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初顏第一次這麼無助,在十三歲的年紀,因為自己的父親。邵家沒有教過她,為什麼可以為了物質的原因,放棄自己的親人。這卻正是趙家想教給她的。她身上流著趙家的血,卻冠著邵家的姓氏,于是注定會生存在夾縫之中,在兩種觀念中被拉扯。他們,就是邵初顏的兩個將來,虎視眈眈的逼迫她,必須選擇一方。
對于從前,邵音爾說的不多,但曾經告訴過她趙家是一個十分傳統的家族,較之一般的現代家庭,要傳統的多。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姓趙的可以理所當然的重男輕女,理所當然的男尊女卑。邵初顏開始有些理解媽媽,為什麼一談到趙家,總有一股厭惡之情,即使那是人人都想攀附的趙家。
不知不覺,她已經在偌大的B城里走了一個多小時。手表時間已經指向了十一點,宴會應該也已經散場。只有她,還不想回家。這座城市很大,和S城一樣大,一樣是霧蒙蒙的天,看不到繁星點點。邵初顏仰著頭在路邊望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北極星,就像她的心,得不到指引。
忽然一輛加長林肯在她面前停下,她有些奇怪的看著車窗玻璃慢慢搖下,露出一張促狹的臉︰「你迷路了?」少年難得的有些關懷的語調。
初顏心想,不用你管。
這時車門卻打開來,少年對著她挑眉道︰「上車吧,我送你。」
初顏還是不說話,歪著頭看著他︰「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有些好笑︰「你問這個做什麼?怕我把你賣了?」
初顏認真的點點頭︰「當然。而且,我從不坐陌生人的車。」
他無奈的聳聳肩︰「我叫蘇晉北,你呢?」
初顏微微一笑,一手握住車門,啪的一聲在外關上,對蘇晉北輕輕揮手︰「再見」
蘇晉北驚訝的望著她,問道︰「你干嘛?你叫什麼名字?」
初顏敲敲司機的玻璃,示意開車,轉頭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頓時覺得心情不那麼悶了。
回到家已經有些晚了,但是趙龍華和趙衷遠都還沒有睡,趙衷遠正蹲在門檻上和趙龍華負氣,怨恨父親不讓姐姐出席他的生日宴,更討厭父親把姐姐氣走。
看到姐姐回家來,趙衷遠十分興奮的從正廳的椅子上一躍而起,向初顏跑過來︰「姐姐你去哪了,急死我了,爸又不準我去找你」
初顏勉強的笑笑,拉了下小遠的手︰「隨便走走,你別擔心。」
趙龍華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趙衷遠說道︰「小遠,你先回房去,我和你姐姐有些話說。」
趙衷遠心不甘情不願的看看父親,又看看姐姐,見兩人都要他回屋子,便只好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趙龍華指了指趙衷遠剛才坐的椅子,對初顏說︰「坐。」
初顏有些疲憊,走了這麼久她確實是有些累了,也不客氣的就靠著椅子坐下了。
趙龍華看著女兒倔強的臉,忽然笑了起來︰「顏顏,你知道爸爸為什麼特別希望你改姓麼?」
這還是爸爸第一次叫她顏顏,初顏有些詫異的看著父親,問道︰「為什麼?」
趙龍華不說話,點點頭示意她︰「你猜猜看。」
初顏撐起手扶住下巴,說道︰「因為想和邵家搶?」
趙龍華一愣,呵呵大笑起來︰「邵家現在還有什麼值得我去搶的?光有錢,沒有權,邵家已經難成大器了。你再猜猜。」
初顏皺著眉頭,答道︰「為了我媽?」
趙龍華笑的更厲害了︰「哈哈,真是個厲害的閨女。」趙龍華搖搖頭,不置可否,說道︰「你說的兩個理由,都很有洞察力。這就是我為什麼想要你改姓的原因,你想到了嗎?」。
初顏不明白了,只得搖頭。
趙龍華端起桌上早已涼掉的茶水,抿了一口,說道︰「因為你像我。你自己沒發現嗎?你非常像我。」
初顏模模自己的臉,自己確實是更像爸爸一些,而小遠長的更像媽媽。
趙龍華搖搖頭,指指太陽穴︰「我是說這里」
初顏愣住了,爸爸是說他們的思維很像?
