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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夜已經月兌去雨衣,幾縷打濕的烏發散亂的貼在他額頭,長時間的奔波也沒使湛藍色的眸子少一點光彩,依舊如雨洗過的天空般明淨。素衣對他說︰「離夜,有沒有濕了衣服?要不要我和听雨出去你換一下衣服?」

「不用,除了外衣淋濕一點點,沒大濕著。」離夜望著對面眉眼柔和的女子,不覺翹起嘴角,「你叫錯了,我是你大哥,叫林夜。」

「呵呵,咱在逃亡,只好編個謊話。離夜,林夜,差不多嘛。」素衣心虛的笑著,不敢再看離夜的臉色,听說過古代人很看重姓,不是有句話「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嗎?離夜不會為自己擅做主張生氣了吧?

「我很喜歡林夜這個名字。」離夜沒能說出來的是︰做你一輩子的大哥也沒什麼不好。

沒生氣啊?素衣馬上喜笑顏開︰「凌紫陽,以後你就叫阿凌,我叫林素,你們可以叫我素素。」轉過頭對著離夜,「大哥,你說我叫我們的‘表兄’啥好?阿凌、凌凌、小凌子?」

凌紫陽正磨牙,听雨弱弱的表明意見︰「叫六少小凌子不好吧?怎麼听起來就像小姐話本里的太監名?」

素衣笑得打跌,這听雨,太有才了,真想抱著她親口。本來她還怕凌紫陽听不懂,畢竟這個時代的太監叫什麼她是沒有機會知道的,有機會氣一下毒舌男自己真是暢快啊。看著凌紫陽不亞于門外天空的臉,素衣也不再逗他,對離夜說︰「你上炕休息一會兒吧。我和听雨在車上睡過,我們坐一會兒,順便替你烤干衣服鞋子。」

「我不累。」

「不累也要休息,你可是我們當中唯一健壯的男人,萬一你累病了,我們指望誰去?」

離夜再不吭聲,月兌掉濕漉漉的靴子上炕躺下。縱使閉著眼楮,他依然能感受到她的氣息。她把自己視作親人、朋友,她再尋常不過舉動也讓他感受到被關懷的溫暖。從小到大,沒有人讓自己依靠,也沒有人依靠自己,自己就像一只孤獨的狼冷暖自知。被關心的感覺真好,被依賴的感覺真好。一開始他還偶爾從眼縫隙偷偷瞅著坐在火盆旁邊給自己烤衣服的素衣,後來慢慢地沉睡過去。

凌紫陽也沒睡著,和一個大男人睡一個炕,這感覺怎麼這麼怪?在軍營里,也不是沒有和十幾個漢子擠在一起的經歷,那時的自己十五?十六?久遠的仿佛前世的事。房外雨聲風聲一片,暖暖的火苗使小小的屋子一片盎然,火光在她的無瑕的臉上染出絢爛的紅霞,衣服上騰起的蒸汽裊裊的圍繞著她,像一幅虛幻的畫,讓這一刻看起來那麼溫暖,那麼美,又那麼不真實。

天蒙蒙亮,李大嫂就幾次進進出出的忙碌了。看看天空還是昏黃一片,雨還是沒有停下的意。也只好等晴天才好上路。素衣讓听雨拿些米面等食物下來送給李大嫂,這個家本來就不富裕,那會有余糧招待客人?李嫂一看听雨拿下的食物歡喜地道謝,她家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因為素衣的點心與素衣不大一會兒就混熟了,一會兒跑回堂屋,一會兒跑進廂房,素衣在屋檐下他也跑過來抱著她的腿。李大嫂一邊燒火一邊笑︰「我這個兒子還從沒與生人這麼快的親近過。平時木訥無語,隨了他爹啦。」

素衣一邊抱起他一邊說︰「孩子健康就好,看,嘯坤長得多結實,長大一定是壯小伙。對了,大嫂,怎麼沒見大哥呢?」

李大嫂往灶膛里填了一把火︰「沒了,去年在與大金國的戰役中去了。」

素衣沉默許久︰「對不起,大嫂。」

「不怪你,我也想開了。一開始知道的時候我真想跟了去,可是看看嘯坤我就心軟了,我得把我的孩子拉巴大,他還小,沒了爹,再沒有娘可怎麼辦?」李大嫂平靜的語氣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那死別的悲哀要經過多少個日日夜夜的痛苦才能變成這一刻的麻木?

