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去天和客棧,而是去了天蠶樓,掌櫃的看到她來了,立刻熱情的迎出來︰「小姐怎麼來了?」
雁雪四下看了圈,見生意挺好的,便道︰「廂房去談。」說著,便兀自踏上了二樓。
掌櫃的雖然詫異小姐的來意,卻還是吩咐了大冬看好店,自己乖乖的跟了上去就在這時,一道清麗溫婉的含笑女聲從眾人背後響起︰「官爺好大的脾氣。」
方騫沒說話,只丟開宋左的手,漠然的轉身離開,不一會兒便淹沒在了街上的人流了。
「這個理由真好。」她溫柔一笑。
宋右脖子根都紅了,卻不知是氣紅了,還是羞紅了,他咬著牙,憤憤的丟開宋左,再一次強調︰「我說了我沒有,你再胡說,當心我砍了你。」
她剛才說的上司?難道是在暗示的皇上?
這一聯想,眾人不禁開始翹首以盼,尤其是大多數的女兒家更是紅著臉兩眼放光……她們可听說那位花公子可是俊俏得很呢,即便他身為賊人,並非良配,卻抵不住她們的芳心暗動,不是有句話叫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嗎?壞男人,才是最迷人的。
掌櫃的的視線不自覺的就投向二樓的某間廂房,像是示意著什麼,又像等待著什麼。
宋都尉?
這兩位都尉地位相同,職位相同,一人統領半數御林軍,且兩人還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卻不料那官服男子突然抱起胸,一臉陰笑著道︰「怎麼?官商勾結嗎?你的意思是,這京城府尹包庇你們藏匿欽犯?」
倒是听說多年前那位不知全名的花公子進宮盜寶,與當夜執勤的宋右都尉大打出手,最後向來驍勇善戰,屢戰屢勝的宋右都尉竟然敗于盜手,此事本是宮廷秘事,卻掩不住悠悠眾口,終究傳的滿城皆知,也算是盛極一時的話談。
莫非他不是衙門的人?可是,他又明明一身府衙的官服啊。
眾人猛地瞪眼,看向那紅衣官服男子,眼中全是詫異。
「宋左,你再說一個字,我馬上殺……」憤怒的咆哮的聲在觸及到不遠處的一張剛毅臉龐時猛地頓住。
難道……撈銀子?
而眾人听到是認錯人了,圍觀群眾不禁一陣失望,女兒家們更是長吁短嘆,只恨生不逢時,終究與那傳說中的神盜花公子緣慳一面啊。
宋左無辜的攤攤手,一臉委屈︰「我的失敗你不都看在眼里嗎?還要我怎麼提醒?也怪你小子太純情了,居然中了美人計。」
雁雪優雅的頷頷首,口氣柔淡極了︰「這麼說也有理,如此,我們藏匿欽犯,官爺要怎麼治我們的罪?」
雁雪看著眼前一臉狂妄的宋右,輕輕眯眼,笑著道︰「官爺這麼希望我跟你走?」
宋右一愣,隨即看到對方眼中的漣漪妖嬈,當即扯著嗓子吼︰「當然不行,你可是嫌犯,哪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雁雪凝眸,想了一會兒,又道︰「不如回去問問你上司吧,或許他願意多等我幾日。」
雁雪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如此,官爺可真是大度,不過咱們酒樓的大老板不在,在下不才,也算個能主事的,官爺有什麼就與在下說吧。」
「這位官爺,您找錯地方了,咱們這兒是酒樓,哪有什麼欽犯。」掌櫃的听了大冬的敘述,臉色難看起來,卻顧忌這麼多客人看著,只好壓著脾氣,好言解釋。
掌櫃的咬著牙,正準備將銀票送過去,卻听那男子又喝道︰「叫你們管事的出來。」
掌櫃的皺起眉,示意般的看了雁雪一眼,雁雪也知道外頭出了事,朝他點點頭,掌櫃立刻出了房間,還不忘反手闔上房門,這才蹬蹬蹬下來樓梯。
宋右眉目一瞪,裝模作樣的掃了一圈,眯著眼道︰「都被你們藏的,能在這兒光明正大的站著?」
掌櫃的咬咬牙,終究朝一旁的大冬使了個眼色,大冬自然也是滿肚子氣憤,卻也明白大事化小的道理,看懂了掌櫃的示意,他一臉陰霾的進了櫃台內,不一會兒,就拿出幾張銀票出來。
掌櫃這下也是來了脾氣,當即就道︰「官爺可是京城衙門的人?那官爺可知府尹大人與咱們家老板是什麼關系?」這人分明是來找茬兒了,掌櫃臉色一板,怒了。
過幾日?
