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拉克的歸來,讓克特里的人心多少安頓了下來。不過港外的海盜船依舊控制出口,外界的船既進步來,港內的船也出不去。
「殿下,您的決定是?」從禮賓部臨時調來的四等官員莫喀洛(Mokalo)小心翼翼地詢問道。一旁滿臉慘白地活像死尸般的阿茲里斯(Azulis),剛把前日所見向圖拉克做了匯報。
圖拉克瞅了一眼正旁若無人地喝著茶的安妮塔。
總督府頂樓的這間屋子是特意為他騰出的,裝飾上也是極盡奢華。里面坐了被留下來維持克特里運作的官員二十人,還包括城里守軍和趕過來的地方駐軍軍官三十多號,依舊顯得很寬敞。
時局不妙啊!
惡名昭著的墨藻海海盜包圍了羅西拉島,將正在度假的帝國官員和軍官一網打盡。幸虧有奧多里克-埃盧魯斯的指揮,以一支五百人的島上駐軍暫時拒止了海盜的登陸。收到消息後,伊姬斯海軍的三十多艘船已經趕赴現場,卻由于投鼠忌器不敢與海盜正面沖突。更糟糕的是,另一股海盜乘此機會攻打帝國在伊姬斯的統治中心克特里島,雖因為安妮塔攝政的襄助而未能阻隔克特里城與克特里港之間的聯系,可是,多日的海上圍困也讓以商貿為主的行業一蹶不振。海盜的旗幟在港外的海面上招搖一天,帝國的顏面就少一分。
「羅西拉發現了多少海盜?」圖拉克猶豫著問。
從錫羅希(Sirohi)遠程趕來求援的一名軍官回答道︰「大約六十艘罷,大大小小都有。」
錫羅希隔了一道海灣可以遠眺羅西拉島。因此,最積極希望驅走海盜的無疑就是這個海濱小鎮了。錫羅希可沒有克特里那樣的高大城牆,它的城牆僅用來隔絕陸地上吹來的沙塵。沿海的那側非常脆弱。
「六十艘?」圖拉克吃了一驚。加上城外可以望到地三十艘船,這股海盜豈不是有近百艘海船的實力了?帝國海軍集中起來都未必是他們的對手。他可不知道錫羅希求助心切,所以在數據上加了一定的夸大。要說‘獨眼龍’的船隊真有六十艘船,那必然要算上那些配屬大船的漿劃船了。
羅柯比和奧多里克是指望不上了。「島上給養情況如何?」畢竟是同僚,圖拉克還是多問了一句。
夸大可以,直接說謊就沒多少人有著膽量了。錫羅希來的軍官老實地說︰「進入夏日假期前,羅西拉島輸入了大量糧食和家禽,島上也有多處淡水泉口,堅持一、兩個月應該沒問題。」
「哦!」圖拉克的心思又轉回眼前的問題上。
「我們亟需打通克特里的海路交通。」廢話,這誰都知道。帝國征服這片區域後,就有意把克特里建設成伊姬斯的商貿中心。克特里港不開,伊姬斯一半的貿易活動無法展開。海盜的封堵不僅僅是堵塞了財路,還影響到帝國本土與伊姬斯的聯系。關鍵是怎麼擺月兌囂張地攔在港口外的海盜呢?
「鮑里斯(Boris)督軍,我可以仰仗你的艦只嗎?」圖拉克向一個身材魁梧,滿臉都是麻點的壯年男子問道。
鮑里斯(Boris)是伊姬斯海軍的五個督軍之一,管轄克特里周邊的海域。海盜進襲的日子,他恰好在克特里港內的一艘軍船上。
鮑里斯(Boris)聳了聳肩,攤開雙手道︰「眼下在港口里我只有十二艘船,其他的船只有半數去了羅西拉,另半數一時半會聯系不上。海盜勢力大,我的實力防守有余,進攻卻嚴重不足。請殿下諒解!而且要調動軍艦出戰,必須有奧多里克大統領的授命。」
古板,不知變通。現在什麼時候了,難道非要等到奧多里克回來?