「為什麼要有戰爭?戰爭使多少母親失去兒子?使多少孩子失去父親?大嫂,你當時沒有想法子不讓大哥去嗎?」。

「想有啥用?家里貧困,更拿不出錢來代替兵役,再說,我男人在的時候很仰慕鷹王爺,他自己也願意去當兵。」

「鷹王爺既是這麼好,怎麼做出侵略他國之事?帶累許多兵士喪命?」想起那個胡子男總覺得他與惡人靠邊才對。

「唉,還不是因為吃不飽肚子,大人可以忍餓,為了孩子們吃上飯也只好去行那搶劫一般的齷齪之事。沒辦法哪。」

素衣沉思,這啥邏輯?侵略者的緣由?因為活不下去就去搶劫,值得同情嗎?也好像是可以原諒的啊。怎麼不去想想怎麼提高生產力?人們的收入多了,生活物資充足了,還用靠去侵略生存下去?

素衣放下嘯坤,愛憐的拍拍小家伙的腦袋。「你們住的離大金國那麼近,不怕戰爭一起,跟著遭殃?」

「這倒不怕,大金國的士兵從來不亂殺平民。我們東胡國鷹王爺帶的兵也從不殺平民。」

啥?這時的人們有這麼先進的思想?想想也是,本來麼,東胡發動戰爭為的是物資,真的實行搶光殺光,大金也會咬住它不死不休。「不想法增加國家收入,沒糧食就搶,今年渡過還有來年,豈不是陷入惡性循環?戰爭還要有人有糧,俗話說得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戰場上又豈有常勝將軍?最好的結果不過是到最後用人命換來點生活物品,值得麼?」

「窮人命賤,又哪有什麼值不值得?只得先顧眼前。」

素衣默然。沒處在他們那樣的位置,又怎能感受到他們的無奈?這具身體也算有福了,生在衣食無憂的家庭,出有車,食有肉,還有丫鬟侍候,比比李大嫂一家,那些個煩惱又算什麼?前世的自己不是也常笑室友失個戀就像遇到世界末日般的失魂落魄,怎麼到了自己反而就看不開了?現在想想,如果可以回頭,不管現代的許鋒還是古代的許鋒,都影響不了自己,比起再也見不到爸媽,再也回不到熟悉的環境,都不算什麼。那算什麼呢?

素衣安慰李大嫂︰「總會好起來的。說不準等嘯坤大了的時候,已經是能吃飽穿暖,沒有饑餓,沒有戰爭。」

「會嗎?」。李大嫂看向素衣的目光中帶著熱切帶著憧憬。

素衣看著她,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惡劣,自己也許此生再也不會踏上這片土地,偏偏畫了一個好大的大餅留給他們一家。呃,雖然大雨陰冷,素衣差點流汗,安慰自己,有希望總是好的。

听雨過來道︰「小姐,給六少的藥我煎好了,你端給六少吧。」

素衣搖搖頭,這听雨,還真是嚴格執行男女授受不親呢,也不想想自己就算嫁過一次,卻還是嚴格意義上的黃花閨女呢。

李大嫂笑道︰「阿凌不是你表哥,怕是情哥哥吧?」

素衣故作驚訝︰「這你也看得出來?呀,大嫂的眼真毒。不瞞大嫂••••••」于是凌紫陽在素衣口中成了愛情至上的好青年,他的父母棒打鴛鴦,一對苦命戀人只得私奔,幸好有疼愛妹子的哥哥相助,不離不棄的伴在兩人身邊。听雨暗地里不知翻了多少白眼,自家小姐咋這麼快就編出了這麼一出苦情大戲?什麼戀人?總共才見了兩面而已,瞧瞧李大嫂被感動的,「妹子,你放心,要是有人探听你們的行蹤,我不會告訴他。」

