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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名︰480喜出望外

滿屋子人听見問話,都是一愣。

如瑾心里頭一緊,生怕自己听錯了,倏然轉頭盯著垂地的夾棉繡簾。冬天里簾子厚重,不會輕易被微風吹動,只靜靜地垂著,讓人越發想快些看見外頭有人掀簾進屋。

那聲音再熟悉不過。

可是又太過突然,如瑾很想親自跑過去相迎,又因為實在難以相信,怕一時是自己听錯了,冒然舉動被人笑話。

于是就身子僵硬地站在原地,緊張等待。

明明只是一瞬間的事,卻仿佛隔了許久許久。

直到繡簾挑起,隔簾露出一張風塵僕僕卻朝思暮想的臉孔來……

如瑾這才失聲叫了出來,「……阿宙!」

長平王笑吟吟跨過門檻,沖秦氏點了點頭,然後就把目光凝在如瑾身上,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不停。他走到窗邊的火籠邊去驅散涼氣,如瑾卻三步並作兩步迎了過去,慌得丫鬟們趕緊擁上來相扶。

「小心。」長平王貼著火籠烤火,提醒道,「我身上冷氣重,別過來。」

如瑾不顧丫鬟們的阻攔,略略放慢了腳步,但還是堅持走到了他身邊,當著滿屋子人的面情不自禁握了他的手。

「你瘦了。」才說了三個字,眼角就開始濕潤,哽咽著再不能言語。

她仔仔細細盯著長平王的臉瞧,看見他眉角一道深褐色的疤痕,忍不住抬手去模。

「沒關系,不小心被箭擦傷的,早就好了。」長平王順勢抓了她的手。

他的五官更加稜角分明,皮膚也比上次回來粗糙了不少,有風霜之色,卻多了更加沉凝穩重的氣息,隨意站在那里,就像山岳一般。相比之下,如瑾越發是個剔透瑩潔的玉人。

秦氏和孫媽媽對視一眼,雖然滿月復疑惑有很多話想問,但還是悄悄領著屋里僕婢們都退了下去。

只剩了二人相對,如瑾想往長平王懷里撲,無奈高高隆起的月復部阻礙了動作,一時只能手牽著手。長平王失笑,眼角眉梢都是喜悅,「急什麼,待我烤熱了身子。」

語氣里滿是戲謔,如瑾听著這樣熟悉的腔調,眼淚一下子沒控制住, 里啪啦掉了下來。

長平王笑著舉袖替她擦了,前後轉著讓炭火將全身寒氣驅散,這才從側面摟住她。

如瑾將頭貼在他胸口,用力拽著他的衣領子,另一只手緊緊圈住他的腰。隔著衣服,她也能感覺到他腰身更加健碩有力,想是在軍中受了許多磨練。于是她更心疼。

「阿宙,你是回來給我過生日的麼?這次能在家待幾天?你該繼位了,既然回來,能不能不走?那邊派別人去打好不好,滿朝上下難道就沒有一個合適的將領嗎。」

便是獨自在家時多麼沉穩冷靜,窩在長平王懷里,如瑾還是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堆孩子氣的話。

「我……」

「別回答!」

長平王剛要說話,如瑾攔了他不讓他說,「我不想听,你就讓我以為你再不會離開家吧。今天我生日,你好好陪我過一天,不許提要走的話。」

她側著身子,將額頭抵在他胸口掉眼淚。

長平王靜了一下,繼而手上加力,小心翼翼將她抱得更緊。

屋子里一時變得很靜很靜,只有火籠里偶爾爆一聲輕微的 啪。

兩個人就這麼站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如瑾渾然忘記時間流逝,只想沉浸在這一刻的氛圍之中不要醒來。最後還是長平王率先慢慢松了手,「站得腳疼嗎?別總站著,听說女人現在最容易腰酸背痛。」

他扶了她往軟榻那邊走,「去靠著歪一會,待我洗洗再和你說話。回府換了盔甲就進來了,還沒來得及梳洗。」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家常外袍,衣領被如瑾拽松了,露出里頭沾著灰塵污跡的襯袍。將如瑾按坐在軟榻上他就進隔間去換洗,如瑾卻跟著起了身,走過去親自給他找衣服、遞帕子。

「我不只洗頭臉,要一起進來麼?」長平王怕如瑾累著,幾下除了外衣,露出精悍的胸膛和她玩笑。

若在以前,如瑾必定是要含羞離開,可這次卻出人意料地說︰「好,我伺候你沐浴。且先披上衣服別受涼,我讓人準備熱水去。」

說著當下就轉身要出去,長平王趕緊攔了她,「別,熱水我進來時就讓人備了,你好好待著,我很快出來。」

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大步走進浴室里去。

如瑾跟過去看,見池里果然注滿了熱水,熱氣騰騰升了滿屋子,這才放心,側身微微避開一些,隔著門口與長平王說話。

都是家里的瑣事,衣料吃食什麼的,還有尚未出世的孩子,絮絮叨叨事無巨細地說著,從未有過的話多,仿佛怎麼說都說不完。浴室里有輕微的水聲,門口有細細的說話聲,池子里的熱氣彌漫到外頭,讓如瑾站在門邊的側影朦朦朧朧。