其實之前安妮塔也和這些奧多里克的屬下溝通過好幾次了,可惜大半都不願接受奧多里克以外的命令。即便是圖拉克轄歐卡雷亞和帝國王子的雙重身份,依舊沒人買賬。想來也很簡單!軍隊原本就是接受直線指揮的。伙長以上是隊長,隊長以上是百夫長和千夫長,然後是軍團長;指揮多支軍團的是皇帝任命的將軍,最高指揮官則是皇帝本人。要不然,任何一位王子若是都可以隨意調動軍隊的話,帝國歷史上必定充斥繼承權問題引發的內戰和動蕩。
這些軍官可是與圖拉克輕松擺平的文官們不一樣的。圖拉克手不自覺地敲打著桌面,內心的煩躁顯而易見。
莫喀洛憂心忡忡地說︰「殿下,我們可拖不起啊!」克特里被圍的消息已然不脛而走,除了城里流言四起,周邊城鎮也顯現出動蕩的跡象。要是引發大規模逃難,之前的繁榮景象恐怕幾年的時間都恢復不了。
阿茲里斯也是苦著臉。「殿下,您一定要救回哈尼茲大人啊!」
這幫家伙!只會叫喚,一點忙都幫不上。圖拉克轉過頭問摩緹葵拉︰「港口外的那些海盜有什麼動靜嗎?」
「前幾天被趕下海後,他們便再沒發動攻擊。」
百夫長高維諾猶豫了一下,還是補充了一句。「听說附近五十多古里外的幾個小鎮遭到襲擊。他們佔據了幾口水井,還以此為根據地四處劫掠食物等補給品。」
圖拉克的眼楮一亮——難道說這伙海盜缺乏長期封堵的準備?「我們是不是可以通過收復這些地區,斷了海盜們的水糧?」
安妮塔撇了撇嘴。「戰略意圖不錯。只可惜我們兵力不足。單靠兩千多號人,怎麼守衛東西一百多古里的海岸?海盜們有船,可以隨時出現在任何一個沿海的地點。他們可是最善于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了。」
「而且這麼做消耗的時間也太多。」利亞附和道。
時間,圖拉克現在最缺乏的就是時間。他並不介意海盜們把羅柯比-哈尼茲和奧多里克-埃盧魯斯怎麼樣了。但眼下伊姬斯若是缺了這主管軍政的兩人,初來乍到的圖拉克可沒法靠自己一個人穩定局勢。而且這兩位不在職的時間越長,他的麻煩就越大。
賭一把了!
圖拉克擺了擺手,把一干人等都打發走,只留下自己手下的幾個人,以及安妮塔和摩緹葵拉。
「黑羽的情況怎麼樣?」圖拉克問安妮塔。
「你想靠黑羽一艘打敗港外三十多條海盜船嗎?」安妮塔沒好氣地掃了圖拉克一眼。
圖拉克現在也只能指望這艘完全受他掌控的戰艦了。
摩緹葵拉倒是比安妮塔有信心。「修復和改造工作進行的還算順利。你那兩個叫杰羅(Gero)和埃林-巴塞爾(ErinBasel)的護衛在這方面頗有些主意呢!」
圖拉克點了點頭。稍稍準備了一下,他便在利亞和摩緹葵拉等人的陪同下去港口視察。雖然海盜沒再敢上岸,安妮塔還是送信給高維諾,讓他安排了人員護送圖拉克一行。除此以外,她還把摩緹葵拉借給了圖拉克。
看到沿途海盜襲擊和破壞後留下的痕跡,圖拉克心中既有些憤怒也有些傷感。他們穿越商業區和倉儲區,迅即來到碼頭上。一艘掛一面帆的小帆板載了十幾號人,由港內平緩的海面來到體型碩大的黑羽號上。
這艘船與之前的情況有了較大的變化。船舷的炮口有一半赫然張著,露出一小截炮身;船沿拉起了一道繩索編制的欄桿,防止船員不慎從光滑的金屬甲板跌落到海里。船帆上好幾塊換上普通的帆布,而不再是亡靈族用無法辨別材料編制出的那種布料。不過顯然是照顧帕薩(Psha)船長的喜好,用的是純黑的顏色。最重要的是人氣!小船剛靠上船身,上面便有人甩下一條繩梯。當圖拉克登船後,更是看到二三十號人在甲板上、船艙口忙碌著。其中既有黑羽的船員,也有不少安妮塔請來的工匠。