「謝謝大嫂,要是僥幸尋到他舅舅勸導家中老人認可我們的事,要是我們能再回來,我一定會來看望大嫂。」素衣只得按照自己的劇本扯下去,一旁的听雨滿臉佩服,演吧,真能瞎掰,說得真順溜。

素衣得瑟的瞪她一眼,端起藥碗送給苦情大戲中被爹娘打得皮開肉綻的男主角去了,留下還在抹著同情眼淚的李大嫂。

「喝藥吧。」素衣遞給凌紫陽。

「真能說呀,藥都涼了。」凌紫陽放下藥碗,似笑非笑。

這麼小的院子,本來就沒指望他听不見。「要不是因為你,我哪兒犯得上扯謊?老是感覺周圍的人都是007,只得小心又小心.」

「007?」凌紫陽不解的挑起眉毛。

素衣一愣,咋就隨口把現代的詞匯溜出來了?準是這一段時間和清揚一起散漫慣了,不好,這可不是好習慣。掩飾的笑笑︰「就是探子的意思。我和清揚平時胡說著玩的,忘記了是和你說話。」

素衣看到離夜和衣躺著,一半身子露在被外面睡得正香,不由為他扯上被子蓋好,這家伙,五官深奧俊美,皮相還真好。

「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一個女人為男人蓋被子這樣的親密事也做得出來,真是不知羞。」凌紫陽看著她給離夜輕輕地蓋被子,心中沒來由的煩躁,不悅的看著素衣。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我只要問心無愧就好,為什麼要在意別人的目光呢?離夜是我的朋友,我為他蓋一下被子也不為過。我不是還為你換過衣物嗎?你可不要誤會我是在討好你,那不過是我同情心泛濫時的無聊舉動,連關心都算不上。「素衣很生氣,後果很嚴重。雖然自己不在乎什麼名節,可是不能容忍他言語上的侮辱。

凌紫陽說出那句話來時就後悔了,畢竟女子都是很在意名節的,可是見素衣這麼說,有些堵心,心頭火禁不住直冒。「那在姑娘的眼里我又算什麼?」

「要听實話麼?」素衣譏誚的反問,一個個高高在上慣了,連起碼的禮貌都沒有,好歹自己還救了他,言語間不帶半點感謝也就罷了,還敢進行人身攻擊。

「說」陰陰地語氣透露出心情的不快。

「敵人吧,算不上,我和你沒有啥國仇家恨;朋友吧,也不是,我和你沒有啥交情。唯一的聯系也不過是朝陽,所以說,你嘛,往好了說是朋友的弟弟,往壞了說,我是你的人質到了地頭你放人我走路,從此天高地闊,橋歸橋,路歸路。所以你看吧,咱們仇恨沒有,交情也無,算是個見了幾面的陌生人吧。」

縱使早知道素衣不會說出什麼好話,可當她說出橋歸橋路歸路的話時,臉上的黯然已經表露出心底的想法。「你救了我,我會記著。」

素衣不遺余力的打擊,「別介,你還是忘了吧。我是被你刀子逼著才救得你,不用感謝。」說完旋風般走了出去,也不管身後的凌紫陽是啥表情。

一個氣呼呼地跑了,一個悶悶地生氣,都沒有發現,被子里的那人已經醒了,微翹的嘴角出賣了他。

凌紫陽半躺在炕上,沮喪地垂著頭。明明自己不想惹她的,怎麼會一次二次的惹到她揮出尖利的小爪子?難道在軍營久了不會和女孩子打交道了?

凌紫陽還沒糾結完呢,素衣已經安慰完自己了,跑出去逗弄了一會兒嘯坤,心情又好起來。自己不由鄙視自己︰你說一個兩世加起來也有四十多歲的人跟個古人叫什麼勁。反正到了軍營就要分開,大不了忍耐他幾日,就算他再找碴也見不到她了,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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