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姨娘
後來饒余郡王府又特特下了帖子來還席,我私下里問了珊言方才印證了我的猜想,果然是饒余郡王側福晉的主張,當然莞莞也並沒有太抵制,頂多是有那麼點非暴力不合作而已。這在知情的人看來也不過是景妝拜托了我和珊言替她和莞莞說和,此時正印證了功德圓滿四個字,更多的人家則不過是以為這是幾位投緣的貴小姐間在尋常不過的宴會罷了。估計真正知情知道當初景妝並沒有給莞莞下帖子而是被珊言先斬後奏拉來的估計也就我們這四個人罷了。
此事不多提。只是在饒余郡王府還席之後,又由著珊言做了一回東道,也不止拘于我們幾人。此後京城了的社交活動益發頻繁。大約是因為現在正是清閑的時候還不用預備過年,天氣也還好,正適合整日無所事事的貴婦小姐們找了借口出來玩耍。我有選擇的去了幾個,珊言是常見的,景妝也比以前活潑了些,反倒是莞莞漸漸來的少了。
是日,我和珊言並幾位小姐酒足飯飽之後坐在桂花樹下看其中一位姓烏雅的小姐打絡子,宴席便是她們家承辦的,這位小姐最擅長的便是編制各式各樣的絡子。一時間不知怎麼便提起來了莞莞,我無意中道︰「是諾,我也許久都沒見過莞莞那個丫頭了,也不知道整日介都忙些什麼。」
話音未落便听見有女子吃吃的笑。本來大家湊在一堆嘰嘰喳喳的,我一開口出于尊重的目的都壓低了聲音,突然安靜下來笑聲便顯得分外明清。抬頭看去,是見過幾次的韓佳家的兩位小姐,她們原本是漢軍旗的,因為家里有功新近被抬了旗籍,是以在場大多數的傳統貴族小姐都有些看她們不起。
見我投以好奇的目光,兩位韓佳家的小姐中稍微年長些的那個微微頷首,聲音還算是鎮定不過被揉皺了的衣襟早已暴露了她的局促不安,只听見她一字一句清楚的說道︰「格格沒听說麼,我倒是听家里的姨娘說起來,說是饒余郡王的小格格要議婚事了,所以才不常出門的。」
這倒是新鮮的很,我第一次听見這樣的說法,秀眉微蹙道︰「這是從哪里傳出來的消息,我怎麼沒听說過?莞莞才多大的人喏現在議親事豈不是太早了些?」
不知道誰接腔道︰「認真說起來也不早了,莞格格今年不是都十一歲了,固倫大長公主當年十一歲就出嫁了呢。」固倫大長公主便是我的大姑姑,也就是努爾哈赤的長女,史稱東果格格或者東果公主的那一位。說起來,我的名字東莪,便是多爾袞為了紀念這位長姐的緣故。
立馬有人笑著辯駁道︰「固倫大長公主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現在還有幾家這麼小就嫁出去了的。」
另一個很認真的反駁道︰「這有什麼,誰家如今不還是要認認真真挑上一兩年,等議定了,三年五年的也是常事。」
又有人笑道︰「你們一個一個都這麼清楚,是不是也私底下偷偷挑人家了。」
我有些不明,身邊坐著的景妝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見我轉頭便是一句︰「這不是女孩子家該議論的事兒。」丟過來,最後還得珊言小聲替我解釋道︰「別的不清楚,但是我們滿蒙八旗這年紀的女孩子只怕都要等當今聖上大婚之後才好許人呢。可是啊,你估計也清楚,皇上娶誰只怕是上頭的貴人們定好了的,先下又沒個什麼章程,年歲大些的便私底下偷偷瞧著人家,只等章程一出就下定,這本來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我點頭,還有一點不大清楚︰「可是莞莞這樣心急做什麼。」
珊言有些無奈的笑起來,小聲道︰「也不早了,只怕你額娘也該有些耳聞了。正如她們說的,早些開始瞧著些,也不錯。」
我便笑道︰「這樣說來姐姐家里也該有些動作了才是。說起來姐姐可比莞莞還大了大半年呢。」
珊言的臉罕見的騰起一團緋紅,微慍道︰「小蹄子就知道編排我的笑話。我不是說了我要等宮里面的旨意下來麼。」
我笑得益發歡暢︰「那我就等著听姐姐的好消息了。」珊言本人和家里都不希望她入宮,她的家世在這里擺著,既然沒這個意向不過是走個過場的事兒了,這樣說來,只怕我猜中了。