埃林迎了上來。「殿下,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他有些詫異地說。
「三天前。」圖拉克嘆了口氣。「一回來就沒消停過,忙到現在。」他掃了掃四周。「你們在干什麼?保養船只嗎?」
埃林笑了笑。「保養,另外,還有改造。」他掉轉頭,船艙內彎著腰的一個人喊道︰「杰羅,王子殿下來看我們了。」乘杰羅過來前,埃林告訴圖拉克︰「大部分都是杰羅的組織的。多半時間我只是個下手。」
圖拉克記得杰羅是個負責武械的軍官,參加過攻擊亡靈斯穆巴(Smba)城堡的戰斗。這個人不怎麼說話,加入圖拉克的衛隊後也是不顯山不露水的。
「殿下。」杰羅手里拿著個袋子,向圖拉克問好的時候似乎有些走神。
圖拉克皺了皺眉,眼楮盯著杰羅手里的東西。還是埃林比較精明,立刻說明道︰「這是杰羅制作的發火藥,補充黑羽號上的青銅火炮使用的。」
杰羅這才察覺到圖拉克臉上的表情,連忙將袋子打開給圖拉克看。圖拉克掃了兩眼,看到其中是一絲一絲棉絮般的東西,黑黑的,帶著一股淡淡的說不出的酸味。「發火藥?」
「以往帝**隊用在投石機上,使投彈威力更大的就是這個東西。」杰羅略帶興奮地說︰「不過我改良了一下,使用伊姬斯普遍能找到的東西制作的。」
「這樣啊!」圖拉克有點明白了。「你打算用這個加強黑羽號的炮彈嗎?」
埃林奈不住多嘴了一句。「不僅如此呢!這個還能代替魔法充當黑羽發炮的能量。」
圖拉克張大了嘴呆了半晌,最後拍了拍杰羅的肩膀。「干得不錯。」
埃林滿臉笑意,顯然很高興朋友能夠得到王子殿下的贊賞。杰羅卻輕飄飄地說︰「還不能肯定是不是有效呢!」
「這樣啊!」話是同一句話,其中的意味完全不一樣。圖拉克咂了咂嘴。埃林不放棄地勸圖拉克到船艙里看看。圖拉克拗不過,只得跟在兩人的後面。穿過兩道早已熟悉的走廊,一群人來到天花板高聳的炮艙。剛到達這里,他們頓時被里面的變化給驚呆了。那些銅制的大炮都被吊到地板上,在炮身上架了一個硬木的框架,框架下端則裝了八個一寸大小的鐵輪子,從而讓整座大炮可以在一套水平的導軌上滑動。這也就罷了,其中有兩具圓柱形的炮筒還被鋸成兩截。尾部的一端稍短,大約一尺,外面加了一個箍,從而可以套在前面半截炮筒上。
圖拉克撫模著銅制炮管上遭到破壞的精美花紋,實在感到有些心疼。
埃林小心翼翼地說︰「杰羅,我們是為了研究亡靈投射炮的原理,所以才弄成這個樣子的。」
這家伙也參加破壞活動了?想想也對,這門炮的樣子和埃林喜歡的弓弩類投射武器有點相像,難怪他會如此感興趣。
圖拉克帶著少許哭腔道︰「這麼說,你們已經搞清楚啦?」
埃林連連點頭。杰羅點了點頭,又開始搖頭,讓圖拉克的心涼了半截。
「這怎麼回事?」圖拉克指著杰羅問埃林。這次杰羅主動回答道︰「黑羽上的亡靈炮是用蓄積了魔法晶石發動的。雖然帕薩好意地從他並不多地儲備中提供了一塊給我,我卻始終弄不清魔法晶石的工作原理。所以由這一點說,我們還是不知道這門炮到底是怎麼回事。」
啊!都搞成這模樣了,還說不知道怎麼回事?圖拉克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好看了。
「但是杰羅找到個替代的辦法。」埃林急切地說。「是罷!」他有意引導杰羅。
「嗯。」杰羅的神情看著不怎麼有信心。「魔法晶石靠我們可造不出來。應該送回本土的法師行會,或許魔法師們能夠復制一些。」
埃林一把奪過杰羅手里的袋子。「這個,這個,殿下。沒有魔法,我們可以用這個發射炮彈。」杰羅這家伙,伺候器械的腦子不錯,卻從來不知道該怎麼察言觀色。
「杰羅,是這樣嗎?」圖拉克半是驚喜半是猜疑地問。
