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優一路都在生悶氣,這到底算個什麼?把自己置于不義之地嗎?還有,這樣拽著自己的手又是什麼個意思?
好不容易走回了房間,看著前面那個縴瘦的背影,季優一個咬牙,狠狠地把他的手甩開,「你什麼意思?」
「小姐是在問我什麼意思嗎?」。青瀾轉過身來,俯子,與季優平視,「我倒是想問小姐你,穿著我的衣服說那樣的話,是什麼意思?」
被他這麼一說,季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的確,似乎是自己理虧……
看季優不說話,青瀾也知道她在想什麼了,覺得有些好笑,便愈發想逗逗她,他一手環住腰,一手抵上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說,「而且看來小姐似乎不喜歡這個特地尋你而來地妹妹呢…否則,為什麼一臉的怨氣呢?」
季優氣結,一把將青瀾撐在下巴上的手打掉,氣哼哼地說,「她是我的妹妹,我怎麼會不喜歡她,我討厭的是你」說著用手指指著青瀾尖利的鼻尖,「你、你居然這麼沒有原則和立場,別人給你東西你就收下嗎?你從來就不知道拒絕嗎?」。
青瀾臉色微變,直起身子,「是,我不知道。」
被他驀然嚴肅的語氣驚到,季優的語氣也放緩了些,「就沒有特殊嗎?難道沒有一個人在你的心里是特別的存在?你只收她給你東西,只對她訴說你的難過與心事。」
「不是這樣。」青瀾坐下來,給季優倒了一杯茶,「其實,從小到大,沒有人會送我東西。即使給我,也是命令我收下,或者是強迫我收下。真正算是作為禮物的,」說到這里,他看向季優,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應該是你昨天給我做的面包。我很喜歡。」
沒有想到青瀾會突然出這麼一招,季優有些招架不住,估計已經從腳底板一直紅到頭頂了,但還是死要面子繼續說,「那算什麼禮物,那只是我一時興起做的罷了,況且……」況且還害得你中毒,這句話季優沒有說出來,但是她相信青瀾也是明白自己意思的,便繼續說,「怎麼比得上馨兒給你做的香囊,那才是用心意做出來的美好的禮物。」
青瀾的目光漸漸冷卻下去,半晌,他有些憂傷的樣子拿出那個被塞在腰帶里的香囊。繡工很是精致,用的雖然是普通的黑緞,但是上面卻繡了一朵正在盛放的芙蓉。如若仔細看看會發現顏色有些雜,說明繡它的人換了很多次線,看來是真的材料不足。香囊的正面繡了一個馨字,反面…卻是一個瀾字。
青瀾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來這個小丫頭的想法還真是不簡單呢。
又看看眼前的季優,對方一臉的委屈,但還是不難看出她是希望自己能否認她的話的。話已經涌上了喉嚨,腦海中那個男人的聲音突然回蕩起來。
抹殺…嗎?那個人的話,是會說到做到的。
狠了狠心,揚揚手中的香囊,笑說,「小姐說的是,看來這香囊才是真正值得青瀾珍惜之物。」
雖然在心里罵自己是自作自受,但是真正听到青瀾這麼說,季優還是覺得心里是那麼難過。就好像,一直以來一無所有的自己在門邊撿了一個精致美麗的女圭女圭,然後自己開始每天與這個女圭女圭作伴,帶著女圭女圭睡覺,對著女圭女圭說話,正當自己已經將女圭女圭視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再也離不開它時,女圭女圭自己卻開口說,它要走了,去它真正的主人身邊。
就是這樣,絕望的感覺。
口腔內,牙關緊緊地咬著嘴唇的內壁,直到血腥氣蔓延開來,季優才恢復了說話的能力,自嘲地笑笑,「你、你能明白就好,我…我回去換衣服。」
慌不擇路地轉身走出去,青瀾沒有跟出來。听見身後傳來的不輕不重的關門聲,季優的眼前有些發黑。跌跌撞撞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這是在干什麼呢?自己究竟為什麼要失魂落魄?
這種感覺,是叫失望吧。但是,為什麼會失望?或者說,之前為什麼要抱有希望?這個完美的不像人間之物的男子,本來就不會永遠在自己身邊,之所以能結識他,完全是因為自己的身份。這算什麼?