再是一個艷陽天,歇了午覺後我由著丫鬟們打扮好去向嫡福晉請安。她穿了一件寶藍色織錦妝花緞子的薄棉衣,刻絲的墨綠色坎肩領口袖口都瓖著寸長的銀色絨毛邊,與赤金瓖八寶耳環相婆娑,此時正歪在西次間臨窗,鋪了金錢蟒紋的彈墨褥子的羅漢床上看賬簿,身邊圍著幾個媳婦子都是得用的。
我進去見了禮,她們也不敢拿喬趕忙起身回了禮,嫡福晉便笑道︰「都散了吧,不過是循例的事兒,你們拿主意就是了。」
幾個人都是人精兒如何會看不出,此時便應了聲魚貫退出去。只有王二家的媳婦落在最後沒動,嫡福晉並沒什麼反應,指著對面讓我過去坐下道︰「你上回說起來想下帖子的事兒就定在下個月初九吧,還有大半個月也來得及,你讓屋里人擬一份單子出來,就交給,交給誰好呢。」
王二家的笑著搭腔道︰「就交給奴婢吧,奴婢的兒子本來就領著采買的事兒,格格有什麼吩咐也便利,奴婢也曾經幫助福晉操持過這些的還能幫助參詳一二。」只怕參詳是假,和嫡福晉操持才是真。
我自然不會提出什麼異議,見嫡福晉點頭應允便起身笑道︰「那便有勞王媽媽了,趕明兒讓若蘭嬤嬤找您說話去,她說許久不見您了,想念的很呢。」
王二家的笑著道︰「這敢情好,請格格替我告訴若蘭一聲,說我得了閑就去瞧她去。」
話說成這樣王二家的還是殷勤的服侍在側,我微微有些疑惑,嫡福晉喝了口茶向著她道︰「你還有什麼事兒麼,有就一並回了吧,省的耽擱你的事兒。」
王二家的這才連忙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陪著三分小心打量了一下嫡福晉,見對方臉上並沒有不耐煩的神色方才道︰「有件事請福晉您的示下,您還記得咱沒入關的時候住著荷花園的那一位麼,如今都九年了。當初那一回……」
嫡福晉的神色一下子冷下去,看了我一眼,厲聲打斷道︰「都這些年,巴巴的又提起這個做什麼。」
王二家的原本是嫡福晉的陪嫁丫鬟,後來嫁給了府里面的管事,對嫡福晉的性子再熟悉不過,此時雖然不安也不至于慌了神,連忙解釋道︰「福晉,她好歹曾經是有姨娘位份的,又和王爺有那樣的情分在,如果連場超度的法事都沒有,萬一王爺回來想起來這回事兒豈不是要責備福晉了。」
嫡福晉面色稍霽,卻仍是冷冷道︰「爺怎麼會記得那樣一個人,都這些年了。我巴巴請人做了法事去,豈不是提醒爺呢。」
王二家的道︰「福晉,想起來又如何?當初福晉可是一點兒錯也挑不出的,只是她自己個兒福薄命短罷了。王爺想起來也只能是念著您的好,這對您可是一點兒壞處都沒有的。」
嫡福晉想了想,大約是覺得她說的有點道理,遂頷首道︰「你說的不錯,也不必張揚,領五十兩銀子去劍潭寺叫住持給她做一場法事吧,剩下的都添給廟里就是了。這事兒你瞧著辦去就是了,不必過來請我的示下了。」
這一回嫡福晉大約是真的乏了。王二家的也看出來連忙答了聲是退了出去,嫡福晉讓翠鳥替自己隨便梳洗了,沖著我道︰「我乏得很,去後面歪一會兒,你要是沒事兒就在次間替我理一理花樣子,要是不耐煩就回去。」
我笑著道︰「平日里想奉承額娘還找不到機會呢,怎麼舍得走呢?我听說宮里面的新鮮花樣子都送到額娘這里的,正想借過來瞧一瞧呢。這可是要先謝謝額娘了。」
她听了這樣的話心情大好,方才一點陰霾一掃而去,打趣兒道︰「罷了罷了,這嘴兒甜的,可是把我的玫瑰膏都偷吃了去?」
等她去了梢間,我便留在次間,白鷺便是嫡福晉屋里管著針線的大丫鬟,此時捧了一堆冊子出來笑道︰「格格瞧瞧這樣花樣子可還入得了您的眼,內務府的花樣子一向只有那幾種,哪有什麼新鮮的,奴婢倒是听說針線房上有人從外頭繡莊上得的冊子,上頭的花兒才好看呢,配上咱們府上的繡工,那真的是……恩……對了,栩栩如生。」
我笑道︰「原先只知道翠鳥姑娘一雙利嘴,沒想到連白鷺姑娘這這樣伶俐,我真想請幾位姐姐得了閑去教一教我屋里的丫鬟們,也能這樣伶俐就好了。」心里卻在盤算方才嫡福晉語焉不詳的話,不知道那個過世多年的人又是誰,我才不會傻到相信這件事能和嫡福晉一丁點關系都沒有,不然為什麼安靜的這樣蹊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