宋右哼了一聲,故意道︰「所以不是讓你們管事的出來親自說話嗎?本爺也不想拿你們小嘍開刀。」
這整個京城,能稱之為都尉的人,莫非就是皇城內,深受皇上寵愛的左右「將軍」,御林軍統領都尉,宋左,宋右?
宋左好奇的順著弟弟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一臉陰郁,神色隱晦不明的方騫,他笑了一聲,一跛一跛的跳過去,搭著好兄弟的肩膀,樂呵呵的道︰「兄弟,你怎麼在這兒?」
宋右捏緊拳頭,心里又惱又怒,上前抓起老哥的衣領就惡狠狠的道︰「我那不是臉紅,我是驚訝她竟然一眼就認出我……所以我就審視她,我沒有盯著她不放,也沒有臉紅……」
四周有些客人按耐不住好奇圍了過來,听到藏匿欽犯?不禁一震,心想藏逃犯可不是小事,他們可不能無辜被牽連,于是更是豎起耳朵听動態。
「原來如此,那麼官爺看看,這兒誰是欽犯?」雁雪輕輕一笑,指了指滿場的群眾,如沐的笑靨掛在唇邊,讓她看來恍如謫仙,美若千華。
「還不去?」紅衣男子見他們不動,不禁加大的了音量,冷冷的喝道。
那麼他特地來這一出算什麼?特地喬裝做衙役上門鬧事有何用意?
想到那些流言,再加上眼前的情況,眾人又心下暗暗揣測,這位宋都尉只怕就是宋右都尉吧,或許他不服氣上次輸給了花公子,所以才破例,上天下海的追捕這個害他顏面掃地的竊賊?
莫非,他是接替宋左,再來試探自己的人?呵呵,剛剛還想怎麼沒動靜,倒不想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群眾們渾然一震,連忙轉過頭,訕訕的當做他們剛才什麼都沒看到……
找管事的出來?zVXC。
要說不詫異是不可能的,雖然自己上次表現得非常冷靜,成功的將宋左糊弄了一圈,但宋暮衡定然是查清了她身份,才會派人來試探的,因此一次不成,按理也應該有第二次才對,可對方卻銷聲匿跡了,那麼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所以她知道皇上有意監禁她?那她為何還願意自投羅網?
那笑意太過柔媚,仿佛初春的嬌花,讓人不忍移目。宋右感覺自己的心跳因為對方這個隨意的笑容而狂跳不已,他咬了咬牙,口氣比剛才更凶惡了些︰「什麼理由,我可是官差,你以為我會打你什麼主意?你這女人怎麼胡攪蠻纏的……」可即便這麼大吼,他臉上的紅暈也沒有半分消褪的意思,反而在眼前女子的注視下,心跳越來越快。
雁雪站在二樓,若有所思的盯著那滿臉陰鷙的官服男子,這個男人雖然一身衙差官服,可卻氣勢不凡,就連手上的長劍都是上品,的確不像普通衙役,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此人故弄玄虛了。
天和三號?
