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保證,那侍衛才吐了口氣,道︰「好像是……小太子。」
「喲,太子?皇兄什麼時候又立太子了?」宋暮白訝異的捂住嘴,一臉揶揄的看著自家皇兄,眼底一片旖旎。
無視他的明知故問,裝傻充愣,宋暮衡只笑笑道︰「皇弟想知道,不若就與皇兄一同進去看看,看看是否真的有人如此大膽,竟敢冒充于朕,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話落,他又偏著頭,對著身後的宋左道︰「傳朕的旨意,將百來殿重重包圍,一只蒼蠅也不許進出。」
果然能坐上一國之君的男人,不會是吃素的。
宋暮白心下狠戾,眼底卻仍舊不變分毫。
「若是我那小太子真的不見了,倒是宮外來的那外來人嫌疑最大,加之她總愛搗亂子,這不過進宮幾日,就弄出場場軒然大波,的確該看緊些了。」話音里竟帶著些無奈,仿似對待愛調皮的小貓兒般的寵溺。
這樣的音調听在宋暮白耳里,自是百般的不是滋味。
「皇弟進宮是來找那個女人的吧?嗯,那不省心的女人倒的確讓朕頭疼,不過倒三番兩次的讓人看得有趣,且就留在這皇宮多住些日子甚好。」說完,他已先一步踏進內牢,背影挺拔,帶著滿滿自信。
這一刻,宋暮白似乎才真正體會到他這個皇兄一箭雙雕的用意,或許他此刻真的懷疑上了雁雪,畢竟那女人天不怕地不怕,進宮幾日,又專挑些駭人的事情做,難免她不是閑得無聊,跑來劫囚的玩……
可經過剛才一役,宋暮衡此刻懷疑最深的只怕就是他了,畢竟他已經發現了他是個絕頂的對手,而懷疑他,卻不當面與他對峙,只暗暗鎖住他心愛的女人,如此,可不就是一箭雙雕,一石二鳥。
思及此,他也緩緩渡步,跟了進去……若是沒錯,此刻牢房里那引起軒然大波的「宋元均」還在,因此,囚困百來殿,便是沒有意義了。
果然,當牢門打開,里面,孱弱狼狽的小人兒依舊跌在雜亂不堪的干草堆里,他渾身破爛,臉上傷口密布,四肢纏著鎖鏈,鎖鏈桎梏的他細女敕潔白的手腕腳腕,一圈圈破血的紅印觸目驚心。
「哼……」牢房內驟然而起的火光讓脆弱的小人兒不適的眯起眼楮,他沉重得仿若有千百萬斤的眼瞼微微打開,他困難的適應這房內的光線,當目光定格在眼前的兩人時,便冷冷一哼,別過眼去,咬著牙,閉上眼楮。
「你……」完全沒料到他竟還在這兒……宋暮衡俊逸的臉龐泛著青黑,他咬了咬牙,上前數步一把掰起那傷痕累累的小臉,想確定眼前這人是不是別人假冒的。
可手一踫到對方的小臉,猛地他手指一痛,回神時眼前這小人兒竟然猩紅著眼楮,狠狠咬住了他的手,那力道,大得幾乎要將他的骨頭咬斷。
來不及細想,他眼眸一沉,另一手「啪」的一聲扇在那已經青紅不接的小臉上,眼底的憤怒昭然若揭︰「孽障。」他惡狠狠地大喝一聲,可手指卻並未掙月兌尖削的牙關。
只感覺手指真的要斷了,他猛地抓起小人兒的頭發,毫不憐惜的將他的後腦往牆上一撞,本就虛弱不堪的小人兒就算憑著滔天的念力也無法抵抗住孱弱的身子,只見他眼前一花,眼眸一閉,牙關終于松了。vi1g。
快速抽回自己的手,看著已經深得可以見骨的欣長手指,宋暮衡眼底劃過一抹憤恨,「啪」的一聲,不管小人兒是不是已經昏迷,他泄憤似的再狠狠的給他一掌,霎時間,整張小臉紅腫起來。
後面的宋暮白眸底幽深,若不是強烈的克制住自己的澎湃的內心,他早已沖上去,一下將那個竟敢如此漫打自己親子的男人結果了,他隱在袖中的拳頭捏得緊緊的,指甲陷進了掌心,眸中凌厲如刃。
見著小人兒昏迷了,忍著手指的疼痛,宋暮衡又狠狠的抓起他的頭發,迫使他抬起頭來,看著那張雙眸闔閉,不負往日的小臉,難得的溫順讓他的眉眼越發相像若妃……
像若妃……
不知為何,宋暮衡心底的怒氣再次蜂擁而上,他恨不得立刻將這小子給殺了,再不許他出現在自己眼前。
「哼,你竟當真還在這。」他唇角冷勾,看著眼前不似作假的小小臉龐,心底卻劃過一絲狐疑,如此,宋元均沒被劫走,那麼那假扮他而進內牢的人又是有何打算?不救人,進來做什麼?莫非是從這小子嘴里探听什麼東西?