趙龍華沉聲說道︰「顏顏,你是一個十分聰明的孩子。爸爸也知道,你非常的熱愛家庭。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邵家為什麼會變成今天的樣子?」
爸爸是在考她?她想了想,認真的回答道︰「因為媽媽和舅舅的性格都不適合經營一個大家族,而外公的親人又太少,然後邵家的攤子鋪的太大,卻後繼無力。」她每說一句,就看看趙龍華的反應,只見趙龍華不斷的點頭。
趙龍華接道︰「這些都是表面原因,根本原因,是在于你外公這個人,他的教育方式,出了問題。」
初顏疑惑的問︰「有什麼問題?」
趙龍華把杯子往桌上一頓,有些生氣的說道︰「就是和你媽媽現在教育你,一樣的問題」
初顏忽然就明白趙龍華的意思了。她點點頭,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趙龍華輕聲說道︰「顏顏,小遠不如你。雖然他還有可以培養的空間,但他沒有你的天賦。你看問題準確,手段犀利,還會使技巧。那天看你和小遠下棋,爸爸就已經發現了。雖然你爺爺一直認為家業傳男不傳女,但現在這個年代已經沒必要保留這些避諱。我們中嶴,只要是姓趙,將來由你或是小遠掌管,又有什麼區別呢?」
初顏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她真的感到震驚了,問道︰「爸爸,我才十三歲,現在說這些是不是太早了?」
趙龍華點點頭︰「你當然還很小,但是道理你都很明白。如果你願意改姓,當然也是越早越好,將來等你讀書出來,就可以來中嶴幫忙。你覺得呢?」
初顏徹底的沒了主意,她負擔不起這樣沉重的話題,一直以來她受到的教育都是尋找自己的興趣,做自己想做的事,關于事業什麼的,這些還太遙遠。但不得不承認,趙父的話打動了她,也許她天生就對商業有興趣?可是以改姓為條件獲得趙父的認可,值得嗎?媽媽和爸爸,誰更重要呢?她只能無助的看著趙龍華,閃動的長睫毛,像兩只隨時會飛走的蝴蝶。
趙龍華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太晚了,去睡吧。」
初顏如釋重負,跟趙父輕輕的說道︰「爸爸晚安」
見趙父點了頭,便轉身去睡了。
可是她根本睡不著,抱著柔軟的枕頭,她一直在想趙父的話,思考到底是什麼在分解自己的價值觀。邵家的情況她很清楚,邵老爺子是J部出生,早年一直艱苦樸素,依靠邵老爺子的赫赫功勞早年很快的形成自己的一片勢力,後來隨著時勢發展積攢下一定財富後,也一直警惕家人不要過于張揚,直到金融風暴後的一次巨額賑災,才讓人見識到了邵家在政商的兩界的實力,也為邵家後來在南方的興旺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其實邵家今天之所以沒落,最大的遺憾,只在于「後繼無人」四個字。邵音爾追求幸福婚姻,受挫後便一蹶不振,邵宇達更是期待實現個人價值,毅然從醫。邵宇達和邵音爾都一直在邵老爺子的要求下恪守本分,對物質的並不強烈,可邵老爺子直到老年,才意識到這便是邵家無法順利交棒的最大阻礙,一個對于權力和物質沒有的家庭,即使有再雄厚的勢力,也無以為繼,反而成了所謂的「富不過三代」。
在這里家庭氛圍里,邵音爾自然在初顏的日常生活上也算是優厚,卻絕不會過分奢侈,而是盡量在美學和精神方面引導初顏形成自己的價值觀。
但趙家完全不同,趙龍華出生在財富和權力的世家,家族成員眾多,心懷叵測者不在少數,因此趙家的勾心斗角和權力欲十分旺盛,趙老爺子本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趙龍華耳濡目染之下,更是不肖說了,年紀輕輕就依靠和邵家的聯姻得到了趙家大家長的位置。雖然趙父對于身外物的那種自傲讓初顏十分不適應,但趙父也的確為她打開了另一扇人生的窗。到底哪種生活,才是她想要的呢?這麼迷糊的想著,不知不覺睡著了。
接下來的日子趙父仍舊很少在家停留,初顏有時會陪著小遠去少年宮打打保齡球,或是溜冰、游泳。日子過的很快,一個月馬上就要到了,姐弟倆變得難舍難分起來。趙龍華也抽出時間來為初顏置備一些回家的東西,為邵音爾帶上幾分特產作為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