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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白天短,天很快就黑透了。屋外的風嗖嗖的,拐著彎,帶著北風特有的腔調,一時小聲的嗚嗚咽咽,一時又猛烈的肆虐呼號,直听的人心里發顫。
不用看,也能感覺到風撼動老樹的那股子邪勁。樹枝 哩啪啦的互相抽打,脆弱的粗干在風中折斷,殘留在枝上的樹葉唱著冬日最後的挽歌,淒切的最後做著最搖曳的舞擺。
青玉突然就從黑夜里醒了過來。
她不知道是做夢還是怎麼了,听見有誰在哭。側耳听了一會,只有風聲,便掖了掖被角,往被子深處縮了縮。
炕是白天燒的,很熱。平時都是燙的讓人睡不著,可今天,卻微微有點涼了。
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從窗戶望出去,黑漆漆的。風小了點,糊在窗格上的紙撲簌簌聲也消停了些。
到底晚上石氏也沒做飯,一家子人是餓著肚子睡著的。
青玉這會覺得肚子里饑腸漉漉,真是前胸貼後胸,恨不能拿什麼東西把肚子添充上了才好。一時又是惆悵,又是傷感,又是氣悶,又是怨恨。
娘也真跟個孩子似的,動不動就生氣撂挑子,唉呀,餓死了。
青玉翻了個身,閉著眼,輕輕吁了幾口氣,迷糊著又要睡。卻听見身邊青璧在動,不由的試探的叫了一聲︰「青璧?」
她能听得出青璧在小心的克制著呼吸,心想,這小妮子估計也是餓的睡不著了,只是不好意思開口罷了。
她要不理自己,那就睡覺吧。
青玉正想閉眼睡覺,卻听見青璧小聲的問︰「做什麼?」
青玉倒笑了笑,道︰「叫叫你,看你睡著了沒有。是不是餓的難受啊?」
青璧做了個不屑的表情,不過青玉根本看不見。青璧便無所謂的道︰「還好。」是她餓得難受才對吧?一頓不吃,就能把她餓死?
青玉找著了可以說話的盟友,便打開了話匣子︰「什麼時候天才能亮啊?你說娘還生氣不?會起來做早飯嗎?」。
青璧皺了皺眉。就知道吃。
她懶的回答,只蜷在僅剩余溫的被子里,一聲不吭。
青玉還在沒話找話,只有一個主題︰娘不做飯,就全是娘的錯。
青璧有點不耐煩了,打斷她道︰別叨叨了,你怎麼不做去?
這話卻堵不住青玉,她嗤笑一聲道︰「小樣兒吧,跟娘一樣,就是個賭氣簍子,動不動就生氣,有什麼用啊?生了半天氣也不能解決什麼,改變什麼,倒是連累的一家子都不得安生,將來我才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青璧翻了個身,背對著青玉,道︰「懶的跟你說話。」明明看上去溫和可親,可青玉說話也著實刻薄。那可是親娘唉,受這麼大的委屈,生個氣還成罪過了?
她倒說的冠冕堂皇,還把生氣叫成蠢事。她要有本事,自己解決肚子餓的問題?什麼事都指望著娘,倒還有臉來指責。
青璧心里生氣,又懶的又不屑的又拙于和青玉斗嘴,索性不理她。
青玉道︰「你看你看,又耍小性了吧,我就說你跟娘一樣,還不承認……」
青璧呼的一下翻身坐起來,道︰「就你嘴巧,有本事別跟我這耍耍嘴皮子。天天跟家里人斗嘴,很有本事麼?有本事別讓爹娘受欺負才是真。」
青玉怔了一下,隨即道︰「爹娘受什麼欺負了,你這話好沒道理,不過是祖父跟爹要點子錢罷了……」
青璧真是恨鐵不成鋼,此時不過是仗著身量小,無形之中比青玉矮了一頭,實際上,分明青玉才是個沒長大的女乃娃子。
青璧道︰「你那榆林疙瘩腦袋,真不知道是怎麼長的。我倒問你,祖父怎麼知道爹有錢?」
青玉笑道︰「自然是爹今天才去了集上……」看青璧朝著自己冷笑,青玉心里打了個突。是了,祖父怎麼知道的?自然是處心積慮的一早就盯著了。早不來,晚不來,專在爹手里有了錢了才來。
他就是有耳報神,也沒這麼快。
青玉有些悻悻的道︰「怎麼說爹也是祖父的兒子,孝敬老人家也是應該的。」
「那八叔呢?他就不是祖父的兒子了?」青璧白她一眼,附加了一句︰「白眼狼。」
青玉臉一紅,當即道︰「你說誰是白眼狼?」
青璧奇怪的看她一眼道︰「我又沒說你,你吃什麼心?」
青玉這才明白青璧說的是八叔沈四河。不禁心頭一陣煩躁,道︰「你都懂什麼?不過是娘嘮叨兩句,芝麻大點的小事也當成西瓜大,都是親兄親弟的,有什麼可計較的?再說爹不是什麼也沒說麼。」
她最煩的就是娘什麼事都愛嘮叨個沒完,也不分時間、地點,又當著誰。在娘的世界里,什麼都是消極的,整個世界的人都對不起她,都是跟她作對。听著娘的嘮叨,就感覺人活著就是個委屈,連點希望都沒有。
她自己是最不愛听的,寧可不待在家,跑出去外邊玩。
青璧也夠可恨的,這麼大點的小孩子,整天听大人說話,還都一一記到心里去,有什麼用?
青璧像是能听懂她心里的話一樣,並不一一解釋,只冷笑一聲道︰「你等著瞧吧,親兄親弟……哼。爹是拿他當親弟看了,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拿爹當親兄長看。」
青玉忍不住要教訓青玉︰「大人的事,你少管,你又不懂。」
青璧只悻悻的道︰「你以為我想管?哼還說我不懂呢,我看你也不懂。」
「我——」青玉只說了一個「我」字,忽然听到對面東屋突然傳來了石氏尖利的聲音︰「從我嫁過來,這麼多年了,我得到什麼好了?伺候你們老的小的,吃的穿的,我落了什麼?都分了家單過了,我圖的什麼?不就是少受點閑氣麼?哪年的孝敬錢我一分都沒差過,憑什麼沒錢就跟我伸手來要?老八是少吃的還是少穿的了,他憑什麼一分錢都不掏,光去個佔便宜的?」
沈四海的聲音低沉,且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憤懣︰「你瞅瞅你這女人,心眼跟針鼻兒似的,多大點事,嘮嘮叨叨個沒完沒了,給我爹娘點錢花,能怎麼著?別吵吵了,煩不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