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轉過頭去,竟是烈延
他微偏著頭,專注地看著亦佐,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說起來,五年的光陰真的是一晃而過。
自從留在了狼族後,亦佐便被分配去了後方部,做起了獵物存儲、膳食分配之類的事,另外,也繼續跟著尹諾學習一些簡單的防御和攻擊。
除此之外,只要一閑下來,她都會去暮越之地,除了自個兒瞎比劃比劃,還能發發呆什麼的,日子有充有余,比起以前的生活來,自然是安穩了不少。
不過,幾年下來,還是難免有些枯燥,加上在這里,除了跟葵姨和幾位嬸娘親一些外,亦佐幾乎沒什麼朋友,之前除了尹諾外,自己跟弘婉倒是走得有點近,但他們這將近有兩年的日子都很忙,估計是在修煉什麼的吧。
亦佐也是後來才慢慢知道的,原來,狼在修成人形之後,便主攻道法之類的修煉了,而他們學習的地方也不是在暮越之地,這也是為何尹諾他們總是閑散地聚在空地上,卻很少操練的原因。
換言之,對于他們而言,只需要適當地進行體質訓練即可,重點還是道法的學習和修煉——所以,此刻烈延的出現,很是讓亦佐吃了一驚。
其實,這事還得從不久前說起,那日傍晚,亦佐又如往常一樣,躺在暮越之地發呆,不想,遠處卻隱隱約約地傳來了一陣悅耳的聲音。
听起來,婉轉悠揚,連綿不絕,如同有人在輕聲吟唱一般。
這聲音在之前從未听過,所以亦佐不由地有些好奇,禁不住循聲而去,臨近之時,才發現有棵樹上正斜躺著一個人。
雖說只是見到了側影,但如此閑散的臥姿,恐怕在狼族,只有一個人才能有了。
烈延?
夕陽下,他的輪廓似乎顯得格外清晰,晚風輕輕撩動著他的衣衫,枝椏斜掛著殘留的余輝,唯獨他,雙手緊握一個圓形的東西,輕放于唇邊,彷佛天地間都為之安靜。
那聲音原來是源自這里
雖看不見他的神情,但那不斷起伏的樂聲仿佛能穿透人的身體,砰然入心,讓人不由地恍然若思。
待亦佐回過神時,卻已經不見了烈延的蹤影。
于是,接下來的好幾天時間,只要一做完事,亦佐便馬上奔去暮越之地,等待著那樂聲的出現。
遺憾的是,僅此一次,之後便再也沒有听到過了。
亦佐心中,多少有些失望,但卻多出了些期待。
原來,平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希望地活著。
所以,對于此刻的她而言,見到突然出現的烈延,更多的恐怕是不知所措吧。
不過,她還是接過了烈延遞來的東西,咦?這不是當年自己練習爬樹時的那種樹葉麼?
「呃……這是要用來做什麼?」不知道該怎樣稱呼他,亦佐便只得閉口不提。
「這個叫做玗子,是玗樹的葉,」烈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自顧自地說了起來,「玗也,類玉之石,很好看,不是嗎?」。
一邊說著,他一邊從亦佐的手中拿過玗子,再從發髻上抽出一根銀飾,往玗子上搗鼓了幾下,隨後,在唇邊比劃了一下,便遞給亦佐道︰「試試看?」
這是要……?
啊?難道之前那樂聲就是它發出來的?
想到此,亦佐這才仔細觀察起那玗子來。
以前為了突圍,只管認真訓練了,倒還真沒留意到這樹葉能有如此好看。
葉子呈扁球形,兩頭尖,中間厚實,通體碧綠,里面似乎還隱嵌著縷縷紅絲,剛拿在手中時,是一陣透涼,隨後,竟能跟隨人手心的溫度,逐漸變得暖和起來。
玗子的一側,是剛才烈延搗鼓出來的幾個小洞,看了他一眼,亦佐慢慢把玗子放于唇邊,學著烈延的樣子吹了起來,不想,出來的聲音卻是極其刺耳。
亦佐咧了咧嘴,趕緊停止了動作。
「喏,你應該這樣。」說著,烈延也從懷中掏出個玗子,指點起亦佐來。
想到以後又多了一項玩樂了,亦佐竟有些興奮起來。
她偷偷瞄向烈延,才發現他的側顏很好看,輪廓分明,卻不硬朗,柔和的線條像極了他的為人。
其實對于烈延,亦佐了解地並不多,唯一的感覺就是淡然,似乎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但是這又不同于那白衣男子的冷峻,雖同樣不苟言笑,但烈延要顯得謙和得多,只是偶爾在他的眉宇之間還會捕捉到一絲憂郁。
看起來,他的年紀跟尹諾應該差不多,可為什麼總讓人覺得他很沉穩老練呢?
而且,仿佛不該稱呼他為哥哥,而應該是前輩一樣。
「嗯……學習的時候走神可不好。」回過神來,才發現烈延已經停止了吹玗。
亦佐吐了吐舌頭,道,「呃……對不起,烈延……哥——吶,其實,上次我不是故意偷听你的——只是——呃,哎呀,總之就是,哎——謝謝,謝謝你。」說完後,亦佐才發現這都過了老半天了,自己才想到道謝。
笑了笑,烈延道︰「呵呵,反正都是打發時間,也無外乎用什麼東西了。」
「嗯,」亦佐點點頭,隨後,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神情突然黯淡了下來,「是啊,打發時間……」
「嗯,我知道。」烈延接道。
「啊?知道?知道什麼?」亦佐一下好奇了起來,自己剛才的語無倫次,連自己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他能知道什麼?