「嗯,應該可以。雖然對膛壁的磨損較嚴重,但這種發射藥的獲取比魔法晶石容易的多」
圖拉克已經耐不住性子了。「給我演示一下。」
埃林興高采烈地接過那袋黑色的絲絨物,隨即指揮幾個水手將一門炮的炮身向後拉,一直拉到導軌的盡頭。他用手向下一按,兩丈半的圓柱體憑空旋轉九十度,轉成開口朝上底部朝下的姿勢。杰羅幫著埃林將一整袋發射藥倒入黃銅的管子里,然後用一根粗木棍伸進去搗了幾下。最後,埃林將圓球形的炮彈裝了進去。
直到他們將炮身扶正,恢復水平的狀態,圖拉克的眼楮都沒有眨過一下。可是到此為止,什麼都沒發生。圖拉克的眉頭緊鎖,猶豫著要不要斥責這兩個像小孩子一般興奮的護衛。
不知誰找來一根粗繩子,一頭還放在火里點著了,赤熱的紅點不停閃動。埃林接過繩子,想了想後交到杰羅的手里。「你的主意,還是你來罷。」他還懂得謙讓!就不知道是不是擔心搞砸了。
杰羅拿了繩將著火的那頭湊近黃銅大炮的底部。呲地一聲過後,就是雷鳴般的爆炸。炮身一震,像是被大錘撞了一下般迅速向後移動。幸虧導軌末端的鐵拴擋住炮架,才沒讓碩大的大炮被炸飛了。炮口火光一閃,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眨眼間飛出,穿過船舷的開口射向海面。
圖拉克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利亞滿臉擔憂地對著他說話,他能看到她的嘴唇在動,卻一點聲音都听不到。現在用手捂住耳朵是不是太遲了?他悻悻地放下手,看著大聲歡呼的始作俑者露出一絲苦笑。
「殿下,你沒事罷?」總算听到利亞的喊聲了。這一聲不啻天籟,讓圖拉克意識自己並沒有失聰。由上面傳來熱烈的鼓掌,想必是甲板上的船員在慶祝實驗成功。
「我還以為會炸膛呢!」杰羅依舊榮辱不驚的樣子。
「什麼?炸膛。你是說這門炮會在我們面前炸開嗎?」圖拉克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那個後怕啊。
「是啊!這些發射藥是新配比的,而且埃林放的也比前幾次多。」還沒待他說完,埃林嬉笑著堵上了他的嘴。「呵呵呵,殿下,杰羅在開玩笑呢。我們之前已經搞過好幾次了,有把握的很。」
杰羅不滿意地拉開埃林的手。「前幾次可沒放炮彈。萬一爆炸的壓力過大,銅的延展性再好也有可能被炸裂的。」
圖拉克努了努嘴唇,詛咒罵人的話差點月兌口而出。利亞拉了拉他的袖子,在他耳邊輕聲道︰「他們在這里忙了一個多月了。而且,這不是沒出什麼事嘛。」
圖拉克楞了愣,最後長長嘆了口氣。「辛苦了。」他對埃林和杰羅道。
埃林也松了口氣。見圖拉克不怪責了,他走到船舷的開口出,腦袋伸出去對著上面大喊︰「多少距離。」
「打到岸上去了。」上面回應道。
圖拉克湊到窗口看了一眼,空蕩的沙灘上一片塵煙。黑羽離碼頭2古里,離西面的海灘5古里。這一炮打到了岸上,距離至少超過兩千五百米。
「七點三古里。」帕薩的聲音在船艙里響起。他可以通過魔法的視野察看周邊的狀況。判斷炮擊距離更是鬼船原本就有的一項功能。
「帕薩。」圖拉克高興地說︰「听起來你的精神不錯啊!」
「你也是,圖拉克殿下。」打完招呼後,帕薩沒再說話。
圖拉克走到剛發射完炮口還冒著煙的大炮邊。炮身底部開了個手指粗細的小口,杰羅就是從這個開口用帶火星的繩子點燃了里面的黑色發射藥。
「這些黑色的東西,你是用什麼做的?」圖拉克好奇心頓起。
「是海藻,曬干的海藻。」一半的腦袋還沒縮回來,埃林便很得意地回答。
包括圖拉克在內,安妮塔等人頓時驚詫萬分——就是法卡勒斯海里的墨藻竟然有如此威力?
