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其他地方來,瑛華山的雪總是要肆虐得多,尤其是處在「颶」的季節中。
當然,也正因為如此,如今的瑛華山,才更是顯得寂寥和清冷。
不過,若影潭邊,似乎並沒有受到季節的影響,溫暖的潭水,在潭面上裊起一層霧氣,常見的積雪在這里反倒成了陪襯,山體本來的顏色明顯起來,與潭水呈現出一片氤氳的景象,也讓四周的溫度顯得更加適宜。
那兩只大鳥,沒完和沒了,一如往常般有一句沒一句地斗著嘴,內容還是,一個想回到南方的老家,一個想追隨冥夕,探究修成人形之道。
而經過了幾個多月的修養,赤炎也恢復了大半的元氣,臉色漸佳,精神也好了不少,加上沒完沒了的八卦特性,自然也知道了那日解毒成功後發生的事了。
不過無論她怎麼追問,璃始終都只是搖頭,表示自己也無從可知。
這讓赤炎有些疑惑,璃雖有些任性,但跟自己的關系一向不錯,況且,比起那人來,他是寧可听自己的一堆廢話,也不願服那人的一丁點兒管制。
如此看來,那頭狼應該是認錯人了。
這是赤炎最終得出的結論,盡管從沒完和沒了的話來看,當時那頭狼就像是跟璃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
比起赤炎來,作為當事人的璃雖有頗多不解,但時間一長,加上那頭狼也再也沒有來過這里生事,所以,也就撇撇嘴,將這事拋在了腦後,只是,看著完全沒有離去之意的赤炎,璃倒是更加擔心起那個人來,此時,定是已經火冒三丈,四處尋起人來了吧。
至于冥夕,依然是靜靜地靜修吐納,看起來跟以往沒什麼兩樣,期間,赤炎也很小心地問了幾句,諸如那個人類女孩是怎麼回事,以及冥夕為什麼要欺騙她?
欺騙一說,自然是出自沒了之口,而赤炎心中也明白冥夕一向不理凡塵俗世,不然,當初也不會對自己……
但她還是忍不住將沒了的原話問了出來。
不過即使是听到這些話,冥夕的臉上,仍然是毫無表情,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只是,赤炎不知道,此時,冥夕那一向平靜的心湖卻微微地蕩起了漣漪,一股說不清的情緒在他的心頭涌動著,是疑惑,還是煩躁?甚至是……一絲害怕?
他害怕這種不明情緒的出現?害怕那個煩人的家伙不再來?
想到這里,冥夕禁不住心頭一緊,趕緊調養氣息,是以平復這種復雜的情緒。
其實,這位法力高強,能力幾乎凌駕于眾生的龍族二皇子,在感情方面,不過一位孩童而已,他又怎知,當日里,他的冷漠為何讓亦佐感到了跟往日的不同,那全是他的潛意識不想亦佐為自己擔心,而這個舉動,卻將亦佐徹底地拒絕在了門外。
而至于亦佐對赤炎的誤會,冥夕就更不知了。
小女人的心思,本就如同那飄渺的水霧一般,總是讓人模不著邊際。只不過,同此時心緒復雜的冥夕比較起來,亦佐反倒是冷靜了許多。
神情冷漠的冥夕和他懷中的紅衣女子,舉止奇怪的烈延,還有……尹諾對她的強吻,都讓她像是經歷了人世間所有的紛擾繁瑣之事一般。
那晚之後,亦佐從沒想到葵羽會生如此大的氣,次日,便听說狼王下令,禁閉尹諾三個月,原因是什麼,眾人不知,就連亦佐心里也不確定,是否是因為他對自己的那些行為,畢竟這個懲罰似乎有點嚴重。
只不過,這樣對亦佐是極好的,幾個月的不見,倒避免了兩人見面的尷尬,而且,靜下心之後,除了最初的委屈和怨恨,亦佐也堅定了那個想法︰自己是不會喜歡尹諾的,于自己而言,他僅僅是哥哥或者朋友罷了。
不過,這是在那晚之前,至于以後……亦佐搖搖頭,無法想象將來應該怎麼去面對尹諾,所以,如今尹諾的禁閉,還是讓她長長地舒緩了一口氣。
而相反,因冥夕帶來的郁悶,也漸漸地在亦佐心中淡去,或許是連番經歷了冥夕的冷淡和尹諾的瘋狂,此時的亦佐像是在一夜之間成熟。
在此之前,她的心中空無一物,在此之後,她的心中,依然空無一物。
雖同為「空」,但前者是無所求的空,而後者,則是求不得的空。
這種感覺投放到亦佐的身上,並不是釋然,更不是借酒消愁後的忘卻,而更像是一種選擇性的淡然。
這就像原本以為多年的願望實現了,並能夠將它的美好延存下去,但結果卻讓你必須去放棄,而放棄之後,你才發現,從此以後,你不能也不會再對它有所憧憬,甚至連新的願望也不再有了。
剝奪了期待的權利,跟行進在沒有目的地的迷霧中有什麼區別?