烈延淡淡地說道︰「過幾天,族人就要出去狩獵了,嗯,算起來,這應該是今年的最後一次了吧?」停頓了一下,他繼續說道︰「既然想去,為何不去跟他們說?」
亦佐一下張大了嘴巴,為何自己想的,他都知道?
沒錯,瑛華山雖常年下雪,但也還是有大小之分,這便是狼族們口中的︰颶、茂、積,按照這個順序排列,風雪依次減小,此為一個周期,也就是一年,跟著便是如此循環。
其中,「茂」的時間幾乎佔了每年的一半,在這段期間里,有著連綿不斷的大雪,不過風雪的程度較之「颶」卻又溫和得多。
而剩下的一半,則大部分是「颶」,小部分為「積」。
「颶」的時間雖不太長,但它卻是風雪最為猛烈的時期。相比而言,只有「積」這個時期,是最適合進行大型狩獵的,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候,是雪最小的,但同樣,在經歷過颶和茂之後,這個時候的積雪自然也是最多的。
不過,正因為氣候不太惡劣,加之積雪雖危險,但也能起到隱藏作用,所以,各種動物都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來尋覓食物,當然,與此同時,強大的妖物們也會在這個時候出動,進行大型的捕獵。
因此,在狼族,雖平日里也會外出狩獵,但一般都只會花幾天時間,人數也是三三兩兩的。唯獨在積時,才會挑選出狩獵好手,由狼王尹絕親自帶隊,集體出洞,進行規模較大的狩獵。
而不管是小範圍的捕獵,還是大型的狩獵,除了能積攢食物、皮毛等各種生活所需,還有尋找礦石、花草等各種煉丹制藥的東西外,還能起到練兵的作用,甚至還能挑出適合戰斗的人選。
所以,狼族大部分的壯年族員們,都在暗地里為了能加入狩獵大隊而奮力。
其實,對于亦佐來說,僅是能參加一次小小的捕殺,她都羨慕得要死,就更不要說這種大型的狩獵了,但她知道自己還不夠格,所以,加入其中?她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不過,如今突然被烈延這樣一問,她的心中竟還生出一絲光亮來,彷佛行走在黑暗中的人突然模到了藤條,雖不知另外的一頭是生是死,卻總算是有了希望。
「你是說……你可以幫我……那我該……比如……」亦佐還是不知從何說起。
「哈,我可幫不了你什麼——不過,就算你是狼族,你也應該為此奮力,更何況,你還只是一介人類?且不說被人收留者尚曉知恩圖報,單說為了你自己——你,可願意永遠都像現在這樣?」烈延突然嚴肅了起來,隨後又打了個哈哈道,「我差點忘了,你還只是個孩子——呵呵,好好練習吹玗吧,嗯嗯,也能……打發時間的。」
烈延的話讓亦佐沒來由地氣惱起來,想都沒想,便沖口而出,「那你呢?你為什麼從來都不參加任何活動?你是在逃避什麼嗎?」。
沒有回答,留給亦佐的,只是那個悠然自若的背影。
「什麼?她也想去?」
次日,狼族會場,人頭攢動,大家都紛紛議論著狼王剛剛說的話。
而此時的狼王尹絕正看著場下的亦佐,思緒萬千,五年了,對這孩子,自己知道的只有「勤奮,無劣作」,顯然,對于一個收留來的人類孩子,這五個字已經夠了。
只是,他沒想到,這丫頭昨天突然跑來求見自己,請求能一同出去狩獵。自己雖詫異,但還是想听听她的理由,哪知她竟然說道︰「總之,我不會拖後腿的」——如此自薦,倒還有趣,不過,這事可大可小,所以,尹絕最後還是決定听听族人的意思。
所以,此語一出,場子里一下炸開了鍋,反倒是亦佐本人,卻是一臉輕松。
既然種族的不同就注定了差異,那自己除了適應外,別無選擇。還是烈延說得對,自己並沒有必要去努力成為狼族,只需做好自己就行了,界限等級之說,本來就是能力之外的事。既然自己想參加,那就竭力爭取吧,不能因為自己是人類就怯步了
所以,此刻的她,是打心眼里感激尹絕,感謝他給予自己這樣公平的對待,于是,心中對他的敬仰之情又多了一層,這才是她心目中真正的王者
「你在想什麼啊?一不會攻擊,二沒有法術,三連基本的防御都成問題,送死也不能這樣」尹諾完全沒有想到今天議會的主題竟然是亦佐自薦加入狩獵大隊,他氣呼呼地沖著亦佐大聲說道。
在尹諾看來,亦佐還是個孩子,這樣冒然出去是絕對不可行的。
「這又不是戰爭再說了,我去過很多次了……」亦佐小聲說道,她心里明白,這些年下來,她跟尹諾之間除了是朋友,更是如同兄妹,所以,對于自己這次的擅作主張,她還是有些心虛的。
「戰爭?」尹諾冷笑了一下,「哈,不論是狩獵還是戰爭,那都不是一個人的事。況且,狼族在瑛華山能獨佔鰲頭,自然也是樹敵也不少,每次出去都是危機四伏,你當是郊游麼?去過很多次?你之前參加的那幾次狩獵算得了什麼?真不知道,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跟著去能有什麼意義?」尹諾顯然是有些動氣,以至于一口氣說了這麼多。
「孩子?我早就不是小孩了。」亦佐喃喃道。
「你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些什麼」尹諾不知哪來的怒氣,一下被亦佐氣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咳咳——我倒認為,亦佐的這個要求可以應允。」就在場下議論得熱火朝天之際,有一個人突然站了出來。
此語一出,現場頓時安靜了下來,這無疑不顯示著他在狼族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