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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翩然熒光舞(2)

七日後我又去了中宮的碧玉湖,我希望能踫見祈星,有很重要的事要請他幫忙。天映水,秋已半,夜稀愁,幕輕風,盡消瘦。如今的螢火蟲已漸漸稀少,只是偶爾驚了荊條叢木會從里邊飛出三兩只,于此幽暗寂寥之處略顯驚艷。

我越過草叢,坐于湖岸邊,雙腳懸空而輕揚,時而將平靜的水面拂漾出一圈圈水波,自上回在錦承殿內喝醉到如今,我都未再來此,我只是擔心那日的醉酒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畢竟我後面的事全不記得的。

仰望漆黑的夜空,竟沒有新月。過兩日就是中秋,難道月亮也不願意出現在這孤寂無情的紅牆高瓦中嗎?

「我以為你在躲我。」是祈星戲謔的聲音,我很驚訝,我根本沒有抱多大希望他會來此。他堂堂王爺哪有那麼多空閑之時來這荒蕪人煙的地方閑逛。

側首望著他與我並肩坐下,不自覺出點尷尬之色,「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很失態?」

他低頭凝望水面,聲音伴隨著輕笑而逸出口,「讓我見識到不一樣的你。」

我靜靜的考量他這句話的真實含義,他又開口了,「說吧,有什麼事找我。」

我一聲低笑,他還真了解我,就料到我來找他是有事求他幫忙,既然他都已經猜到,那我也不拐彎末腳了,從衣襟內取出一張已折疊成方形的箋紙遞給他,「想要你將這個在中秋之日交給皇上。」

他接過,攤開細望,由于天色無光,他要很近才能看清,「落香散盡復空杳,夢斷姿雅臨未泉。」

看著他淺吟完就將其收入懷中,爽快的答應下來,「沒問題。」他一如四年前,對于我的所做所為不多問只字片語。

突然,幾點雨水打在我臉上,我望望天空,「下雨拉!」難怪今夜月蔽雲遮,空氣沉郁,原來是大雨將至的前兆。

我與他立刻離開碧玉湖,沖至回廊蔽雨,幸好雨不是特別大,我們也跑的及時,只是濕了我們我們額前的流蘇。才站一會,雨卻越發下的大,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

秋雨拂盡寒葉殘,滿院落紅香斂去。一時間我們之間竟無言相對,並肩立于長廊邊緣望紛紛雨水拍打在泥土間,飛濺至我們的裙角邊。

「哥?剛去向母妃問安,听她說你早就回府,怎麼還會在此。」說話的是朝我們迎面走來的靈月公主,她一襲紫衣鳳錦緞而裁剪的百褶裙,頭頂飛月流風髻,珠翠首飾金光閃閃耀全身。她身後站著的卻是多月未見,于我有救命之恩的韓冥,一身黑衣風袍,烏黑的發絲全由一條金縷龍綢帶綁于腦後,不失貴氣。

他看見我時,臉帶驚訝之色,卻又礙于旁人未出聲詢問,我則是平靜的向他們行禮。

「哥,你什麼時候對這樣的小宮女有興趣了?」靈月公主的眼光在我臉上徘徊片刻,「生得倒還算水靈乖巧,只不過……合你口味?」話語中充斥著玩笑之色。

「靈月,別瞎胡鬧。」祈星的聲音多了幾分凌厲。

她不但沒因祈星的話而收斂,反而繼續向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哪個宮的奴才?我向你們主子討要了你怎樣?」

「她叫雪海,翩舞閣繡貴嬪身邊的丫頭。」祈星沒有反駁她,只是將我的身份告知于她,我還在奇怪他的聲音為何多了幾分警示之意,就發現靈月的臉色變了。

「繡貴嬪?」聲音一個轉調,格外嚴肅,卻又暗藏幾分凌厲,這是為何?難道雲珠在這後宮真的已成為眾矢之的?

「好了,靈月。」祈星的聲音落下,此長廊又轉為一片安靜,各懷心事,氣氛開始變詭異。在提到雲珠後,靈月就不說話了,這其中定然有原因,我一定要弄清楚,才能保雲珠在後宮安然生存下去。但眼前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讓皇上寵幸雲珠,這才是確保她安危的保命符。

中秋佳節,秋高氣爽,和煦風布暖。雖早就听聞奴才們說起,皇上曾今日會與靜夫人共度,任何人都不許滋擾,我與雲珠卻還是早早就至未泉殿的庭院內等待著皇上的駕臨,雲珠很緊張,交握的雙手緊緊扣在一起,關節泛白,早已無一絲血色。這樣的她我還是第一次見,從何時起祈佑在她心中的地位竟如此根深蒂固?

我望著身後那扇緊閉著的門,回憶如泉涌入腦海,就在里面,他說過,要我做他名正言順的妻子。我與他之間的感情也僅有一句縹緲的承諾而已。今日所做之舉,不僅為雲珠,更為想確定如今的馥雅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夜幕低垂,筱牆蘚階蛩切,明月如磐懸于蒼穹睥睨天下萬物,我累了,孤坐廊前凝月,影子漸長遞寒,風飄袂。而雲珠則呆呆的站在庭院中央,凝眸而望,眼中的光彩由最初的期待轉為黯淡失望,可她依舊痴痴凝望。

他,真的不來了嗎?還是祈星未將那句詩交于祈佑手中?又或是他根本沒看懂其中之意?