眾人一轉頭,便看到一襲果綠搖曳裙的秀絕女子緩緩的朝下走來,她步履輕柔緩和,聲音柔綿如出谷黃鶯,清脆悅耳。
雁雪眼眸不禁一眯,又問︰「可有別的可疑人?或者,最近幾天接了多少業務?」
雁雪斂著眉,低頭沉吟……
宋左腳步古怪的上前,毫不客氣的伸手,將自己的所有體重掛在老弟身上,再噙著笑臉,一臉揶揄調侃的道︰「上次我吃癟,挨了八十板子,今個兒才能下地,我這個做哥哥知道你今日也要來會會那沈雁雪,深怕你重蹈我的覆轍,便跛著腳也趕來,想給你搭把手,卻不想你如此能干,竟能說服她自動進宮,好好好,回宮後,皇上定然對你大加贊賞,不愧是我弟弟,本事,哈哈,好本事啊……」
掌櫃的遞銀票的動作頓了頓,心下猛地一斂,想到剛才小姐與他說的話,小姐問他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可疑的人?
進了廂房,雁雪也不羅嗦,直接便道︰「上次那個要將仇鈺的客人,可有再來過?」
倏地,她臉上露出笑意,不著痕跡的繼續打量樓下那紅衣男子,從五官到氣度,一絲不苟,毫不放松……仿佛要將這人用眼刀解剖開似的。
對面那身穿紅色官服的年輕男子一哼,傲慢的將手里的長劍接下來,重重一聲放在櫃台上,滿臉凶厲,惡狠狠的道︰「還想狡辯,分明看到欽犯跑進來的,你們這小小的酒樓膽敢藏匿逃犯?不怕因此落了下場?」
宋左憋著笑,故作認真的道︰「恩恩,不說了,不說了……」頓了一下,他又挑挑眉,假意喟嘆似的道︰「不過啊,她上次對我那麼冷淡,這次卻對你這麼熱情,上次我被她害得挨了八十大板,這次她卻讓你立下大功……哎,看來我們家小右的魅力真的很大啊……」
宋右臉色難看的出了天蠶酒樓,剛走兩步,便听到身後傳來一道熟悉又刺耳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也事小自。
宋右一愣,對她的話有些怔忡,隨即想通了什麼,他連刷的一紅,漲著臉惡狠狠的道︰「你胡說什麼?我是帶你會衙門受審……」頓了一下,他又忙補充︰「只要你說出逃犯下落,大人只會放了你。」
而樓下的掌櫃的此時卻是滿頭大汗,這人雖然穿著衙差官服,卻分明不是衙差,那他是誰?用如此輕蔑的口吻談論府尹大人,就像大人呼喝小孩一般……
「哇,原來你還盯著她不放?」宋左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喜的裂開嘴。
宋右緋紅的臉頰有些怔忡,剛想開口拒絕,卻見听那女人又說︰「好了,就這樣吧,三日後,天和三號,晌午,閣下可不要遲到。」說完,不再理神色莫變的宋右,她翩然著身子便出了客棧。
大冬已經怒得快壓制不住了,掌櫃的也有些著急的一直盯著二樓,四周圍觀的客人也開始議論紛紛,蠢蠢欲動。
他稱府尹大人為「京城府尹」,口中並無尊敬之色,看他一身衙差官服,竟然敢用如此大不敬的口吻說自家上司?
雁雪打開閣樓的窗戶,靜靜的看著一樓的情況……
正在雁雪心頭糾結紊亂時,外頭卻響起了喧嘩聲。
「哈哈,哈哈哈……」宋左再也忍不住了,又一輪的大笑出聲。
方騫並未回答,只是一雙隱含怒意的視線死死的鎖在宋右身上,眸中似乎翻江倒海。
宋右習武之人自然看得出他的敵意,他眼眸一眯,並未說話,對于這個方騫,宋右其實不太喜歡,雖然他是自己哥哥的還兄弟,他卻與他不太對盤,因此交情也只算泛泛。
還有,還有,既然是御林軍的統領,怎麼會追捕普通欽犯?莫非那欽犯不是別人,正是天下第一神盜花公子?
天和客棧,天字三號房?
這人不就萬分可疑嗎?
早就听說她與天蠶酒樓的仇老板,不想竟當真如此,看看,人家一喊管事的,她這不就出來了……
莫非,此人的是比府尹大人更大的官員?
