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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太爺說的輕松,丟下狠話,他走了,沈四海就犯了難。垂手送沈老太爺出門,走路時都縮著肩。稍微一動,就牽扯的後背疼。
可他也只是忍著。一直將沈老太爺送到家門口,這才開口︰「爹,您的意思是……」
「什麼我的意思,你的意思?你都這麼大人了,做事還用得著我教?」老太爺再次用拐棍一拄地,悻悻的邁步進了院。
院里倒是安靜,沈老太從窗戶里望見大兒子,便踮著小腳出來,招呼道︰「老大啊,來了怎麼不進來坐坐?」
沈四海猶豫了下,還是跟著進了院子,隨口問了一句︰「老八呢?」
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句問候,沈老太卻紅了眼圈,掀起衣襟的一角,拭了拭,勉強道︰「唉,回娘家了。你快進來,你這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怎麼也不換件衣服?這青玉的娘也是,怎麼還這麼粗粗喇喇的,這眼不前兒的事也看不見?怎麼就不知道心疼自家男人?」
老太太一邊說,一邊就撫了撫沈四海的胳膊,順帶著撫了撫後背、肩頸。沈四海疼的一吸氣,整個人就瑟縮了一下。
沈老太瞳孔一縮,猛的揚高了聲調︰「四海,你這是怎麼的了?」
沈四海忙道︰「我沒事,娘,你忙著,我先回去了。」
沈老太瞥一眼早就進屋,只留了一個背影的沈老太爺,這回眼淚是真的滑下來了。那張如菊花一樣布滿褶子的老臉,微微顫抖著,承受不住那眼淚的濕滑,就像被浸濕了的一張毛頭紙,顯的格外的悲傷。
她有什麼不明白的?老頭子一向對兒子們偏心。他心里,眼里,就只有四河那個小兒子。沒辦法,人人都揀軟柿子捏,親爹親娘,也是揀好說話的兒子說。
一旦有個為難招窄,老頭子肯定去四海家,也不管四海多難,總得把他自己的難處轉給他不可。沒辦法,稍微跟四河一提,他不是罵就是撒潑。
人年紀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老太爺對這個兒子,就跟個小祖宗差不多了,輕易不敢惹他啊。
家里出這麼大事,他一準又是去找四海了,而且,竟然還下這麼狠的死手。打死了四海有什麼用?那地契又不是他拿的?
可是沈老太一輩子都是個軟性子,從不敢跟沈老太爺高聲,這會縱然心疼兒子,卻也只能自己吧嗒吧嗒的掉眼淚。
她一把拽住大兒子,道︰「你等會兒。我這還有一瓶活血化瘀的藥呢,你拿回去,好好搽搽。」還是不放心,又道︰「你倒是掀起來讓娘瞅瞅啊。」
沈四海一邊躲,一邊道︰「娘,真沒事,您也別找了,我回家了。」
「你站住。」沈老太就是訓斥的話,也說不出底氣來,只得軟著性子央求︰「我腿腳不好,你別讓我在你後面追著給你送過去。」
這才把沈四海給叫住了,沈老太顫巍巍的進屋,掏鑰匙開櫃子,拿了藥再鎖上櫃子,這才又顫巍巍出來,把小藥瓶遞到沈四海手上,囑咐著︰「敷到傷口,這幾天別著水,也別吃辛辣刺激的發物……」說著,說著,還是又哭了起來。
抓著大兒子的手,哀哀泣道︰「四海啊,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這才連累了你……」
這就是話里有話了。沈四海嘴拙,那是天性,可他不傻不笨。他不跟人計較,那是他不欲生事,但不代表他就一點都不敏銳。
大智若愚,說的怕就是他了。
他瞧瞧天上下的細密的雨絲,扶著沈老太道︰「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您別急,慢慢說。」說著,就攙扶著沈老太到了廊檐下。這里好歹不那麼四面透風。
沈老太低聲道︰「還不都是老八,見天的跟我哭,說是要送青芒去學刺繡,可是手里沒錢。我耐不住他的纏磨,就把地契給他了。他跟我賭咒發誓,說是借,回頭就還回來了。我問他借了去做什麼,他又不說,只說他自找人想辦法。我便听了他的,又不敢跟你爹說,這一定是你爹知道了,便去拿你作筏。」
沈四海嘆了口氣。他能說什麼?哪個當娘的不心疼兒子?沈老太說白了,就是一個軟性子,軟耳根子,沒什麼是非概念,沒什麼算計,也不懂世情冷暖的老太太。沈四河一旦花言巧語,多叫兩聲娘,說不定還多往這屋里端了兩飯好菜,她便覺得這兒子是最孝順不過了。又有青芒在這祭旗,她便覺得,拿出地契來是做娘的理所應當的事。
她哪知道這里的乾坤?