「不單單是海藻。」杰羅糾正了埃林偏頗的說明。「干燻後的墨藻是很好的附著物。但需要把海藻浸入硝石和硫磺調制的溶液里,才能具有點燃後爆炸的性質。」
圖拉克從布袋里抓了一把剩下不多的絮狀物,用手指揉碎了仔細觀看。果然,曬干的海藻本身多孔,杰羅再把海藻放到爐中燻干至碳狀,從而能夠充分吸收火性的礦物元素。這樣制成的發火藥,的確比軍中投石機的彈藥更易燃燒和爆炸。
「我們以前是用布條、棉絮的,沒想到墨藻的效果竟然強上百倍。」杰羅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也就是在伊姬斯才有這樣的便利罷。」的確,溫暖的法卡勒斯海才能供給無窮無盡可供使用的墨藻。要是在北部的西瑟利亞,每年幾度的寒流一天之內就能把海藻凍成冰棍子了。
總算有個好消息,圖拉克的心情也輕松了好多。沉吟半晌,他默不作聲地離開炮艙,向船內的指揮艙走去。這里的變化也很大。舒適的座椅和寬大的桌子代替了原來詭異的亡靈族裝飾,因而顯得非常有人氣。一干人等圍著中央的長桌落座後,圖拉克召來最後一個不現身的與會者。
「帕薩,這艘船能出海做戰嗎?」
「能量水平始終偏低。航速下降至正常的百分之五十,舵操作能力百分五十,帆操控全損,炮彈及彈射能量剩余十五發,自身防御力量為零。」
這一連串冰冷的描述,等于在圖拉克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一點熱情上澆了一盆水。
帕薩的聲音稍稍帶上了點人性的味道。「這只是船體原本的系統回饋過來的信息,實際情況並沒那麼糟糕。操帆的部分有摩緹葵拉的協助,已經完全切換為手工方式。要出海航行應該不成問題。船速低一方面是因為缺少亡靈魔法的補充,另一方面是因為我需要從船速中汲取維持正常運作的能量。至于大炮的問題,埃林和杰羅剛才已經演示過他們的解決辦法。除了精確度不足,我覺得效果還算不錯罷。」
圖拉克擠出一絲笑臉。「我會安排士兵上船,補足黑羽的防御。有了這些,是不是足以與港口外的那些海盜一戰了?」
帕薩沉默了一會兒。圖拉克似乎能感覺到遍布船體全身的神經都被激發起來,正在計算可能的結果。
「勝算不大。一艘船的實力總是有限,現有的炮擊速度也無法讓這麼多海盜與本船保持安全的距離。萬一他們一擁而上,再要糾纏在一起的話,我們的麻煩就大了。」帕薩的談吐越來越像是一個正常的人類。
利亞看著圖拉克愁眉不展的臉,隱約覺得他有點未老先衰的樣子。「如果我們以雷霆萬鈞之勢,徹底打垮其中部分敵軍,進而動搖他們的軍心呢?歷史上,以少量精銳擊潰數倍乃至十倍敵人的案例還是有的。」她忍不住出聲鼓勵道。「努爾三世征服伊姬斯的時候不也是如此嘛。」
杰羅小聲糾正利亞。「不是幾倍或十幾倍,而是三十倍呢。」
「我們一艘至少頂他們五艘。這樣算下來的話,不過是六倍而已。」伊利芙兒見不得自己的朋友被質疑,立刻加以反駁。