「雪海,我們……」雲珠收回視線,望著我,似乎已經放棄了。

「皇上駕到——」一聲高亢的吆喝打破了這哀傷的氣氛,我與雲珠跪下行禮,他淡淡的掃了我們一眼,揮手示意我們平身。

「落香散盡復空杳,夢斷姿雅臨未泉。」他將我寫在箋紙上的話念了出口,「你大費周章的請朕來此是何目的?」

「皇上,您與娘娘進屋談吧。」我立刻出聲了進去,現在的雲珠說再多都是枉然,只有進了那間屋子才能繼續說下去。

他倏然側首用犀利的眸子盯著我半晌,終究還是收回來目光,將深邃失望的目光轉向雲珠,「有什麼話就在這說,靜夫人在等朕。」

「皇上,夜寒重,請先進屋吧。」她輕聲細語的懇求著。

他深吸一口氣,沉思片刻,終是移步朝屋前走去,我小跑至前,為其開門。「吱——」一聲輕響傳遍空寂之庭。屋子內綠光乍現,原本暗然之地卻已縈繞著漫天螢火蟲,若隱若現,忽明忽暗。

祈佑驚訝的踏進門檻,眼眸一眨不眨的盯著四周,也不知在想什麼,雲珠緊隨其後而入,幾只螢火蟲由門內飛出,仿佛得到自由,漫漫朝上方飛舞,蔓延遠方,最後隱遁而去。

「皇上,這滿屋的螢火蟲是娘娘連日來耗盡心力捕捉而來,每一只都代表她的一個願望,希望她的姐姐在天上能過的幸福快樂。」我的聲音雖小,可字字卻鏗鏘有力。

「姐姐……?」他收回被此靜震撼的眸子,回首深望了我一眼,再看雲珠,可以清楚的瞧見他的眸子已無初時的漠然。

雲珠用力點頭,「在臣妾心中早已將姑娘當作親姐姐,今日乃中秋團圓之夜,臣妾怕姐姐一個人太孤單,故請皇上前來此處,欲與您共同陪伴姐姐度過今夜,讓她知道,還有人正在惦念著她,從未忘記過。」她的聲音哽咽,帶著哭腔。

望著祈佑的目光由驚訝轉為哀傷,我小步後退,順手將門輕輕關上,給他們一個安靜獨處的機會。門一絲絲的相掩,最後緊閉,阻絕了我與祈佑。我的手指深深掐進赤紅朱木門,為什麼,我的心要痛,里面那個是我妹妹,不可以,怎麼可以痛。這是我欠她的,既然欠了,就該還的。

松開緊掐的雙手,轉身欲離開,卻隱隱听見里面傳來雲珠的聲音,「皇上,就讓臣妾代替姐姐來愛您。」

我笑了,苦澀之淚卻從眼角劃落。對,就讓她來代替我愛你,我相信,她做的絕對會比我好,我放手了,納蘭祈佑,我徹底放手了。

湖光煙藹中,風勁落紅如剪,爽氣颯秋,蕭瑟西風滿院殘。

我倚坐在未泉宮門外冰涼的石階上,我不敢在庭院繼續呆下去,我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而沖進去,雙拳緊握,指尖深深掐進手心,卻感覺不到疼痛,曾經我以為自己會不在乎,我以為可以很大方的笑看他們恩愛甜mi,然而我卻錯了,錯的離譜。

今日我證實了一件事,祈佑依舊愛著我,從來沒有變過,我該開心的,可是我卻開心不起來。天下最讓人肝腸寸斷的事,不是上窮碧落,不是兩處茫茫,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認不出我。

「問世間情為何物……」

原本思緒因這一句話而回神,迷茫的望著倚在我對面高牆邊的韓冥,「這麼俗的詩你也拿出來念。」輕哼伴著輕笑,我狠狠的頂了他一句。

「那我該說些什麼?這個世上只有月光是最干淨的?」他仰望明月,輕笑而語,再見他,卻發現,原來他的臉上多出了許多滄桑,這幾個月,他過的不好嗎?

我只是怔怔的盯著他,沒有說話,他收回目光,瞅著我,正好對上我的目光,「當我听周圍的孩子說起,你被官兵征召進宮了,我就沒想過要再找你。因為我知道,以你的才智,完全可以躲過此劫,而你卻進來了,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你自願而來,你還是放不下他。」他的目光幾乎要將我看穿,「可是今日,你卻將自己最愛的人推到繡貴嬪身邊去,這就是你進宮的真實目的?」

我依舊不語,淡漠的望著他,但是我的心早就因他的話而崩潰,如果可以,現在的我真的很想大哭一場,但是我不能。曾經,即使再疼,再苦,我都不會哭出聲,我不可以。

「你是膽怯,所以不敢與他相認,你怕自己這張臉他會厭惡是嗎?」他的聲聲質問怦擊到我的痛處,我大聲否認。「不是!」

他突然沖上前,抓住我的手腕,「好,那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親口告訴他,你就是潘玉。」

「不要……」我立刻想甩開他的手,可是他握的很緊,我無法甩開,可是我仍用力掙扎,感覺手腕都要拖臼,疼痛錐心而襲全身。

他見我瘋狂的掙扎,立刻松開了我的手,我狠狠的跌坐在地上,雙手撐在地面,眼淚悄悄的劃過,滴至地面、手背。「是,我懦弱,我愚蠢,可是這就是我,那又怎樣?」

他蹲子,伸手撫過臉上的淚痕,「對不起!」

「在他心中,我早就已經死了,既然他已認定我死,為何又要重新出現在他面前?就算出現了又能怎樣,我這張臉下,有多麼丑陋……他身為一國之君,怎能要這樣一個女子為妃……況且……」況且,我還是夏國逃亡的公主,若我的身份被揭穿,那祈佑當初對太子的陰謀就昭然若揭。

他突然將我揉進懷中,我驚訝的望著他,想掙扎出來,他卻用了更大的力氣將我挾在懷中,用很平靜的語氣說,「容貌,並不是全部,在我心中,你永遠貌若天仙。」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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