他反過來安慰沈老太︰「沒事的,娘,您就放心吧。」
沈老太又望了望屋里。沈老太爺正在吞雲吐霧,從這里就能聞見煙葉子燃燒著散發出來的辣香。她猶豫了一瞬,又低頭道︰「你爹的意思,是讓你私下里悄悄的跟四河說,別把事情鬧大了,讓人笑話。」
這會兒,已經不是讓人笑話不笑話的問題了。沈四海等了一個半下午,晚上又來了一趟,沈四河還是沒露面。
他知道,沈四河這是情知事發,躲了。
默然的回轉,石氏還沒睡呢,就連青玉都陪著石氏在屋里等他。他掃了一眼面露淒惶的母女,沒說話。
石氏問︰「怎麼樣了,老八怎麼說?」
青玉也睜著大眼,望著自己的爹。沈四海臉上的失落已經很明顯了,可這兩母女似乎還不死心,非要親耳听他親口說了才肯相信。
沈四海揪了一天的心,直接繃到了極點,他也顧不得青玉還在跟前了,便道︰「是老八拿的。」
青玉抿了下唇,石氏卻直接道出本質︰「青璧還真沒說錯,果然就是家賊。那就讓他交出來不就完了?」賊人心虛,這話總不會錯,沈四河就是再混蛋,也不會不怕報官。
沈四海沉悶的道︰「交?他如今連個人影都尋不見。」
「啥?這沒人心的玩意,他拿了地契,這就做起縮頭王八來了?你就不會去找他……」她這一連串的話語爆出來,一時半會就沒個停的時候。青玉攔住她的話頭︰「娘,你就別說了,把我爹都怪上了,他什麼性子你又不知道,我八叔不著家,我爹還能去他岳父家揪人不成?那不是活活讓全村人都看咱老沈家的笑話嗎?」。
「死要面子活受罪,要是我,就豁出去這張臉。看笑話就看唄,他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還嫌不夠丟臉的?難道就任憑他拿了地契,在外面胡天海地的糟蹋去?你就慎著吧,早晚有一天,他把那地契都折騰沒了,那才叫最大的笑話呢。」
青玉直嘶氣,她覺得腮幫子都疼了。
石氏固然是關心則亂,當局者迷,可這話說出來,也只她一個人痛快罷了。這不像是勸解,倒像是泄恨呢。
現在說這話,沒一點益處,解決問題才是當務之急,把沈四海罵個狗血淋頭有什麼用?把沈四河罵出花來有什麼用?他听也听不見,照樣逍遙。
青玉看了沈四海一眼,細語柔聲的道︰「爹,你總這麼等不是辦法。」石氏說的固然難听,但也不是沒道理,只是這話得換種方式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再這麼耗下去,說不定……」
沈四海只悶聲嗯了一聲,抬眼問石氏︰「青璧呢?」
石氏沒好氣的道︰「睡了。」平時青璧最愛問東問西,這回卻袖手旁觀,當自己是個外人。石氏倒不是生她的氣。
沈四海瞧了瞧青玉,道︰「你也回去歇著吧,大人的事,你還是別操心了。」
要是從前,青玉也就覺得這話沒什麼刺心的,畢竟大人們一但心煩的時候,看著孩子在眼前晃悠,就覺得是填亂,往往就拿這句話堵人,先打發了再說。可這會,她只覺得極其羞辱,忍不住反駁道︰「爹,我不是小孩兒了,知道您顧慮什麼,可您也不能一直顧慮著祖父的顧慮。他當然是希望這事私下里解決,不然他找您干嗎?可是您心里沒譜,沒瞧出來嗎?八叔是鐵了心要拿這地契做點文章出來,不然,他這麼躲著您干嗎?」。
沈四海倒是訝異的看了一眼青玉,似乎很奇怪她能說出這番話來,眼底倒是有了點笑意,很欣慰的模樣。
青玉臉一紅。這話,有一半是她自己想出來的,另一半,卻是青璧給她分析的。
沈四海沉吟著道︰「爹明白,可總得先問過你八叔才成,才算是仁至義盡。」
青玉嘆口氣,道︰「行吧,我回去了。」您就仁至義盡吧。她現在是相信青璧的判斷的,等到沈四河敢露面的時候,一定是那地契有去無回,勢成定局,已經成了鐵板訂釘的時候了。
青玉回了西屋,除衣上炕,躺下休息,黑暗里听著青璧均勻的呼吸,心里莫名的煩亂。她總算明白從前青璧的心境了,身為一個沒什麼影響力的孩子,操心著大人的事,真的是煩難。怎麼今兒這麼奇怪,她們姐妹兩個倒過來了,那個沒心沒肺的人,怎麼換成青璧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