管家在台上宣布開始晚餐，一時間一二十個丫頭僕婦端著盤碗勺碟飛快地走來走去，頓時整個園子菜香四溢、嘖嘖稱贊聲不絕于耳，另有眾多家丁在「雅漪園」架著梯子爬到高處，把各種各樣的燈籠掛在樹上，整個院子被照得通明，遠遠看著火樹銀花的，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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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樓」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有一處冷冷清清的院子，院門上掛著匾額「暗香苑」，院子里黑沉沉的，屋里冷雪凝坐在榻前飯茶，她吩咐侍女到「雅漪園」去把柳馨月叫來，柳馨月見過禮後冷雪凝讓侍女都下去，又讓柳馨月掩上門，說道︰
「一會兒仙兒不能上場，你一個人彈唱那首曲子。」
「為什麼？上午我跟仙兒姐姐排演時她還好好的，難道這會兒就病了？」
「呸，呸，就不會說句好听的。仙兒好好的，剛才有人來傳話不讓她再公開露面了。」
「噢？」柳馨月想起來什麼似的捂著嘴，小聲道，「難道她真被皇上看中了？」
「嗯，還沒最後確定，先住在樂坊候選，等到宮里正式選妃時再送進去，以後她什麼活動都不能參加，今晚你一個人上台。」
「那不跟坐監牢一樣？」
「這還算不上監牢，宮里才真是個大監牢。有時我覺得你想得也算明白，你那脾氣跟炮仗似的、眼里又容不得一點沙子，對你來說不進宮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冷雪凝皺眉看著一臉純真的柳馨月，長出了口氣說道，「你快去準備吧，別耽擱了。」
「冷姐姐，我從沒在台上唱過歌。」柳馨月頭扭得跟麻花似的。
「今天就破次例吧，你不用怕，自從上次宮里把你的名字刪了你就不用想進宮的事，宮中的名冊上不會再有你的名字。」
「我不是怕這個，我是怕我唱不好。」
「別跟我在這打馬虎眼，我知道你唱得不比仙兒差，還有你不願意進宮我也不勉強你，以後不許再給我弄出拉肚子的笑話來，不然我有的是法子罰你。」
冷雪凝伸出食指點柳馨月的額頭，柳馨月嬉皮笑臉地湊上去嘿嘿笑道︰
「嘿嘿，小月知道，以後再不敢了，我這就去準備，一會又要彈琴又要唱歌，不知道會不會亂。」柳馨月一邊嘀咕一邊站起來往外走，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問道，「冷姐姐，明珠妹妹，以後也不能表演了？」
冷雪凝緩緩點點頭，低聲嘆道︰
「以後樂坊又要少兩個拔尖的女子。」
「不怕，冷姐姐，我不會離開樂坊的，我一直陪著你。」
「去，去，現在別在這說好听的哄我，等你愛上哪個男人跑得肯定比誰都快，我等著看你那一天呢。」
「冷姐姐不用等，不會有那一天的。」
「快帶她們去‘雅漪園’，晚餐過後詩會才真正開始，別耽誤了正事，還不知道這些年紀小一點的小姐們哪個將來會為妃為後的。我不方便出面，仙兒如今又不能出去照應，一切都有你看著，萬事小心點。你自己要也注意，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表演時一定要吩咐他們把屏風遮好，雖說你不可能進宮也不要在大廳上輕易露面。」
柳馨月不等冷雪凝說完，沖著她吐了吐舌頭轉身跑出屋去，帶著一眾小姐侍女樂師往「雅漪園」走去，剛走到院子里涼不防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柳馨月連忙退後，身後一個侍女跺腳罵道︰