亦佐不知,只是突然想起了那孕中的或慈,她跟羌我大婚沒多久,便有了身孕,自己心中有事,怕忍不住說些什麼影響她情緒,所以,便一直沒去看她。
如今算起來,怕是快到三個月了,狼的孕期差不多也就三個月,無論如何,得去看看她才是。
這樣想著,在暮越之地呆坐了許久的亦佐便立刻起身,往羌我的洞穴走去。
途中,意外地遇到了小儀老師,作為狼族的巫師,他年紀輕,能力卻不容小覷,所以深得葵羽的喜歡和狼王的器重。雖說,他並不教亦佐,但因為是尹諾的老師,所以,跟亦佐也打過幾次照面。
雖說並不是很熟識,但總是面帶笑容的小儀老師,常常會讓人感到一陣暖意,所以,他隨便的幾句關切之語和溫和的神情,一下子便讓亦佐放松了許多,笑著回應了幾句後,便向他告了辭。
目送亦佐離開後,小儀依然保持著微笑,緩緩地往葵羽的房內走去。
「沒什麼異樣吧?」葵羽閉著雙眼,神情有些疲憊。
「一切都正常。」小儀說道。
葵羽點點頭,不再說話,自己擔心的事終歸還是發生了。
其實,尹諾對亦佐的心意,早在葵羽的意料之中,只是,她沒想到,尹諾會做出如此舉動,幸好那晚自己去的及時,否則,釀成大錯就不好收場了。
而且,通過後來的旁敲側擊,葵羽也知道了亦佐對尹諾並沒任何意思,所以,單單只是尹諾一廂情願的話,反倒是好辦了。所以,便有了之後對尹諾禁閉三月的懲罰,如今,該說的也說了,葵羽只希望尹諾在這段時間里能認識到孰重孰輕。
接下來,倒是之前自己對亦佐的疑惑,既然她不是對尹諾有情,也並沒有跟尹諾在狼族洞穴之外有過任何苟且之事,那她這樣三番五次地往外僅僅只是狩獵鍛煉嗎?
葵羽長吁了一口氣,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最近發生的事和亦佐有關,虎族擄走或慈點名要亦佐,亦佐身上神秘的石頭,亦佐口中的白衣人……這都暗示著什麼呢?
所以,這才有了葵羽讓小儀暗中觀察亦佐一事,只不過,好幾個月過去了,從那晚被尹諾強吻後,亦佐便再也沒有出過洞。而如今,虎族也似乎沒有任何動靜,或慈也即將臨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進入了風平浪靜的境況,但越是如此,葵羽心中便越是煩躁,總覺得像是有什麼事會發生一般。
見她眉頭緊皺不平,小儀禁不住上前輕聲說道︰「大人,如今的狼族一切平安,您也不必多慮,一切還得身子安好才最重要啊。」
葵羽的身體,因在幾月前施法重現尹谷夫婦的影像之後,便有些虛弱,雖說本就作為大巫師的她,自然清楚情況,但長期的心事重重,已經大大地減弱了她的恢復速度。
「不礙事。」葵羽淡淡地說道,隨後,便沖小儀揮了揮。
小儀點點頭,便退了出去,走到門口時,他不由得用余光看了看葵羽,見她仍然一臉的憂心忡忡,他那溫和的面容禁不住添上了一絲愁雲。
與此同時,龍太子右副手夙軒的臉上也是愁雲密布︰「太子,這麼多日子過去了,我們……」
雖擔心太子,但夙軒還是將後面那「該怎麼辦」幾個字咽了下去,早就熟悉太子的她,自然知道太子的秉性,他不喜歡被人問「為什麼」和「怎麼辦」,更不喜歡別人提議,他所需要的,僅僅是勤快而且聰明的下屬,能夠在第一時間讀懂他的心思,並能將他吩咐的事情辦理得妥當得體。
所以,眼下,夙軒只是提醒一下太子而已,畢竟,這次行動,等待得確實太久了。
因為,通過光霧球,他們已從左副手屠羅那里得知,龍王蘇醒的跡象已經越來越明顯了。
太子夜澤依然神情閑逸,雙唇一啟,輕聲說道︰「不急,一切都在掌握中,如今,就等她了。」
話雖如此,但夜澤心中的把握,其實,只有七八分。
自從來到瑛華後,夜澤便知道了,這里還有著相當多的生靈,而且,通過數月的了解,他也知道了,作為瑛華大族的狼虎二族早就積怨已深,也正是從這其中的細微末節中,他也知道了,狼族有一個禁地,禁地里有著讓虎族一直虎視眈眈的東西。
能夠成為瑛華第一大族,且久居不下,長盛不衰,難道那禁地里的東西便是嶁母口中的「萬年仙魄」?
一得到此信息,夜澤第一個想法便是如此。
雖然這只是猜想,但為了趕在冥夕之前得到一切,夜澤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這才找上了虎族,談起了合作之事。
如果計劃成功,那必定是一箭雙雕的事,到時候,既能收復冥夕,也能得到「仙魄」,所以,如今,必須等待,等待那一個時機,等待那關鍵的一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