想到此處,他又有些緊張了,攝人的眸子快速橫轉,對上後頭隔得老遠的宋暮白,殘忍涼薄的冷笑道︰「皇弟可看到了,這就是朕的小太子。」
心頭烈火上涌,宋暮白咬緊牙關,逼著自己冷靜相對,壓抑住聲音,低啞且隱忍的道︰「這不是小元均嗎?原來他沒死。」說這句話時,他沒故意表現出多大的驚喜,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子挨打,卻束手無策,他如今可沒什麼接著做戲的心情了。
「呵,皇弟原來還不知,朕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宋暮衡陰笑一記,手上力道放松,放開了小人兒髒亂的小頭顱。他捂著受傷的手指,站起身來,嘴角殘忍的上揚,繼續咄咄逼人的注視著宋暮白,一字一句道︰「皇弟,你可知道這孩子這兩年去了哪兒?」
對視著他眼底澎湃的激昂,宋暮白口氣尖冷陰鷙,淡淡的吐出兩個字︰「不知。」
「哦,當真不知?」他似笑非笑。
宋暮白不再回答他,只慢慢走到牆邊,看著那顯然已經暈過去的小人兒,伸手試探性的撫了撫他紅腫的臉頰,感受到那火辣的肌膚觸感後,他眼底的冷意猶如十二月的寒風,凜凜風響。
「皇弟倒是比朕這個親父,還要關切?」語里的暗諷之味,不言而喻。
宋暮白似沒听到他的話,只不忍的輕輕觸踫著兒子的小臉,這孩子盯著一張宋元均的臉,做出的表情都是屬于別人的,他想知道,他的兒子,沈晴天還好嗎?不用佯裝成宋元均,只是他的兒子,他想知道他有沒有很痛?有沒有痛得無法忍受?
似乎因為他的觸踫,那暈厥的小人兒滿滿掙扎著睜開眼楮,觸目所及的,是一張放大的俊顏,只見小家伙先是一冷,隨即冷冷一笑,目光幽冷的瞥了眼一旁的宋暮衡,聲色沙啞痛苦的道︰「你又想耍什麼把戲?」
「哼,朕用得著與你耍把戲?」冷哼一聲,宋暮衡別開眼去,不想看他怨懟憤恨的雙眸。
「若是不想耍把戲,何不就一刀了結了我,你害死我母妃,你若不殺我,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血債血償,死無葬生之地……」狠絕的話語透著股悲憫到極點的怒嚎,原本就沙啞難耐的聲音因為這場怒吼而更加破損,吼完之後他當即猛烈的咳嗽起來,猩紅的雙眸越發鮮艷,一張蒼白狼狽的小臉也被咳嗽漲得通紅。
「好,朕就要看看,你在這兒帶著,又要如何讓朕死無葬生之地……」說完,他轉身大步跨出牢房。
確定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可門外卻還有大批守衛,門沒有關,宋暮白不能說話,只得以口型說了句什麼,說完,也不等小人兒反應過來,便拔身,身形欣長,體內隱隱勃發出泠然的狂勢張揚,他轉身,毫不留戀的出了牢房,隨即,牢房重重一闔,里頭再次一片漆黑。
小晴天輕輕解開手上的鉗制,模了模被平白無故打得生疼的小臉,卻又想到自己好歹咬了那家伙一口,也算為娘報仇了,心底的郁卒小了一點,卻也只是一點,不過……
方才宋暮白離開前對他說的那句話,莫不是——莫要擔心,爹自替你報仇。
他要替他報仇?怎麼報?也打宋暮衡兩記耳光?可能嗎?他還是覺得把鬼獒直接放進宮里來比較妥當,或者改明兒他去馴化兩只獵豹,然後半夜把豹子扔進宋暮衡的寢殿,讓他好好嘗嘗野獸侵襲的滋味?