「什麼宋都尉?你這女人胡說八道什麼?」宋右臉上一白,眼底有些緊張,這女人竟然知道他是誰?他們以前見過嗎?可是他並無半點印象。
掌櫃的眸中霎時一亮,心里卻憤慨,他們天蠶酒樓自開業以來可從沒受過官家的打壓,如今舵主不過離開一個多月,人家就欺負上門了。掌櫃雖然惱怒,可惱怒歸惱怒,卻知道不能將事情鬧大……
那麼眼下這位宋都尉,是宋左還是宋右?
雁雪在紅衣男子炯炯的目光中低低一笑,又道了一句︰「宋都尉說話可要拿出證據,藏匿欽犯這等大罪,我們小本經營,可承受不起。」說完,嘴角泛出一絲漣漪。
「誰中美人計,你胡說八道什麼?」宋右頓時炸毛了,陰沉的臉又黑了一圈。
這明褒暗貶的話听得宋右臉色發青,他毫無同胞愛的將重傷初愈的老哥丟開,再一臉陰郁埋怨的哼道︰「你早知道那女人不好對付,卻不告訴我,你這混蛋。」
「真是奇怪。」宋左嘟噥一句,可剛一轉頭,他又霍的想起什麼,猛地盯向自己弟弟,臉色難看的道︰「糟了,我忘了那個沈雁雪,好像就是方騫以前的未婚妻。」
人群中大部分是認識此女的,享譽京城的沈雁雪,沈老板,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所以那朝廷欽犯就是花公子嗎?
宋右眼神一斂,她說「咱們打開大門做生意」,原來她就是沈雁雪。
早等著她這句話,宋右心底有些雀躍,又故作傲慢的道︰「既然你能主事,跟本爺去趟衙門。」
而宋右則因為她最後的一句話,而神色大變……
掌櫃愣了一下,隨即想了想,便搖搖頭︰「沒來了。」算起來,幾天過去了,那人竟當真再未出現了。
宋右轉頭一看,便對上一張自己看了二十幾年早就看膩了欠扁臉,朝來人哼了一聲,他口氣不善的道︰「你怎麼出來了?」
沒有?難道這麼快就放棄了?那宋暮衡的耐心就這麼點?
掌櫃的看小姐面色凝重,也謹慎了起來,仔細了想了想,才道︰「這幾天倒是沒什麼可疑人,至于業務,總共接了三筆,都不是什麼大買賣。」
「喂,怎麼了?」宋左推了推身邊的方騫,一臉疑惑。
「本爺親自看到他進來的,本爺就是認證。」宋右狠狠一說,眸中卻有些警惕,腦子仍在轉動,想著自己以前一定見過她,否則她一定見過自己,不然怎麼會這麼直接的認出他?
料到他會否認,雁雪也不惱,只笑笑的應和著︰「看來是在下認錯人了,那麼這位官爺,你說欽犯逃進來,可有人證?咱們打開大門做生意的,總不能平白無故的就被冤枉吧?」
雁雪嗤笑一聲,支著下頜,思考著道︰「可我今日,過幾日親自上門領罪可以嗎?」
宋右只覺得手心一陣寒涼,這女人真的知道他是誰,並且還知道他和宋左的抱著何樣的目的特地接近她……
掌櫃的臉色青黑不定,眼神也開始狐疑不決在眼前男子身上打轉……
如此一來,他故意穿一身衙差官服又做什麼?
一系列的問題讓宋右頭如斗大。待他回過神來時,面對的便是無數雙的好奇、窺視的視線,他捏緊拳頭,氣惱的沖無辜的圍觀群眾一喝︰「看什麼看,再看挖了你們的眼珠子。」
聞言,宋右身形一震,黑亮的眼眸里有種收不住的情緒涌了出來。
宋左抓了抓腦袋,有些氣惱的咕噥︰「哎,我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那家伙可是等了那失蹤的未婚妻七年,老弟,你說……」一轉頭,卻不見宋右的身影,宋左眸子一閃,發現老弟竟然轉身走了,他氣得又跛著腳吃力的追著,嘴里罵罵咧咧︰「臭小子,我可是你大哥,你扶我一下會死啊?疼死了,疼死了……喂,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