利亞卻知道這個算法完全不成立。陸地作戰依靠的是人數和訓練,海上作戰卻有大半依賴于裝備。黑羽號的裝備雖佳,亡靈族制作這艘鬼船的初宗卻是用于游擊作戰的。速度快、火力猛,防御能力卻平平。否則也不會讓他們靠了二十幾號人就輕易地捕獲。即便是有了金屬的甲板和增加了防護的船舷,可要是用于大規模船隊作戰,還沒等它擊沉一艘船,其他的船只早就逼近到弩炮能夠作用的距離了。
伊利芙兒畢竟是想幫自己。利亞對著她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利亞想到的,圖拉克自然也想到了。他的臉上也只剩下苦笑的份了。如果埃盧魯斯屬下的鮑里斯(Boris)能通融一些,將克特里港的軍船派出幾艘協助黑羽的作戰,或許還能拼一下。單是一艘船,風險實在大了點。
「利亞的計策或許可行。」安妮塔突兀地說。
圖拉克嘆了口氣。「我也希望如此。不過,就算是把所有彈藥都打出去,也不夠把三十艘船都擊沉的。」
「沒必要啊!轟了他們一、兩艘就足夠了。」
「法卡勒斯海的海盜沒那麼嬌女敕罷。」
圖拉克心里嘀咕︰‘大姐,哦,不對,大姨,要不是這幫家伙都凶悍不怕死的,我們還用怕了他們?也不至于區區三十艘之數、兩千多號人就把克特里給圍了,這還沒算上羅西拉島呢!沒看見正牌的海軍都不敢出戰嘛。’
「摩緹葵拉,你是不是說過,港口外的海盜屬于好幾個團伙?」
摩緹葵拉點了點頭。「我去看過,有‘大眼泡’的旗,也有拉班(Rabban)和納烏拉(Nawra)兄弟的旗,還有伊娜爾(Inal)的美人魚旗。上次登陸的是薩巴達,綽號‘海鰻’。」
‘大眼泡’、‘美人魚’、‘海鰻’,什麼稀奇古怪的名字!
「他們都是法卡勒斯海的海盜首領。」安妮塔向圖拉克簡單地解釋道。「據我所知,這伙海盜相互之間並不是一直很融洽的。‘大眼泡’阿齊比岡的勢力最強,但薩巴達早有取而代之的意思。拉班和納烏拉兄弟分家不久,據說兩人之間也發生過幾次不大不小的沖突。伊娜爾是則是萬人迷。」
看到格里弗等幾個年輕的露出曖昧的笑臉,安妮塔板著臉道︰「不僅僅是說她長得風騷。伊娜爾游走于多個團伙之間,如魚得水。換而言之,她經常改換陣營。」
「你的意思。」圖拉克開竅了。「只要打殘其中一個,其他的非但不會拼死來救,反而會因為顧忌自身受損,怯戰避戰都有可能?」
「希望如此罷。」安妮塔吁了一口氣。「只要能打開港口,伊姬斯的海軍就會集中精力到解救哈尼茲和埃盧魯斯那方面。鮑里斯那伙人也不敢再不听話了。」
希望,希望。圖拉克想听到的可不是這樣的話。自從到了伊姬斯後,始終順風順手的。可就是培卡塞阿姆之行,使他意識到沉于繁華和順從下,深不見底的現實。而克特里和羅西拉的海盜圍攻,更如狠狠的一下重擊,把他漸漸得意的心境擊得粉碎。
「那麼,關鍵就是先打那一家了。」圖拉克模了模下巴,仿佛那些毛刺已經長成象征年齡和睿智胡須。
爾瑟歷3283年8月29日清晨,沉寂了近十天的克特里港內傳來久違的喧嘩。一隊三百多人的軍隊開拔到碼頭,經過小船擺渡到港口中最大的那艘黑色巨船上。百夫長高維諾率領的士兵絲毫沒有隱瞞行蹤的意思,大張旗鼓地進行登船的工作。不僅如此,武器、盔甲、箭支,以及糧食、飲水等,陸續地搬運上船。簡直就是一幅搬家的場景。
