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父子興高采烈去打靶,結果打到局子里去了。
折騰了一下午,不僅被罰了一筆大款和沒收刺刀,才打了兩次的新槍和彈藥都被那一臉奸笑的治安官扣押了,要領回去光條件就說了十五分鐘,擺明是被黑了。
新槍每把十塊大洋,二百發彈藥兩塊大洋,加槍店孝敬治安局的辦證費三角大洋,罰款二十塊大洋,三把刺刀購買價格一元,合起來被搶劫了五十三塊三角。
雖說刻著皇帝頭巾半身像、以「上帝保佑大宋」文字圍繞、綽號「反洋」的宋國銀元是九銀一銅,五十元名義上折合滿清九九庫平銀四十五兩,但因為其機器制幣、工藝精美、國保含銀兩、國家鑄造、無限互兌紙鈔,早就把滿清各地自己鑄造的銀元打到陰溝里去了。
因為雖然是一樣的進口鑄幣機,一樣的制作精美,但北京朝廷不知道管或者有心無力沒法統一全國鑄幣,反正滿清各地強力人物開造幣廠和開軍火廠一樣自由,甚至于更熱心開造幣廠,結果造著造著就開始克扣銀含量,名義九成九銀子,听著比大宋銀元、加羅拉銀元、鷹洋都牛比多了,然而過一、兩年實際上有八成、七成、五成銀含量就不錯了。
這樣偷奸取巧、偷工減料,當別人是傻子啊?自然競爭不過大宋國家銀行發行的足值銀幣,各地督撫自鑄的銀幣就風光很短時間,然後就可恥的臭大街了,還是反洋和其他洋銀元獨領風騷。
到得後來不管湘軍、淮軍、福建官府等等如何宣揚自己的新鑄幣這次絕對足值、一百年堅持高標準,別人也不信了。
在清國,商人只認反洋在內的洋銀元,雖然宋洋實際含銀百分之九十,但用起來絕對當一兩足銀來交易。
這樣算來,被勒索五十三塊三角,就是被搶了五十三兩三錢銀子,這把可虧大了。
五個人午飯都沒吃,也沒人覺得餓,又嚇又氣早就飽了,黑著臉回到家的時候,天色都黑了,唯一想的就是回家先睡上一覺,而且低著頭看著地走路,絕不想和人打招呼,今天太倒霉了。
真越怕鬼,就越遇到鬼。
五個人灰頭土臉的跨過門檻,不理看門僕人的笑臉問好,低著頭就往里走,這時前面響起一聲驚喜的大叫︰「五叔六叔?你們可回來了!」
兩人抬頭一看,這不是老二家的長子,自己的二佷子嗎?這個王八蛋,天都黑了,還在前院點著燈籠擦他那輛新買的四輪馬車,裝逼啊!
兩人在肚里大罵,不約而同的裝听不見,拉著自己孩子轉身就往旁邊月門走。
「五叔六叔,我可等到你們了!」二佷子手還卷著袖子拿著抹布就跑過來,看來愣是非得拉著這兩個滿肚子晦氣的家伙說話︰「你們干嘛去了?我等你們一下午了。」
「你等我干嘛?」老六咳嗽了一聲,說道︰「今天不是帶幾個孩子出去玩嗎?遇到一個老朋友,我們就喝茶聊天,誰知道忘了時間,一直聊到現在。」
「對對對,就是長沙吉慶布店的掌櫃老傅嘛,都是老相識了,恰好遇到他來這邊進貨,你說怎麼這麼巧?一遇知己千杯少啊,哈哈。我們還有事……」老五一邊圓謊一邊用肘子捅了捅老六。
但是二佷子貌似對兩人干嘛了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湊過來,小聲道︰「兩位叔叔,老爺子在等你們呢!怒不可遏!」
說著,他橫起手刀在自己脖子上虛劃一下,說道︰「貌似要準備家法過堂了!大家都在老爺子客廳等你們呢。」
「我草!」老五老六同時渾身一震,頓時黑著的臉變得如白紙。
「怎麼回事?找我干嘛?」老五拉住二佷子叫了起來。
「他找我什麼事?我什麼也沒干啊!」老六一樣驚叫。
二佷子拉著兩個叔叔走到陰影里,看周圍沒有人,才一臉暗娼皮條客拉客的表情說道︰「兩位叔叔不知道啊!今天你們前腳剛走,大伯後腳就去找老爺子告密了!說你們毫無廉恥、道德淪喪、不知羞恥,竟然要把子弟送去參軍……」
「我草他媽的李近仁!」話還沒說完,老五已經跳了起來。
「這王八蛋,我家孩子參軍關他屁事!他不也……」老六又震驚又惱火。
二佷子把手指豎到嘴唇上噓了一下,然後連連點頭,一副「我明白」的表情,小聲道︰「其實大伯是嫉妒咱們都有路子了,他不就送了一個孫子嗎?現在這麼搞,他家又落後了,就犯了眼紅病了。他是想把你們兩家讓老爺子當雞殺了,這樣就嚇住了我們這群猴,他不就得意了嗎?」
「這老畜生!」老五牙齒咬得咯咯響。
二佷子看老五激動,攤開了手邀功道︰「他和我爹說完,我爹就派我來等著你們!可嘆我在前院擦了三個小時的車,為了裝得像,連漆皮都被擦掉了,我那是新漆皮,真不該用刷子啊,可憐我才買了這車半個月沒到啊!心疼死我了!」
老六倒不像五哥被慣出了急躁毛病來,他看著二佷子問道︰「我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畢竟老二和老大年紀就差一歲,兩人奸詐水平也旗鼓相當,是誰聯合他們去叫板老大的,然後又是誰踢開他們,把自己子弟塞滿了教會小學呢?他們家大業大,在這些後生的弟弟們看來簡直如狐狸一般奸詐,如土狼一般無恥,如餓虎一般凶殘。
老六就算送獨子去軍校上的計量,也是考慮到自己子嗣太少,本房實力太弱,要不書香門第出身的他怎麼會突然喜愛上刺刀這種可怕的玩意呢?