真像一個小丑。低頭看看身上穿著的凌亂的青瀾的長衫,自嘲地笑了。
推開自己房間的門,一股好聞的香味就襲了過來。那是青瀾喜歡點的香,每每他呆在自己的房間里彈琴或者看書時,都要點一爐這樣的香。每次都會讓季優安安穩穩地凝神靜氣,香味清甜卻不膩味,季優也是很喜歡的。
看看房間里的擺設,季優無助地環住自己。離床兩步遠的地方,是青瀾每天躺在上面的軟榻,鈷藍色的錦緞上還有些皺褶,分明是軟榻的主人上次離去時沒有整理的痕跡。
塌邊有一張楠木打造的茶幾,上面擺著香爐,還有一本書。書是攤開著的,青瀾剛剛看到那一頁就被自己給拖出去了。仔細想想,自己果然是一個不討人喜歡的任性的人。以為現在不再是曾經的季優了,就可以有恃無恐,真是丑惡啊。
口腔里的血腥味還沒有散去。將身體抵在門上,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生活里的每個角落里都充斥著青瀾了?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這麼離不開他了?
「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
不知道從哪里傳來的歌聲,听起來空靈婉轉。但是卻散發著濃郁的淒涼,讓季優一听,眼淚就要掉下來。這是《詩經》中的《有狐》,季優是知道的,整首詩的意思是主人公思慕心愛之人卻又焦慮的情思,這個季優也是知道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听到的卻是十分清朗的男聲,非尖細,非沙啞,非渾厚,非粗獷,聲音很輕,但是卻字字錐心,沒有了詩中本有的真摯與清新,而是將哀愁和絕望放大了無數倍。此刻正像一把錘子,狠狠地錘在季優的胸腔內。
「有狐綏綏,在彼淇厲;心之憂矣,之子無帶。」歌聲每持續一秒,季優的錐心之痛就加重一分,可偏偏季優也不願意歌聲就這樣停止。
「有狐綏綏,在彼淇側;心之憂矣,之子無服。」最後一個音纏綿婉轉了很久終于漸漸休止,歌聲消失了。季優有些慌亂,不顧臉上還滿是淚痕,直接爬起來,跑到窗戶邊上,向下眺望,想要知道到底是誰在唱歌。
沒有人。
映入眼簾的,除了被昨夜的小雪覆蓋的竹林,便什麼也沒有了,連一只鳥也沒有。
季優有些失望,但還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便把身體探出窗外。
「喲大小姐,你可得小心點。」頗有些戲謔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
猛地抬頭,就看見杜听風正坐在屋頂上,低頭看自己。滿臉都是欠揍的笑意。
「剛剛是你在唱歌?」季優無暇跟他廢話,直截了當地問。
「是啊。」杜听風點點頭,笑得更歡了,「是不是很好听?」
季優卻有些疑惑,「真的是你……莫非你也有分開了的心愛之人?」她實在不敢相信,平日里嬉皮笑臉的杜听風也會有這麼哀傷的時刻,而且以前也只听過他演奏過《長恨歌》,沒想到他唱歌也是很好的。
杜听風的表情卻突然憂傷起來,隨即又消失不見,換上了和平時一樣的滿滿笑意,他對季優招招手,「大小姐,上來聊聊吧。」
「如何上去?我可不像你,會輕功,可以飛的。」這些古代人一個個身懷絕技,不是什麼內功心法,就是飛檐走壁。但她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菜鳥啊。
杜听風噗嗤一聲笑出來,「我也不會什麼輕功啊,我可不是飛上來的,你房間外的走廊的盡頭有一個廢棄的儲物室,那里有樓梯可以上來。」
季優有些赧然,自己也的確是扮演了大小姐的角色,朝凰閣里她根本就沒有逛過,就認識一個養牛的地方,還是因為被青瀾所逼而誤打誤撞見到的。
想到青瀾,季優又有點不開心了。深深地吸一口氣,回給杜听風一個笑容,「好,我馬上就上去。」
說著就要往外走,「哎等等,回來」听到杜听風的聲音從外面傳過來,季優又連忙走回窗邊,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上面的杜听風。
他邪邪地看著季優,眼神似有若無地在她胸口掃了一眼,笑著說,「先把衣服換了吧,你這副樣子上來,被別人看到了,還以為我要對你怎麼樣。」
「啊?」季優一怔,然後迅速低頭看看自己的穿著打扮。
青瀾的衣服早就在進門的那一刻就被自己月兌掉扔在地上了,現在身上只著那件鵝黃色的中衣。早就皺巴巴的不說,領口還大開著,一大片雪白的肌膚就這麼露在外面。
再結合杜听風的意思,季優才算是完完全全地反應過來,趕緊伸手將領口拉上,然後砰地一聲關掉窗戶,開始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