經過摩緹葵拉的一戰,海盜再沒冒險登陸。港口區逐漸恢復了一點人氣。畢竟吃了上頓缺下頓的窮苦人還是有的,而城外的駐軍多少也提供了一些可以讓他們糊口的生意。比如提供額外的食品,放松用的甜酒,甚至包括女人。
一個火長樣子的軍隊小頭目盯著搬運貨物的公共奴隸把一箱一箱的貨物往擺渡船上送。
「長官,你們這是打算往哪里去啊?」
回過頭,軍官的臉上露出狐疑的表情。穿得像乞丐般的男人看著就讓人不厭惡。要不是責任所在,他恨不得撤開兩步,離這家伙遠點。
「你問這個干嘛?」
那男人擠眉弄眼地向後面努了努嘴。「有個甜姐兒讓我問的。她怕你們離了久了,她的生意不好做。」
火長的嘴角總算泛起一絲笑意。「這樣啊!」不過隨即他便嘆了口氣。「恐怕要離開段日子了。我們被派去支援羅西拉島,沒有一兩個月回不來啊。你也听說了,海盜猖獗,把事務官和大統領他們都圍在島上了。除了三百大頭兵,這不,還有大量軍隊物資要送上島去呢!」
「哎,一兩個月啊!這次我的賞錢可就泡湯嘍。」男人苦惱地說。
「也未必。說不定等我們到了,那群海盜聞風喪膽,已經逃走了呢!」軍官爽朗地大笑道。「讓那姐兒好生等著,把臉蛋身子都給我洗洗干淨,特別是那重要的部位。」
大頭兵就喜歡說大話,這已是眾所周知的毛病了。逃走?羅西拉島可聚了三千海上漂的亡命之徒,還怕了這小小一船三百多號旱鴨子!不過那男人還是陪著笑了笑。「哎呦,我們這里不也被圍上了。你們這一艘船的,要突出去不那麼簡單罷。」
火長的氣勢更盛。「知道這艘是什麼船嗎?皇室的龍舟,圖拉克王子的坐駕。不但載重大,運的人多,而且速度還快。另外。」他稍稍壓低了聲音。「百夫長說,上頭和外頭的海盜私下談好了。我們一出發,他們就讓開道來。」他雙手食指比劃了一下。「知道花了多少錢?十萬條金龍啊!」
帝國金幣背面是皇家的吐焰巨龍浮雕,所以民間也稱為金龍。
乞丐男倒吸了口冷氣。「放你們一船,就要那麼筆巨款啊!夠把這里的女人都包圓了。」
「什麼這里的女人!把克特里頭十名的花娘睡上一個月都不需要那麼多錢。」火長鄙夷地抽了抽鼻子。「圖拉克王子也是急了,哈尼茲大人和埃盧魯斯大人不回來,他一個人孤掌難鳴啊!否則怎麼可能開口就是這個價。」
男人連連點頭。火長冷哼一聲,不再理睬這個乞丐男。相貌猥瑣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陪著笑,又退回沒人注意的角落。過不多久,一只鴿子從碼頭一角飛起,卻沒有回有食物的克特里城,而是一頭插向大海。
薩巴達說話粗,心卻不粗。上次登陸雖然鎩羽而歸,但多了個心眼,留下好幾名眼線分散在碼頭和商業區內,有幾個還混進了城里。克特里人口眾多,這些人撒下去連個聲都沒泛起,安妮塔他們即便知道也無力搜索。也是借助這手段,薩巴達才知道自己受了騙。再想回去,大批正規軍接管了碼頭和城市間的區域,已經來不及了。為了面子,他只好敲落牙齒自己吞下肚。其實也不止他一個,阿齊比岡和伊娜爾等幾個都在事先和事後派出過探子。否則阿齊比岡也不敢單單憑‘獨眼龍’的消息就打上門來。
「什麼?十萬帝國金幣!」薩巴達憤怒了。迄今為止,損失最大的就是他這一伙了。可等到分紅利的時候,‘大眼泡’竟然敢把他漏過!