長平王靠坐在池邊,一邊撩水一邊看她,耳朵里听著家長里短的絮叨,突然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幾個月金戈鐵馬的奔波勞苦,一次次凶險的刺殺偷襲,勾心斗角,運籌帷幄,戰火,烽煙,刀槍寒光,一切的一切,在這一刻突然變得黯淡無光,漸漸遠去。明明剛過去不久,卻像是久遠歲月里模糊的記憶,全都褪去了顏色。

只有如瑾蒙在霧氣里的身影和柔和的嗓音,成為面前最大的真實。

「喝酒,唱曲,念詩,那都是酸腐秀才的消遣。咱們粗漢子最大的樂趣是什麼?老婆孩子熱炕頭!」

軍中的士卒私下里開玩笑,長平王曾听過這麼一句話。

當時他覺得挺有意思,但並不能理解軍漢口中的樂趣。可是此時此刻,他卻覺得這句話非常貼切,質樸中藏著最大的人生道理。

多年以來血雨腥風,在波譎雲詭的宮廷和朝局中如履薄冰,處心積慮,一點一點往前走了許久,有時候夜深人靜,曲終酒醒之後,他也會短暫停下來問一問,自己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最後,答案永遠是為了活下去。

為了不被人擺布屠戮,為了護佑母親和身邊所有忠僕的安全。不能退後,也不能止足不前,除了走下去沒有別的出路。

可走下去是什麼呢?榮登九五也只不過是權力大些,銀子多些,活得安全一些,亦有許多常人難解的掣肘和無奈。龍椅之上萬丈榮光,真坐在上頭往下看,說不定眼楮都是濕的。從某種意義上說,當皇帝是天底下最累的事情。平頭百姓的冤屈困頓有法可解,皇帝的煩惱,大多無人能解,只能自己發泄。

所以史上才出了那麼多不務正業或沉迷酒色的所謂昏君。

所以,長平王給自己定的人生目標,是做一個盛世里的明君,求天下康泰,求子民安居。這是責任,也是對于他自己來說,不會隨意沉淪下去的鞭策警醒。

然而在這一刻,泡在熱乎乎的水池子里,听著嬌妻絮絮叨叨,他驟然明白了此生也許還有更大的、更暖心的奔頭。

老婆,孩子,熱炕頭。

立志做明君的人,突然有了這麼一種上不得台面的「大志」。

他嘩啦一聲從水里站了起來,隨意擦擦,披衣快步走向門口。

「阿宙?」如瑾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打橫抱起。

兩個人很快雙雙躺在柔軟的大床上,長平王用被子小心裹著她。如瑾從他眼楮里看到久違的熱度,毫無遮掩,讓她不由臉紅心跳。

「阿宙……」

「我知道。就抱一會。」

長平王將她圈在臂彎里,輕輕撫上她隆起的肚子,「陪我躺著,什麼都不必說。我想你了,瑾兒。」

他剛洗完,頭發還濕漉漉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氣以及男子特有的清冽氣息。如瑾躺在他懷里略動了動,調整了合適的姿勢,就靜靜任由他抱著了。

很快,他呼吸的聲音變得綿長柔和,如瑾側臉一看,他竟睡著了。睡得特別酣沉。

如瑾情不自禁撫上他眉邊的傷疤。他迷糊張開眼楮,看了看,很快又閉目睡去。

「是不是很累?」如瑾收回手,不再打擾,貼著他的胸口老實躺了一會。半晌後知道他是真得睡沉了,于是輕手輕腳從他臂彎里退出來,小心翼翼下了床,尋來帕子給他包住濕濕的頭發,免得夢中受涼。

然後,就坐在床邊,握了他的手,靜靜守著他。一會坐累了,又墊了迎枕歪靠在床頭,一直守了許久,直到臨窗地上的日影漸漸由長變短,到了晌午。

長平王從酣沉的夢中漸漸蘇醒。

張開眼,就看見如瑾溫柔的臉頰弧度。

「瑾兒。」

「嗯。」

「想我沒?」

「想,很想。」

長平王就笑,唇角翹起,像是得了甜餅的孩子。

「瑾兒,告訴你一件事。你听了可不要太激動,小心傷身。」他笑眯眯地說悄悄話。

「什麼事神神秘秘的?」

他笑了一會,方才說︰「我不用再去遼鎮了。」

「嗯?」如瑾微微直了身子,緊張盯住他。

「我說,我這次回來可以久留,遼鎮那邊自有將帥。」

「真的?!」

「千真萬確。」

「怎麼不早說!」如瑾狠狠在他胸口砸了一拳。

長平王順勢握住小小的拳頭,笑道︰「是你讓我什麼都別說的。你這一會一個主意的性子,可真讓人難做。」

3626643,桐葉長,tongsizhu,apt3467,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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