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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于肯過來了!」布衣老者的話音明顯帶著興奮的顫抖。

蘇尚彤見孫大夫飛奔到門口來迎接她倒有些受寵若驚。心道,沒想到師叔這麼關心我,沒有早些來看他,倒是我的罪過了。然後,在看到孫大夫一臉喜色,朝她攤開一只手時,她生生地把已經到嘴邊的那句「我日後一定會早日來看師叔的」憋了回去,笑的抱歉︰「師叔,那畫……我祖母收下了。如今我拿不到……」

孫大夫氣喘吁吁的看著她,胡子一翹一翹的,面色不善︰「我就知道你這女娃是誆我的畫!」

「師叔,那畫是我師父畫的,你是他的師弟,哪里缺的了那一幅,是不是?」也不等孫大夫答話,蘇尚彤馬上笑嘻嘻的接著問,「對了,師叔。你可有師父的消息?」

孫大夫有些不高興,瞥了她一眼,怪里怪氣的說︰「師兄昨日還來了我這里,我以為你怕我問你要回那幅畫才沒敢來。怎麼,你不是和他一起回來的?」

蘇尚彤將那日山上的情況說給孫大夫听了,也提了那個搜山之人應該就是那位康親王。

孫大夫這才有了長輩該有的樣子,蹙眉道︰「怪不得,師兄昨日問我太子側妃的脈象是不是我診的。要說這康親王府的人真是奇怪,這姚家姑娘中了毒,淑太妃明明有解藥,卻壓著不給。前兩日,又听說,那位側妃娘娘竟自己沒來由的好了。」

蘇尚彤本來還不知道這太子側妃是誰,听後面一句才知道原來是日後的太子妃姚氏,姚相的孫女,淑太妃的親佷女。

因著剛剛還和李沐在一起,她並不願多說康親王府的是非,只問︰「那師父可有交代我的事情?可說了什麼時候接我回去麼?」

孫大夫一拍腦袋,笑著嚷嚷︰「對了,師兄讓我把這本手札交給你,說是讓你自己研習,大膽去治。」

蘇尚彤接過手札,翻了兩頁,面色大變。只見那手札上寫著︰「奇毒千金,苗疆蠱毒,皆為無解之術。但若二者相遇,或有破法……」

蘇尚彤一目十行的看完,最後卻有一張藥方。她也知道,那個藥方是重中之重,可研究了許久,也不得其法。這藥方中多是菖蒲、白芷一類的溫平之藥,就連佐使一類都只用甘草、白芍這類養身藥草,怎麼都看不出這張藥方竟能解天下奇毒。難不成是千金之毒和蠱本就相克,這一副藥只是起藥引、橋梁這類作用的?可墨魚吃了那麼多「解藥」,如今體內的蠱也不知是死是活。若是死了,這張藥方又真的有用的話,豈不是她害了墨魚!

「女娃,在想什麼呢?我瞧你都要哭出來了。」孫大夫見她拿到這本手札開始,就神色凝重,現在更是急的要哭了一般。

「師父好不容易找到的藥方!墨魚他……那麼信任我,我讓他吃什麼他問都不問,就直接吞。可是,我卻害了他!」蘇尚彤抱著頭,極為痛苦的樣子。因今天哭過一次,蘇尚彤此時的情緒還不時很穩定。再者,這也是她身平第一次對自己所做的事情這麼後悔。

她說的那些話,孫大夫雖听不大明白,但卻發現了不對︰「你是說這手札里面已經有了救人的藥方?那不對啊!既然有了藥方,師兄為什麼會說讓你研習,大膽去治這樣的話,直接抓藥不就得了?」

蘇尚彤听孫大夫一說,倒是記起來,她跟師父說過,墨魚的蠱已經被抑制住一事。當時,正逢康親王要搜山,所以師父並沒有說是否可以驅蠱。那如今,師父讓她大膽去治,便是要試試這藥方了。這藥方擱在平常,也是極好的養身方子,所以即便沒有效果,墨魚也不會受到傷害。

她想到這里,生生將眼淚逼了回去,帶著鼻音對孫大夫說︰「師叔,每次遇到難題,總是你開解我。我……」她輕輕吸了一下鼻子,「我以後再也不拿毒粉欺負你了……」

孫大夫看她眼眶泛紅,嘴唇下癟的樣子,倒是比平時那副陰惻惻的樣子順眼一些。第一次有了當長輩的自覺,哄了蘇尚彤兩句。卻得了蘇尚彤一個白眼︰「師叔,我說不欺負你了,可沒說準你把我當小女圭女圭!」

「哼,好心沒好報!」孫大夫見她好了,自然也不再給她好臉色,甩著步子就進屋搗藥去了。

蘇尚彤環顧這間破舊的小藥廬,那牆壁上黑色的斑駁竟比平時看著要順眼一些。她忽然發現其中的一塊,像極了她師叔吹胡子瞪眼的樣子,笑嘻嘻的沖進房里,把孫大夫拉出來,指著笑他,孫大夫果然被氣得胡子翹起,與那牆上的黑斑更像了。