想到自己的復仇計劃,他的心情又好了一點點,看著自己襤褸的衣衫,故意裝扮的髒臉,他擔心的打個了干嘔,心想著還得等到明晚娘才來接他,哎,還要受罪一整天啊,真辛苦。
想著,他便疲憊的將手燎又銬了回手腕,默默的揚著腦袋,閉上眼楮準備先睡一覺,反正已經到後半夜,他今夜注定是平安了,不會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來擾他清夢了。
那廂雁雪抱著宋元均出了內牢便一路根據自己擬定的線路,繞開侍衛的巡邏,來到一處碧潭幽景邊,她先將那破敗不堪的小元均放下,在回身,對著憨厚的黑子照了照手,示意他上前。
黑子見此處還是園林,又漆漆黑黑的,他一時間也看不真切此處的具體位置,不禁有些奇怪主子為何再這個地方停下?
可一向老實巴交的他還是乖乖上前兩步,走到主子身邊,恭著頭,等著主子吩咐。
「你後頸有片樹葉。」說著,雁雪伸出素手,繞到黑子的後脖處,在黑子驚訝到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下,緩緩從指甲里捻出一枚銀針,輕易的將銀針刺入黑子的後頸,然後……高大的男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巨大粗壯的身子猛地摔到地上,騰起了片片還未融化的細雪。
「你要將他如何?」宋元均在旁靜靜的問。
雁雪笑了一下,三兩下將人拖到自己早前尋模好的假山內穴之中,然後用幾叢樹枝擋住他的身子,想著此地偏僻,應該不會有人發現。
「你把他殺了?」宋元均挑眉,眼底沒什麼情緒,這一記挑眉,訴說了他此刻的狐疑。
雁雪搖頭,慢慢的說︰「銀針入那個穴道,只要針不拔出來,讓他睡上三天不是問題,三天後他自會轉醒……嗯,三天,也夠了。」夠她救出晴天,夠她帶著兩個拖油瓶離開皇宮,夠她隔岸觀火,遠觀宋暮衡氣得跳腳的滑稽模樣。
勞累了大半夜,也見著已經四更了,再過會兒天只怕都要亮了,她揉了揉疲憊的肩胛處,只覺得全身酸軟,極為想睡。
她順勢撕下衣衫上的一角,就著這小湖的水沾濕,然後附在臉上,慢慢揭去臉上的人皮面具,不一會兒,一張略顯蒼白的秀絕臉龐便重新出現了。
她又從懷里取出個盒子,先放置一邊,再將那小布巾子浸濕,扶過宋元均的臉就要擦拭……
「你干什麼?」防御心極重的小家伙立刻謹慎的退後一步。
雁雪翻了個白眼,沒好奇的道︰「你想頂著這張臉繼續在皇宮過下去?你皇宮的人都是瞎子,還是你以為宋暮衡是瞎子?」
听她話語嚴肅,隱帶怒氣,宋元均也不好再說什麼,再不小心瞥到她玉蔥似的的手指被自己咬出的大窟窿,不覺一陣內疚,便乖乖的不再動彈,讓她洗臉。
洗好了臉,又拿出人皮面具給他戴上,因為他臉上傷勢頗多,加上這張面具沒有根據他的臉型測量,只是憑空制作的,因此有些極為微小的地方看著有些別扭,可若不近看,倒也不易被人發現。
做好了一切,雁雪這才放下束高的男子發束,須臾間又重挽了個往日的簡略素髻,牽著宋元均的手,丟下昏迷不醒,被塞在狹小的假山內穴中的黑子,一路往百來殿走去。
還不到百來殿,她便感覺四周多了好多防御,原先不是只有幾個暗衛偷偷躲著監視嗎?眼下卻是明的暗的都來了一大堆,再往前走,竟看到百來殿燈火通明,像是大家都被驚醒了。
咦,不是讓晴天去頂包了?怎麼宋暮衡這麼快查到自己身上來了?今晚的一切不是都很順利嗎?
