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以後的S城,邵家的小閣樓上,已經長成青澀少女模樣的初顏已經在灰塵堆積的舊家具中呆了一下午了,忽然從行李箱里翻出來一封泛黃的信,「這是什麼?」她喃喃自語著打開來看,一整頁信紙上只有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勿忘初衷」,落款是龍華,日期是1998年9月1日。她心里一陣疑惑,那一天她當然記得,是她和母親離開趙家的日子。「初衷」二字,便是她和弟弟衷遠的名字由來,可是到底是什麼初衷,竟如此重要?
「顏顏,電話。」樓下傳來母親的呼喊。「誒」初顏趕緊把信放回原處,匆匆跑下樓去。
邵音爾正靠坐在客廳的紫色絨面沙發上,十年的時間似乎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記,仍是當年美艷絕倫的模樣,星樣的眸子,小巧的嘴,黑色緞帶般的長發隨意披在肩上,臉色甚至更豐滿紅潤了。但是此刻的邵音爾神色陰晴不定,她正單手撫著額頭,看見初顏走過來,也只是用手勢示意她接電話。
從母親的神情初顏已經隱隱猜到了電話那端的人是誰,初顏在電話旁坐下,拿起電話時心情有些忐忑︰「喂,哪位?」
電話那端傳來稚氣又可愛的嗓音︰「姐姐我是小遠。」
初顏一愣,她沒想到居然是小遠,心下十分高興︰「小遠,你最近好嗎?」。
小遠嘟囔著說︰「不好,我昨天夢見你和媽媽了,我們一塊到公園玩,還喂了好多好多鴿子吃面包呢」
初顏忍不住笑出聲來,又有些想哭,十年來小遠都只見過她和媽**照片而已,說道︰「那多好玩啊,姐姐也想你。以後姐姐帶你去公園,喂鴿子,還可以放風箏呢」
小遠咯咯的笑起來︰「真的呀?那你暑假過來嗎?」。
初顏疑惑的說︰「暑假去B城?」
小遠高興的說︰「是啊,爸爸說暑假你過來看我們呀」
她忽然明白過來,詫異的看了旁邊的母親一眼,母親對她點點頭,她興奮的幾乎要跳起來,用力的點頭︰「嗯暑假姐姐來看你你乖乖等著我好不好?」
電話那端的聲音忽然變成了低沉的中年男聲︰「顏顏,我是爸爸。」
初顏抿了下嘴,低低的叫了聲︰「爸。」
趙龍華似乎很高興︰「明天爸爸派人來接你,你過來陪小遠一個月吧,你媽媽已經同意了。」
「哦。」
「好了,要你媽媽接下電話吧。」
初顏把電話遞給邵音爾,邵音爾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還有事?」
趙龍華似乎說了些什麼,邵音爾沉吟了片刻,淡淡的說道︰「不必了。先這樣吧。」說著就把電話掛斷了。
邵音爾怔忡了片刻,才發現女兒一臉疑問的望著自己,覺得好笑的拍拍初顏有些嬰兒肥的臉︰「怎麼?」
初顏巴眨著眼楮問︰「媽媽不是不讓我見爸爸的嗎?」。
邵音爾溫柔的笑著說︰「你是去見小遠的,他畢竟是你親弟弟。」
初顏乖巧的點點頭,白皙的面龐上因為興奮泛起了紅暈。
邵音爾寵溺的牽起初顏的手︰「先吃飯吧,然後媽媽送你回學校,好好準備期末考,這事考完再說。」
吃完晚飯,邵音爾像平常一樣讓司機吳伯開車,載著她一起送初顏進了校門便離開了。
初顏就讀的是S城最昂貴的一所私立中學,正讀初三,馬上就要初中升高中了,但她本來就是學校才藝俱佳的優等生,又姓邵,本校的直升名額里必然有她,倒完全沒有所謂的壓力。
在S城生活的這十年,他們母女倆在邵家一直過的不錯,尤其是舅舅邵宇達在出國前,每天都把粉雕玉琢的初顏像瓷女圭女圭一樣捧在手心里,萬一不小心在哪里摔了蹭了,都要恨不得去踢那個石頭幾腳才解恨。而邵音爾本來就是邵老爺子心尖尖上的小棉襖,本就十分得寵,不然也不會因為受了委屈,就讓邵老爺子雷霆大怒,硬生生的和趙家翻了臉也要把女兒接回自己身邊來。