蘇尚彤回到家中,也顧不上剛剛笑疼的肚子還隱隱作痛,徑直趕到墨魚房中去找他,墨魚卻不在房中。她急急把房中的小丫頭抓來一問,才知道,墨魚竟是被她父親請去了。蘇尚彤暗道不好,也顧不上禮節了,一路小跑到蘇向宇最常待的書房,「 當」一聲推開門。門口的小廝只見一個少年風一般的掠過來,根本來不及通報,門就已經被他撞開了。他們醒過神來的時候,俱都發了一身的冷汗,戰戰兢兢的進門請罪,心想這下定是要被相爺一頓好訓了。誰知道,蘇向宇卻如往日一般溫和,連書房被人闖了都沒發怒,只吩咐他們退出去。這兩個小廝謝天謝地,阿彌陀佛的好一會,才相視一眼,俱都覺得他們相爺是這天下最好的主子了。

蘇尚彤沖進書房的時候,見墨魚正站在蘇向宇桌邊,回頭看到她時,一臉的喜色,直接奔了過來。自從那日和蘇向宇攤牌之後,蘇尚彤就對他愛理不理,現在更是只問墨魚︰「你到這來干什麼?可是有人綁著你來的?」

墨魚搖搖頭,面上有些委屈︰「姐姐,不要我。叔叔,能找。」

這里不比在山上。雖說墨魚于蘇尚彤來說只是個孩子,可畢竟男女有別,相府又人多嘴雜,底下的人慣會把死的說成活的,所以那天蘇尚彤確定墨魚的蠱不會發作之後,便沒去找過他,只吩咐朱紗挑了幾個信得過小丫頭照顧著他。誰想到,會被她爹鑽了空子。蘇尚彤先拉著墨魚說︰「墨魚,姐姐沒有不要你。以後,姐姐每天都去你那看你好不好?不許再跟不認識的人走了,知道麼?」說著還斜了蘇向宇一眼︰「你想干什麼?我娘那里下不了手,就把主意打到墨魚頭上來,讓我應顧不暇嗎?」。

「彤兒,怎麼跟爹說話的?」蘇向宇終于發了怒,揚了聲音,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瞪著眼前面露不齒之色的女兒。

蘇尚彤嗤笑︰「爹?在你要害死我娘的時候,我就不把你當爹了。如果不是為了我娘,這個相府我也不願意再回來!而且,父親,我勸您還是積點福吧!你一心想著害別人,可知道有人也等著收拾你呢!你與其把心思放在對付你的妻子、兒女上頭,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麼防著康親王府的人!」蘇尚彤不知為何自己要把今日李沐的話告訴蘇向宇。說完這一句,心下懊惱,就拉著墨魚走了。一路上,雖見到了幾個過往的丫鬟,到底沒有松開墨魚的手。墨魚跟在她身後,唇角染著一抹暖意。

而此時康親王府的崔管家看到李沐的時候,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這位小主子比上次遇刺回來的模樣還要狼狽。之前那次,不過是衣衫短了半截,精神頭有些不好罷了。這次可是跟被人蹂躪過似的。不但前面的衣衫皺巴巴的,連身後都被扯得不像樣子,偏偏這位素來注重儀表的主,臉上還帶著笑,竟有些說不出的春意在里頭。他趕緊悄悄給柳家的車夫塞了銀子,確定他家世子沒去過宮中,才松了一口氣。

自從太子側妃病了,這位小主子一貫冰冷的神色更是冷的滲人。最近幾天,這府上的下人個個連氣都不敢喘大聲了,生怕被世子盯上,成了出氣筒。直到前日,听說太子側妃病好了,這府里才又有了笑聲。要說,世子之前也是常笑的,還常常沒心沒肺的笑。可自從四年前,表姑娘被指為太子側妃之後,世子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嘴角好似不會動了一般。

其實崔管家不知道,李沐在外與人交往之時,也都還是溫和含笑的樣子,只是到了家中,才會變得冷冰冰的。可無論哪副模樣,竟都能引得無數女兒趨之若鶩。其中,便有他的傻佷女——秋棠。

兩個月前,鎮國將軍回京之際,秋棠被李沐遷怒,關進了府中陰冷的柴房里。誰料,那天她的月事不期而至,竟落了個畏寒的毛病。李沐後來听說了,升了秋棠做他房里的一等丫鬟,也不讓她干什麼活。從此,秋棠更是對李沐死心塌地,眼里只有他一個了。