來不及想太多,她慢慢渡過去時,不遠處已經有人看到了她,那人朝一旁的首領報告了句,那首領便走了過來,待越走越近,無月的夜空也能讓雁雪分辨出他的樣貌後,雁雪不禁暗忖︰怎麼是宋左?
呵,連宋左都出動了啊……宋暮衡果然不容小覷。
「沈姑娘,這大半夜的,你這是去哪兒了?」宋左一雙厲眸看著她,審視般的瞧瞧她的全身上下,再轉眸看向旁邊的「小晴天」,眸意陰沉不定。
「睡不著,出去散步,怎麼?宮中不許散步?」她挑眉一瞪,氣勢上可是半點不輸的,拉過「兒子」,她也懶得和這人廢話,繞過他,她便要回殿。
宋左看她旁若無人,對他更是置若罔聞的樣子,不禁心頭一氣,忍不住跟上去,邊走邊道︰「雖說宮中沒有明文規定,可入了夜巡邏侍衛太多,宮中並不提倡有誰半夜不睡覺跑出去遛彎,姑娘出去多久了?沒踫上巡邏的侍衛嗎?」
雁雪腳步不停,一臉不耐的回答︰「就出去了一會兒,繞了一圈就回來了,只怕是侍衛還沒巡邏過來,並未相遇……」
「那倒是奇怪了,丑時二刻時,北路隊明明巡邏到百來殿附近,莫非沈姑娘這遛彎溜得當真那麼遠?」
「宋都尉。」雁雪終于忍無可忍了,這人就像麻雀一樣,在她耳邊唧唧咋咋,她今晚可是很累了,搬搬抬抬的跟苦力似的,就不能容她歇歇?說得他到。
「姑娘請說。」宋左一臉任之听之的看著她,眼楮卻依舊審視般的緊盯著她不放。
雁雪疲倦的咬了咬牙,惡狠狠的道︰「有什麼等我睡醒了再問。」說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兒子」就往北殿走。
從進殿開始,就有無數人朝她投來異樣的目光,有圍堵百來殿的侍衛,也有頻頻出頭探頭探腦的其他三殿的宮人,最後步到北殿門口,謠眼一望,便看到殿門口,幾條俏麗身影都齊齊矗等門外,一瞬不瞬的看著她走近……
一見到他們回來,半夢半醒的宋元旭依舊是跑得最快的,他猛地沖上來,一把抱住易容後的宋元均,親昵的半個身子都掛在他身上,一臉甜糯乖巧的喊著︰「晴天你到哪兒去了?我睡醒看不到你還擔心你丟下我不理我,幸好你回來了……」說著,又整張小臉蹭上宋元均的臉,嚇得宋元均瞳孔放大,差點蹌踉跌死。
「喂。你……你要做什麼?」從沒有人這麼近距離的靠近他,宋元均有些急切的想逃開,奈何身上霸著的那只手太過執著,竟讓他動彈不得。
「晴天,你怎麼了嘛,你不是已經肯讓我抱了。」小元旭撒嬌似的繼續往「晴天」身上掛,他不要離開晴天,離開了,就覺得沒有安全感,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會害他,只有晴天才能讓他定心,他不要離開他,也不要晴天推開他……
執拗的繼續將他抱緊,稚女敕的眼底閃過一絲蠻橫。
「喂,你先等一下,不要抱著我,好惡心,都是男孩子……」小元均仍舊奮力的求救著,卻發現旁邊的人都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他氣得咬牙切齒,若不是體力有限,他恨不得立刻將這掛在自己身上的人甩開,再也不要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