只是邵老太太在初顏回S城的第三年就過世了,邵老爺子從此也變的郁郁寡歡,原本沉穩大度的性格變的十分急躁,開始責備邵宇達只知道沉迷在醫療實驗室,不給他爭氣,三十好幾的人不結婚,就硬要逼著邵宇達接替,又動不動強迫他去和各色天之驕女相親,邵宇達逃了幾次,徹底撩翻了邵老爺子的逆鱗,發了狠命令警衛綁了邵宇達三天,最後他無計可施,便偷偷模模申請參加了國際醫療援助,逃去了非洲。氣的邵老爺子直跺腳,差點犯了心髒病。
只過了兩年,邵老爺子就真的突發心肌梗塞發作去世了,那年,初顏才十歲。
邵宇達風塵僕僕的趕回國主持了隆重的葬禮,不但S城的市長書記等等出席了葬禮,南方各省ZF和J區也都派來了代表,紀念這位一生舉足輕重的J委老前輩,甚至還有不少群眾紛紛自發來到邵宅吊唁,蠟燭和白菊一直鋪到了巷子口。
可能是以為初顏年紀小,倒沒有人避諱她,反而讓她听到了不少人在背後悄悄的議論,說邵家敗落了,後繼無人了,若是長女當年沒有和趙家離婚也不至于淪落到今天這地步等等。
姥爺的喪禮結束後,舅舅又去了紐約深造,他對邵音爾和初顏說自己再也沒臉回來,從此就在那邊定了居。
一開始還有人念著舊情不時來邵家拜訪,可離婚回到S城後的邵音爾一直深居簡出,又不愛走動,時間長了也就日漸疏遠了,于是原本在S城風光無二的邵家,變的門可羅雀,無人問津,很多原本的做派都用不到了,邵音爾便把家里服務的人員都遣散了,只留了一個司機吳伯和伺候邵音爾長大的榮媽負責做飯打掃,這兩人都在邵家多年,不願離去,邵音爾也有心給他們養老,便一直留了下來。
好在瘦死的駱駝都比馬大,何況是南方原本數一數二的邵家。邵老爺子倒也算有先見之明,原本的一些股份和金融產品,都早早折了現留給了邵宇達,邵音爾更是得了老宅子和所有的不動產。即使邵音爾從不工作,光靠著整條遠德路的地產收租就已經了不得,何況在S城和附近幾個地價水漲船高的城市里,邵家還有十幾處地皮和園子,如此殷實的家底,支付邵音爾一家的開銷綽綽有余。而如今的邵家,除了對初顏的教育,他們兩母女也並沒有大的開銷需要負擔了。
可有一件事幾乎沒有人知道,包括邵音爾都不知道,初顏其實智商頗高,專業測評居然達到135,連自己都小小的詫異過一下。學習對她來說十分輕松,尤其是數學和藝術方面,從小就展露出不小的天賦,也因此,邵音爾對女兒的教育最是重視,家教十分嚴格,從小家里的各種家庭教師絡繹不絕,鋼琴、舞蹈、書法更是一樣不落,上初中以後甚至還有專門的美學老師和形象課老師,邵音爾一到暑假就會帶初顏去巴黎度假,看時裝秀,或去盧浮宮美術館看畫,如果不是初顏年紀較小,邵音爾估計會把她送到瑞士去念皮埃爾弗學院了。
邵初顏的家世背景以及讓人望其項背優異成績,讓初顏小小年紀就在學校鶴立雞群,偏偏她還身材高挑又長了一張芭比女圭女圭的臉,盡管年紀尚小,卻十分的白皙漂亮。原本這種完美型的女生就容易樹敵,何況她的性子又冷冷清清很不討巧,于是在學校落下了一下看不起人的壞名聲,女生紛紛排擠她,卻又畏懼她的背景不敢得罪,男生更是自覺遠觀。
邵初顏被徹底的孤立起來,可她倒真的完全不在乎,對初顏來說,她的世界里就只有媽媽和遠在紐約的舅舅,她的思念又全都給了十年來都見不到面的小遠和父親,她的笑容當然可以十分溫暖,但都只會留給在乎的人,那些路人甲,誰又在乎他們的看法呢?
她卻不知道,她的這種心思讓她完全不像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該有的生活,長大後邵初顏再回過頭來看這段無暇的時光,最後悔的就是沒有交到好朋友去瘋去狂。
但對現在的邵初顏來說,沒人打攪她,讓她更是如魚得水。上課的時候畫漫畫,下課的時候趴著睡,偏偏每次考試都排在全校榜首,讓班主任哭笑不得。不知不覺就到了期末考,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來,邵初顏輕輕的放下筆,望著北方的雲彩出神,暑假了,爸爸真的會來接她去見小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