與其他毫發無傷的四個團伙而言,近一百多傷亡的代價的確不小。至于從岸上搶劫到的財物,薩巴達有選擇地忽略了。
背著手在船艙里來回逛了兩圈。「不行!我也得敲那個什麼什麼王子一把。既然他那麼大方,再給幾萬應該不成問題,不,一口價,十萬。憑什麼我要比‘大眼泡’拿的少?」
一個親信的手下陰陰地說︰「頭領,你能肯定是‘大眼泡’拿了錢嗎?那女人是不是更有可能做出這種事來。人家可是年少多金,還是位正牌的王子。為了上他的床,伊娜爾給了個半價都說不定呢。」
薩巴達破口大罵︰「婊子!自己買還不算,敢把我們都買了。」他的眼珠子一轉︰「她的防御區就在隔壁。要是她和城里有聯系,我們應該能察覺到啊。不對,還是‘大眼泡’的嫌疑最大。」
又像被關在籠子里的狼一般兜了兩圈,薩巴達突然望著天花板沉吟道︰「或許,他們早有內部協議?那樣一來,我們豈不是成了替人火中取栗的傻子。」
「怎麼辦,頭領?要不,我們和他們干了。」一群人扎咋呼呼地說。
薩巴達畢竟是管了兩千多海盜的首領。「別急!依著岸上傳來的消息,那船沒多久就會出發。我倒要看看,是誰會裝模做樣地放他們過去。」
另一頭,‘大眼泡’的火氣可比薩巴達大得多了。「忘恩負義的!敢從老子嘴巴里搶食。」
魯吉將一把小刀時而拋出時而接住地玩弄著。「知道是誰嗎?我去解決掉他。」
‘大眼泡’猶豫了半晌,才發現自己叫來的幾個幫手一個都信不過。不可能一下子都殺光了罷!眼下最好的辦法是找出那白眼狼,然後借群情激奮的時候殺了那崽子,順便吞並對方的勢力。最忌諱的就是無端猜疑到所有人,把自己變成眾矢之的。
「十萬金龍啊!」‘大眼泡’委實不甘心。「魯吉,去,幫我找到吞了這筆錢的家伙。」
怎麼找?去問冤大頭圖拉克王子,問他到底把買路錢給了誰?魯吉咧了咧嘴。「頭領,眼下怕是和城里的肥羊商量一下贖金的時候了。頭咂湯喝不到,不代表就吃不到正餐啊!我們的實力依舊是最強的,抽個大頭也是應當。」
「也是。」‘大眼泡’皺了皺眉。既然有人先不仁在前,就別怪他不義在後了。「讓岸上的兄弟送封信去。就說,拿二十萬,呸,一百萬刻了皇帝頭像的金幣來,我們就退兵而去。否則,他們的船和貨物就等著爛在港口里罷。」
漫天要價就是這麼出現的。不過,圖拉克和安妮塔其實根本沒打算與這幫趁火打劫的海盜就地還錢。而克特里城想用錢擺平一切的幾個職位太低,手上反而沒有決定權。
「對了,監視其他幾個家伙。就算是已經吞下的,我也會讓他們吐出來。」‘大眼泡’惡狠狠地說。雖然在‘獨眼龍’異軍突起後混得大不如以前了,阿齊比岡團伙的實力還是不容小覷的。吃獨食這樣的事,只有他可以做,別的無論誰做了,他都會令其付出代價的。
然而,港口里那艘碩大的孤舟,除了不斷吞入人員和給養,卻始終沒有揚帆。直到夜色籠罩,港口的搬運工漸漸散去,黑羽上最後一盞燈也隨之熄滅,整個海面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再听不到港內的動靜,幾雙盯著看了一天的眼楮終于耐不住疲憊,回到商業區的廢墟中臨時找的居所。
帕薩心愛的船緩緩醒來。怪異的觸手悄無聲息地從海底的泥沙中拽起了錨,一小隊船員一點一點地拉動帆索,漆黑的巨帆像蝙蝠的翅膀般張開,兜住夏夜的海風。帕薩的意識穿透船體,船桅轉換到一個最佳的位置。船帆打滿了風,黑羽號輕盈地調了個頭,直直地沖向港灣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