如今,見他穿成那樣回來,秋棠心下一緊,倒也沒時間細問。她慌得連小丫頭都來不及叫,匆匆找了一套替換的衣服,親自侍候李沐換上。只壓低聲音說︰「世子,東宮來人了,如今正在王爺房里。」邊說邊幫李沐整著衣衫,忽地手下一頓,他里衣竟也是胸前那一小塊全都皺了,好似有女子貼在他胸膛哭過似的。

李沐見她遲疑,只說︰「無妨,看不出。晚膳別擺了。」便匆匆出去了。走到一半,卻又折回來,對秋棠吩咐道,「如果有你愛吃的,就留下吧。」

李沐走後,幾個小丫頭俱都湊過來說︰「秋棠姐姐真有福氣!」之類的話。秋棠被羞得雙頰通紅,心道︰叔父總說讓我別指望進這康親王府,嫁個平頭百姓做正妻方是正理。大家也常說世子心硬,除了表小姐容不得其他人。可又有誰見過世子溫柔的樣子呢?若是見了,又怎麼可能再願意撒開手呢?至少,她是放不開手了。縱使日後不過是個通房丫頭,她也認了……

想到這里,又覺得自己不該想這些污濁之事,可心中卻總忍不住的去想。一時間,臉燒得通紅。

李沐到了康親王的書房,卻見姚玉瑾身邊的常公公,正一臉誠惶誠恐的坐在康親王下手,端茶盞的手都有些顫抖。也不知他父王又說了什麼話,把這個平日里慣是囂張跋扈的太監嚇成了這樣。雖說常公公是得姚玉瑾倚重的公公,可李沐素來看不慣他那一副倨傲的樣子。如今,只朝康親王微微行了一禮,就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坐下,也不開口。听秋棠說起時,他想都沒想,就趕來了,誰知道竟來的是他!倒也難怪崔管家見他回府,提都未提這事。他之前怕他父王不讓他得了表妹的消息,所以吩咐了秋棠,只要是東宮有消息,一定要盡快稟告他。

那常公公素來自認是東宮第一得意人,對李沐這個世子都不大看在眼里,卻對真正不苟言笑的康親王懼怕的緊。

他來康親王府,也是因為姚側妃要他帶一封信給康親王。至于姚側妃身為內宅婦人,為何寫信指明帶給康親王,而不是自幼視她如幾出的康親王妃卻不是他一個下人能夠過問的。他自然不是空手過來的,姚側妃大病初愈,賞了康親王府好多珍奇玩物,其中就又幾樣是指名了要送給世子的。

本以為李沐會過來,會幫他解圍,誰知他就那麼做那兒了。常公公也知道自己平日里沒給李沐多少面子,但李沐不給他面子,他卻是實實在在地在心里記上了一筆。想雖是這麼想,他畢竟是宮里出來了,臉上還是笑開了花,好似剛剛才發現李沐一樣,呵呵笑出口︰「世子,您可來了。我們側妃娘娘特意托奴才帶了幾件世子喜歡的擺件。雖不是什麼稀世珍寶,可到底是娘娘的一片心意——」他的尾音拖得悠長,李沐听到「心意」二字也不免揚了唇角。常公公見他喜歡,更是笑的歡,「娘娘還說,這次病了倒是勞煩世子四處尋藥了。我們娘娘听說世子為此遇險,更是連著幾日沒睡好覺呢!昨夜里還靠著安神的方子才睡下呢。」

「表妹睡得不好!你為何現在才說?」李沐終于急急地開口。往日,這個常公公來府里,一貫不會帶來什麼有用的消息,只是來露個臉,頤指氣使一番就回去了。當然,那都是康親王不在府中的時候,康親王若是在府中,他大多是不會來的。前日,李沐就讓人去問了姚玉瑾的情況,這個常公公居然什麼都不說,李沐對他又生了幾分怨氣。

「沐兒,坐下!」康親王見不得兒子一听到姚玉瑾的事情就亂了分寸,不由出生喝止。

那常公公也是個人精,李沐的心思他如何不知。可身為太子側妃,姚玉瑾不得與外男交往過密,尤其還是當年差點定了親的李沐。所以身為姚玉瑾身邊的得寵公公,他也不能跟李沐太親近。若是引起太子誤會,這康親王世子倒是沒事,姚側妃恐怕就得移到冷宮去住了。今日,要不是知道康親王的書房不可能傳出消息去,他也不會說出之前那番話來。

李沐不甘不願的坐下,卻听那常公公說︰「這事娘娘不願讓世子知道,免得世子激動之下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若是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傳到太子的耳朵里。那我們娘娘可就……之前因為那樊香草和白日沉之事,太子已經疑心側妃娘娘了。還望世子多擔待才是……」

那常公公本是打算拿姚玉瑾和李沐的私交作筏子,後來見康親王不滿的樣子,趕緊改了口風。李沐听他說的倒還在理,雖心下煩悶,到底不好再說什麼。康親王此時端了茶,朝常公公的方向虛遞一下,他趕忙會意地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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