「這是哪個，怎麼跑到樂坊來了？還不快打出去？」
原來王孫府的後花園跟樂坊中間隔著一大片竹林，平日里有個竹柵欄門鎖著，兩邊並不相通，今日王孫府舉辦春季詩會為了來往方便開了竹柵欄門，這會兒沒有人守著，誰知居然有人跑到樂坊這邊來。
想是那人也被柳馨月撞得頭暈，又看到對面來了一群女人，嚇得又是作揖又是陪禮，急急道︰
「在下看到這一片竹林郁郁蔥蔥，映著落日一片紅光很好看就順著小路走地來想欣賞一下美景，不想誤闖到這里，在下失禮了，請小姐莫要怪罪。」
眾人上去就要打，柳馨月听他說話聲音耳熟，喊道︰
「等等，你們先住手，我問他幾句話。」眾人听了退到柳馨月身後，柳馨月上前幾步瞅著那人問道，「公子前幾日你可去過霸河邊？有遇到什麼人沒？」
「呃？」韓奕聞言一楞，抬頭看看柳馨月，隨即燦然笑道，「原來是小月小姐」
「什麼小月小姐，我們樂坊琴司師傅的閨名也是你叫的嗎？還不掌嘴。」一旁的侍女罵道。
「是，是，在下冒失了。」
韓奕一邊陪禮心里一邊暗罵自己，怎麼表現的跟個奴才似的，以前除了在師傅師娘面前才會如此唯唯諾諾，在外人面前都是不卑不抗的，萬不可讓這女子小看了，想到此韓奕直起身沖著柳馨月微笑道︰
「前幾日在霸河邊作詩品句，又有冷姐姐指教，在下受益非淺。」
「真是你呀，這麼巧，你也來參加詩會？」
柳馨月笑嫣如花得看著他，那日一別後柳馨月也常常想起這個書呆子，又找人打听這個讓冷雪凝禮讓三分的韓奕，後來听說是個進京應試的書生，因為一首七言詩在長安小有名氣，柳馨月听了沒往心里去，王孫公子她見多了，對一個窮酸書生又怎會多加留意？不想今日又見，看他一身嶄新的青衣玉帶，雖然素淨了些，倒也顯得風采翩翩、氣度不凡，柳馨月心里對他的好感不覺得多了幾分，看著他眼神也溫和許多。
「是王孫三日前著人送請柬到南林書院，邀我今日來參加詩會。」
柳馨月听了心里一動，一般來說王孫府詩會的請柬是早早擬定好的，他三日前才接到請柬，必然是臨時請來的，難道是冷姐姐……
「既然王孫特意差人送去請柬，必定是你有過人之處，還望公子今晚好好表現，若能摘得頭名今年的春闈必然不會空手而歸。小月還有要事，先告退了。」柳馨月說完對身後的人擺了擺手道，「快點，我們去準備，要遲了。」
柳馨月領著一眾人從他身邊走過，才走出幾步遠又停下來落在眾人後邊，轉身對韓奕道︰
「公子莫要再往前走，那邊不許外來生人進入，還是從這竹林原路返回，若被樂坊的侍衛遇到把你當賊人抓去麻煩就大了，連冷姐姐也保不了你。」
說完柳馨月看著他略一凝神，眼如彎月地對他笑了笑轉身追眾人去了。韓奕看著她遠去的紫色背影愣在那里，細想剛才跟柳馨月站得只有二步遠的距離，現在一點也想不起來她的模樣，只記得他轉身離去之前淺笑的兩彎明眸。
韓奕听到遠遠傳來一聲銅鑼響，趕緊順著竹林小路往「雅漪園」走去。剛走出竹林，就听到一個清亮的歌聲飄蕩在空中，等他入座後只見周圍所有的人都死盯著台上看，有不少人嘴巴張著口水流到了前胸的衣襟上。
歌曰︰
月浸蒼苔照畫樓，
風梳柳陌春如舊。
倚欄輕問，歲月怎堪留？
昨日里，秋千架，
依依青衫影，款款翠衣袖，
輕舞霓裳曲，淺笑在明眸。
畫廊處，重回首，
曉夢若迷離，燭影剪雙眸，
往事盡如漚，欲訴卻還休。
惆悵朱顏頻添愁，
自顧風前水悠悠，
何處是芳洲？
韓奕順著大家的眼神往台上看，此時天色以晚，只能看到幾個輕紗的屏風中有個搖曳的身影在邊撫琴邊吟唱，屏風內燃了幾個燭火就著暖暖的晚風明明滅滅的，好似燈罩里撲火的飛蛾。
什麼都看不到，這群人還是一副白痴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