二佷子急急的表白自己家的孝悌之心,他說道︰「六叔,我還能騙你嗎?現在我們家小孩都在洋教之內呢,三叔、四叔也是,你們很快也是洋人學生的老爹了,軍校不也是洋學堂嗎?大伯在下午的時候,找個借口拉我老爹出來談判,就說了︰‘怎麼能全去洋教呢?說出去多難听!咱們兩家家大業大,人多勢眾,合伙把他們小的做掉!’然後想讓我家分兩個培德小學位置出來,換他家小孩去讀!」
「這該死的家伙!」老六倒抽了一口涼氣。
老五這時也壓住了對老大的怒火,問二佷子道︰「他要你們這麼干,對你家有啥好處?」
二佷子冷笑了一聲道︰「還不是聯合要求分家的好處?大伯想分家了,看我家也想分家,就打算在這事上和我爹搞個同盟,作為交換,我們家給他兩個位置。」
「哦。」老五老六對視了一眼,都感到不寒而栗,現在他們雖然為分家做準備,但還不想分家,因為老大老二人數實在太多了,他們一搞出去,得分掉老爺子多少家財啊,這些錢也是老五老六認為很大一部分屬于自己的份。
二佷子接著解釋道︰「其實叔叔們也听說了,現在我們家也很擠,被迫在房子里用木板隔單間,新買的小妾被迫睡通鋪,晚上我兒子尿床起來叫我,我正在他三媽身上呢。實在太討厭了!但我家想分家,也未必和老大那混蛋一起干啊,我們還有別的打算。」
「不分家?什麼打算?」老五老六驚異的問道。
二佷子撇了撇嘴,說道︰「我家打听過了,像咱們李家這麼大地皮的宅子價格這七年來漲了三倍,而且咱家周圍沒有足夠讓我家起宅子的大地皮了,要買就得出城牆外了。我們家老爹說何必呢,他覺的咱們這地皮風水就挺好,旺財旺人的,去哪里找去?分什麼家,還得自己花錢買地皮修宅子,不如就在我們家現在地皮上就地起一座三層西洋樓,一切都解決了。」
「你們家要起樓?」老五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是啊,裝修的事還要拜托五叔、家具的事已經和四叔談好了、建築圖紙和施工隊,三叔已經打了包票。我爹說︰咱們弟兄們一起協力多好!」說罷看著被無視而滿臉痛苦的六叔,二佷子趕緊作揖道︰「向老爺子解釋這樓和風水的事,還得托江湖朋友眾多的六叔幫襯一下,老爺子最寵六叔了。我們家起樓,總之錢和人都是小事,還得靠各位叔叔一起幫襯,否則即便老爺子不吭聲,怕是也起不來。」
「為啥?」老五老六其聲問道。
「我們家院子分在了大伯院子南邊,就隔著一條小路嘛……」二佷子笑道。
老五老六頓時恍然大悟,這老二要是在自己家地皮上起樓,老大院子半天別想看見太陽了,這簡直是出門見山啊,老大還不改行要做愚公了?
好像抽了一劑土耳其鴉片,老六神情一振,拍著胸脯說︰「這事包在我身上。我二哥有沒有說我們該怎麼過這關?」
「反正除了老大就送了一個孫子,咱們都是死心塌地要讓子孫做宋官的人,」二佷子撇了撇嘴,說道︰「我爹希望兩位叔叔死咬牙關,不要怕,不要服。」
「老爺子會殺了我們的……」老六怯怯的說道,老五也不敢吭聲。
「這一天終是要來的,老爺子真玩狠的,我們就一起鬧分家唄,反正按大宋律還有洋教,老爹打死兒孫或者浸死兒孫不能像大清國一樣沒事,這里算謀殺。」二佷子撇了撇嘴︰「老爺子今天要是斬了你們,下一步就輪到我們;誰也不能讓我們的子弟當土鱉吧?現在要是從老爺子的意思,咱們子弟最好當個商人,商人?」二佷子鼻子一哼,說道︰「一個小治安官讓你停你就得停,說要罰你吐痰,你就得掏錢,你找誰說理去?不當個官怎麼混啊。」
「太他媽的對了!」老五老六同時大吼起來。
「我和老爺子拼了!」老六擼了袖子大踏步就朝老爺子院子走去,走了兩步想起自己兒子和堂佷子還在後面等著自己呢,他轉過身,指著他們豪氣十足的叫道︰「不要哭喪著臉!去吃飯!明天,我給你們再買三把槍,這次買二十元的後膛槍!咱們去鄉下自由自在的打鳥去!」
小孩子們頓時歡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